第131節
這頭陸氏再三拜謝,將將退出門外,不久陸縣令姍姍來遲,又為膝下男兒請罪。 姬無拂今夜算是看夠了戲碼,說道:“陸縣令教子有方啊,父男一脈相承,令男頗得真傳?!?/br> 陸縣令不禁懷疑起今年流年不利,光走背字,這才頻頻被捉住錯處。他俯身再拜:“是某教子不嚴,大王教訓得是?!?/br> 當下,于男色上犯些錯當不得大事。一個未有功名且大概率沒有前途的小郎犯點錯,只要家人看得開,確實無傷大雅。 姬無拂本意也不是為后院一個男人出頭,含笑再記下陸縣令一筆。家宅不寧,教子無能,又是一出過錯。 在朝,名聲是極要緊的??婆e,人脈聲名更是不可或缺,姬無拂的心胸并不太寬闊,多寫幾個字就足夠讓陸縣令名聲掃地,三代難出頭。 至于三代以后,在她姬家天下,這樣的人,應該沒有三代開外的事兒了。 侍從送陸縣令離開,承衣三郎被攙扶著回后院。姬無拂轉頭與吳王抱怨:“分明是科舉出來的,怎也有這樣的人?!?/br> 吳王道:“正是藥縣,才會分到這樣的人。陸縣令這般品貌能夠考過科舉,多半是母父有點聲名,藥縣不算富裕,卻產御貢的藥材,有山有水,尋常不出事,只要份上不缺,藥縣的縣令是極好做的?!?/br> 有姬無拂的書信,不出兩月,新都就派了新縣令遠赴藥縣接任。至于陸縣令自是回家吃自己去。 兩月里,姬無拂閑來無事,將陸家上下查了個底朝天,意外發現,人是陸家還是有正常人在的。 比如陸縣令母親錢鑫和陸家的女兒就很有風采,錢鑫曾是太極宮尚藥局醫師,有早年舊交情在,才給獨生的男兒換了點前程。不過,糊不上墻的爛泥,終歸是扶不起來的。 錢鑫顯然也明白這點,她給陸縣令謀了個官身,算是為孫女某個出身,再指靠孫輩科考出頭。 就連藥縣縣令的官位也是錢鑫給找的門路,希望陸縣令能安分守己幾年,等到孫輩長大。 遺憾的是,醫者不自醫,錢鑫年老體衰,已經不能管教老男兒,這才讓陸縣令頻頻出岔子。 等錢鑫緩過一口氣,得知老兒子和傻男孫又惹了禍事上門致歉時,姬無拂哭笑不得讓人進門。老老小小一家三代都來道過歉了,若是不明底細的人看了,指不定怎么議論兩位咄咄逼人的貴客。 近幾十年尚藥局有名的醫師都是女科,皇宮大內不缺醫師,放眼天下靠譜的女醫卻是極少的,單單為這個,姬無拂也不能將人拒之門外。 錢鑫行事舉止要比陸縣令做得完滿許多。她在門外給兩位遠道而來的親王問過安,并不為家中的蠢貨求情,而是先問起隨行的老醫師。老一輩的醫師或多或少會給太醫署的學生上課,兩人之間有一份師生情誼在。 兩人寒暄過后,錢鑫再開口,懇請的是老醫師收她的孫女為徒,日后送往太醫署學醫亦或是留在吳王身邊,都是不錯的前程,將來孫承母業,也是一段佳話。 吳王又往郊外去了,宅院中姬無拂做主,老醫師進門便向姬無拂請愿,說的是:“錢大醫是女科少有的能手,中年入宮為女醫,五十許為尚藥局御用醫師,年七十方才出宮榮養。大王何不替吳王收在手下,將來治理懷山州府,多一個牢靠的醫師,是極其緊要的事?!?/br> 姬無拂思索一會兒,總感覺這錢鑫的姓名有些耳熟:“這人擅長女科,從前是不是為楚王或者嗣端王接生過?” 老醫師躬身道:“楚王生產之日,太醫令為主,錢大醫為副手。當年大王出生,也是如此?!?/br> 噢……姬無拂恍然,原來是接生過她啊,能照料皇帝生產,一定是深受信任又醫術高明了。 