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慢慢來吧,一個活生生的人,總不會憑空消失了的?!绷_婧瑤揚起了頭, 努力的讓自己的語氣輕快了起來。 林嘉凡眉間的皺褶卻并未平復半分, 他此時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幾分探究, 似是有些想不通這起案子里丟失的孩子少說也有幾十個, 為什么她偏偏就對小土豆這么上心。 輕咳了兩聲, 他正欲開口詢問, 卻被羅婧瑤接下來的話給打斷了。 “郭警官在干什么?”她瞪圓了眼,像是真的很好奇郭震此時的一舉一動。 林嘉凡轉過頭去瞟了一眼, 順嘴解釋道:“在給死亡時間最短的那名受害者做詳細的尸檢, 雖然土壤會分解掉人類的毛發、皮膚和肌rou,但同樣也會保留下一部分證據不受侵蝕?!?/br> “這里常年氣候干燥, 地底的濕度也不足, 從另一個角度上來看,我們也是幸運的。都半年了, 尸體尚未完全白骨化,還保留有一部分的皮rou組織, 希望這次他能勇敢的替自己發聲?!?/br> “希望吧?!绷_