怪不得陸縣令這挫樣也能進士及第,說不準宰相們生育都有勞過這位錢大醫。 “這陸縣令有夠不孝順的,這把年紀還帶累老母親?!奔o拂搖搖頭,很是不愿意放過這人,但錢鑫確實是個人才。如果不是老男兒帶累,錢鑫就該在京中鉆研醫術、帶帶學生。她此刻上雖然門口頭上不說,心里大概率還是期盼姬無拂能對陸縣令網開一面的。 思來想去,姬無拂做下決定:“我記得她家長孫是個好的,她要是愿意,就帶著她家的女人稚童,跟隨我們長居懷山州府,至于男眷,趁早辭官回家去罷?!?/br> 言下之意是,懷山州也不收父男倆。 老醫師將話傳給錢鑫,伸手扶住錢鑫的手,和她說:“錢師在宮中四十年,應當知曉圣上與諸王的脾性,秦王是最好說話的,她已經這般說了,錢師不如就帶上女孫跟我同往懷山州府?!?/br> 錢鑫長嘆一氣:“我明白的,勞你走這一遭?!?/br> 陸縣令養成如今模樣,也有錢鑫任職內宮,無力管教的原因在內。這幾年里,她為這養歪的男兒是費盡心力,也該放手了。即便陸縣令就此折了,能拉拔一手她的女孫也是極好的事。 錢鑫在這點兒上要比她的蠢貨男兒看得清楚百倍,如果不是湊巧碰上兩位親王路過,以陸縣令的資質,這輩子都未必能見上兩人一面。而吳王和秦王只需要在皇帝面前多說上一句半句,陸縣令莫說做官,身家性命也有憂。 無論是為自己還是為家族,她都必須放棄陸縣令。 新都來使,頂替陸縣令的進士抵達藥縣的那天,姬無拂專門去縣衙一趟,就為觀賞陸縣令的難看臉色。 而新官上任的新縣令穿著嶄新的淺青官袍從衙內走出,當面就鎮住了秦大王。 裴道叉手見禮,笑問姬無拂:“久不見大王,大王近來可好???” 第220章 姬無拂驚喜地上前:“道娘, 原來這新任的藥縣令是你啊,很有緣分嘛?!闭f著,手臂搭在了裴道肩上, 先說起最近在藥縣的見聞, 又問對方新都近況。 裴道無奈看了眼肩頭的手,搖搖頭低聲道:“這大概稱不上是巧合, 是家中大人有心為之?!?/br> 吳王突然就一走千里開外的懷山州, 不說皇帝的心思, 就是妾臣也不免心生疑惑。昭后出身懷山州以及皇帝踐祚之前曾來過懷山州兩件事瞞不過人, 再加上吳王這一出,朝中不少人都將目光放在懷山州上, 以為吳王是要來此尋翻身的法門的。 在阿四印象里, 裴道去年進士及第, 今年四月于吏部制科入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人第三次等??瓶嫉木碜邮敲髦彰牡?,吏部的銓選卻是要糊名的。歷來制科中考中第一、二等寥寥無幾,第三等已是極好的成績了。 而裴道作為宰相孫, 又有宰相堂伯母在朝,又有第三等的佳績,即便她是初出茅廬, 也該往新都京兆府下洛北縣與合宮縣中任職縣尉才對。 姬無拂拉著裴道就要拋開新都來其她人,到宅院里細說。裴道想著轉頭與同僚解釋一二, 就看見同來的女官的笑臉,內官拱手道:“小裴縣令與秦王去吧,我這頭與吳王說便是了?!迸岬肋@才松開腳下的勁兒,任由姬無拂拉著走。 “小裴——縣令呀?!奔o拂刻意拉長音, 借機調侃好友,“前有老裴相, 今有裴右相,還有大裴殿中丞,現在又加一個小裴縣令啦?!?/br> 右相之子,姬宴平的伴讀裴理,如今正是從五品上的殿中丞。 裴道忍不住跟著笑:“可別說了,我和阿姊,哪兒能與大母、伯母相比較?!?/br> 兩人走進縣衙后院的一處小廳內,侍從守在屋外。姬無拂大大方方地坐在坐床上,上頭的軟墊應該是陸縣令一家子沒來得及收拾的,能嗅出一股淡淡的藥草泡過的香氣。 姬無拂半點不對自己把陸縣令拉下馬一事感到愧疚,但很關心裴道的前途:“你怎么落到這里來了?不會是我一路上動靜鬧大了,帶累你了吧?” “銓選后便能做一地主政官的,近十年也獨我一個。任誰聽了都要忮忌,獨獨四娘說是帶累的?!迸岬姥芯苛艘环∽郎系募t泥小爐,生火熱茶,先給姬無拂面前倒上。 姬無拂受了茶,哼氣道:“既然前人都不做的事,可見未必是好事。從前都是埋頭讀書,即便學了些為人理事的道理,猛然上來就要管理一縣之地,絕非易事。拔苗助長,我看是不安好心?!?/br> 裴道付之一笑:“除了這道門我可不敢聽誰再說了,畢竟這是圣上隆恩,我是銘感五內,萬死不辭的。我這頭前腳出門,后腳新都就出敕令:年少未經事者,不得作縣親民。我這縣令做的,可是空前絕后了。家中長輩也不能放心,令大母舊日的近侍跟我千里迢迢來藥縣幫襯?!?/br> 姬無拂這下是肯定了:“阿娘定是怕我在外面玩得野了,這才把你放過來的。離開新都之前,就聽楚王阿姊在忙些什么縣令舉,殊為嚴格?!睂⒈胁杷员M,姬無拂突然想起沒問對方原先的官職,“既然是臨時受官藥縣縣令,那你原先作何?”前段時日她心煩太過,沒能顧及伴讀們的仕途,只能從頭開始打聽。 裴道:“秘書監校書?!?/br> 秘書監校書雖然只是正九品上階,卻不是一般進士能做的。貢舉高第、書判超絕、志行清潔三者占一,才能被授予校書。簡單來說,能做秘書監校書的,都是人才中的俊逸之才,千里馬中的名馬。一步邁進清官行列,事少清閑,地位不低,升遷快速,堪稱是文士起家之良選,相當受追捧。 姬無拂沒了喝茶的心思,放下茶碗,皺起眉頭:“秘書監校書定是你去年中書判拔萃科第四次等得來的,今年再中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人第三次等,再如何也該是個七八品的京官?!?/br> 裴家人歷代為官做宰的經驗,要比姬無拂多得多,想來該是有所安排的。想到這,姬無拂又慢慢松開神情:“或許哪一日把我召回去的時候,你也就跟著回新都了?!笨倸w,她是肯定要幫裴道謀劃一個好前途的。 裴道看得很開,笑道:“懷山州山嶺最多,周邊州縣也多有丘陵,我在這兒,反而少了家族長輩管教,心中十分愜意。再者,縣令四年一任,既然跋山涉水來一趟,自然是得考滿四年,在州司長吏的考課簿上,定出‘上上’或是‘上中’,才好回家去?!?/br> 否則貿然回京,官職如何且不說,仕途順遂與否都總有一天要外放的。無論上頭如何做想,裴道十有八便為縣令,正是來日前途光明的象征啊,她自然是想抓住這個機會的。 “總歸藥縣距離懷山州近得很,你有什么事只管來尋我,便是我先一步回京了,也會與長姊說一聲,她定會幫你一把的?!奔o拂見狀,也就不再多說,她相信裴道心中有數。 放下縣令的事,裴道特意挑了些京中的新鮮事來與阿四說:“宋王將涉案宗親如數帶回新都,已做懲處。圣上為安撫剩余宗親,先令端王為洛州牧,后遷移分散各地的宗室都入京居住,特批恭安坊中建十王宅榮養宗親,立儲也與宗室長者商議……” 同為姬姓子孫,同族血脈,更是對皇帝有著別樣的威脅的存在。成帝后的姬姓近枝男子幾乎已經砍伐殆盡,且活著的不是和親鄰國,就是埋沒在人海中全無姓名,剩下能說出個二三的宗親已盡在皇帝彀中。 從未見過面目的一群人,姬無拂也說不上關切,平淡道:“阿娘素來寬仁待下,若是他們都能如端王阿翁安分守己,想來阿娘不會缺了他們的富貴生活。只盼不要再起風波,平穩度日?!?/br> 裴道何嘗不感嘆:“早一步入京的宗女,已在朝中嶄露頭角,風光無兩。圣上體恤青年人,凡是有所作為的宗女都在十王宅外依照爵位安置宅邸。這兩年新都中新舊變換,在此時遠離朝中風波詭譎,私以為是幸事?!?/br> 皇帝手中多出一批好用的人才,朝中當然就要削減一批不得上意的人。當今皇帝以雷霆手段踐祚,十年以來頗為寬和,下面的人也沒想到,皇帝知天命之年反而盛怒雌威,短短兩年將朝廷上下官員清洗了三回。 大周大大小小的官吏官職,總有數萬人,姬無拂至今沒能記清楚,也記不得那些來來去去的官吏。比起遠在視線之外的人,她更關心兩個阿姊,猶豫良久,姬無拂低聲問出:“新任太子定了么?” 太子的選任,是姬姓家事,也是大周國事。姬無拂很難不關注,但她不愿在姬若木面前表現出這份關心。裴道此時來得恰到好處,三月過去,新都中也該有確切的風聲了。 妄自揣測皇帝的心意,是極容易送走項上人頭的事。即便門外站著的是親隨心腹,裴道依然小心,附在姬無拂耳邊斂聲道:“三門峽分段水路運糧一事,楚王舉薦的門人處理得極好,榜笞號苦之聲不再聞于三門峽道路,朝中推舉楚王風聲大震。各地旁支宗親入城亦是楚王前去安撫。再有長幼之序……不過,圣上萬壽無疆,我等不敢妄言?!北厥浅跫С嗳A。 最后半截話,隱沒在唇齒間,彼此心照不宣。 姬無拂斂目:“這是為國朝穩固的大事,必要用最穩妥的法子,以長幼區別,是最簡明的。人是不可能萬壽,若是女主天下能夠萬壽無疆,已是邀天之幸。雖然人終有一死,但是阿娘再活四十載應當是可望的,這太子實在不好做?!?/br> 這話裴道沒法接,只能沉默。 兩人說盡了新都的事,不免得聊一聊眼下的事。 跟裴道一起來的一行人中,那位非常受裴道尊敬的面熟女官,姬無拂依稀記得是如冬婳一般可以詢問政事的內相之一,在皇帝身邊的時日不短,至少姬無拂的記憶中她一直默默地整理、篩選甘露殿永無盡頭的奏疏。 姬無拂不必問,肯定道:“那位女官,她今后是要跟在長姊身邊吧?!?/br> 皇帝初時或許心疼吳王自請廢太子,便是離宮遠到懷山州也依她。數月過去,皇帝心頭的情緒淡去,如今遠到說不上名的宗親都遷入新都活在天子腳下,吳王遠居也不能放心。況且,死去的扶蘇也能作為筏子起陳勝吳廣事,改立為吳王的姬若木注定不能徹底脫身。 這是可以預見的。 裴道喝盡爐中茶:“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br> 姬無拂向后仰倒在坐床,長袖掩面:“我做不到忘情,又不能無情,偏偏又有數不盡的時間來消磨,生受多情苦?!?/br> 情之所鐘,正在我輩。1 第221章 女官把文書送到陸縣令眼前, 正式告知他除藥縣令官職,勒令陸氏一家即刻搬出縣衙,返回鼎城舊居。 歷來因各種原因除官的士人很多, 陸氏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個, 這種情況下,一般有兩種選擇, 一是再過明年四月的吏部銓選, 二是投到某個地方大員手下做事, 由對方提拔, 他就能重新任職。 錢鑫帶領家中侍從收拾金銀細軟,三成歸給獨男陸氏, 半數帶在身邊, 剩下兩成分別交給不成器的男孫和女侍。錢鑫早知獨男是個不能成器的, 此刻并不如何失落難過,叫來女侍、陸氏與兩個孫男到堂前,逐一囑咐:“你這把年紀了, 我也不能指望你考中制科,往后就回家去修身養性吧,我留在鼎城的宅院, 你租一半住一半,半生吃喝是不必憂心的?!?/br> 陸氏吶吶應聲。 拋開礙眼的獨男, 錢鑫拉著女侍的手說:“這些年里你cao持家業實在辛苦,這份銀錢是你該得到,此外再有藥縣五十畝地,是我額外添補給你的。他是個不可依靠的人, 四十多歲了心頭想的還是金榜題名求娶五姓女,你也不必留戀他。我給你兩個選擇, 要么跟我與小孫兒一并往懷山州,要么留在藥縣,我會留人照拂你的衣食?!?/br> 貧苦出身的女人,半生都沒得選擇。錢鑫見得太多,知道此刻也不該給她太多選擇,因此不許她跟陸氏返家。 女侍老實低頭:“我就留在藥縣吧,也不用人照顧,五十畝地足夠我吃喝了?!?/br> “那就先這樣吧?!卞X鑫左手牽著小孫兒,目光最后落在長孫男臉上,“長得和你大父真像,性子也像,真是孽數。吳王貴人雅量,能原諒你冒犯王府承衣,我作為一家之主卻不能這樣縱容你。念在你養成如今的秉性,并非全是你的過錯,你便回陸家族地去安分地學你祖上的手藝吧?!?/br> 錢鑫二十年前病死的丈夫不過是個工匠,且不是官府出資雇傭的明資匠,僅僅是將作監一萬兩千余輪班服役的番匠之一。陸家如今的官身來自錢鑫的辛苦,可謂是一人得道雞犬飛升。小陸氏本是打算耍玩幾年,再指望錢鑫或者陸氏的門蔭,做個衛士。 可現如今,錢鑫居然讓他回去做工匠! 小陸氏難以置信地張手質問:“大母!我可是你長孫!是陸家的承重孫,怎么能去做個番匠,一輩子靠著官府分發的那點兒田地活著,還得去服役?!?/br> “正因為我是你大母,你才能做現在的縣令小郎,才能活著。我這是為你好?!卞X鑫見小陸氏半句話也聽不進去,疲憊地擺擺手。兩個壯仆便上前按住小陸氏,口中塞上布團子,再順便扛起行囊,一起放在驢車上。 府衙外跟隨天使而來的禁軍聽見動靜,目不轉睛地盯著小陸氏滑稽的姿態。在里外人的注視下,小陸氏終于安靜下來,不再試圖掙扎。 陸氏異常地沉默,他目送男兒出去,又見女侍默不作聲地從墻根處走離。他問母親:“事發之后,母親手段動如雷霆,可見是知道我做錯了的。為何從不說?” “我已經老了,又老又弱,我說出口的話,已經不會有人再認真聽從了?!卞X鑫微微彎腰,撫摸小孫兒的發頂,佝僂模樣提醒在場所有人,這是個耄耋老人。 稍微有些氣力的孩童,都有可能推倒她,而脆弱的老人很可能因為跌一跤而從此不能睜開眼。 錢鑫的眼睛因歲月而渾濁,她靜靜地回望陸氏,好像是在問:你今天聽的是我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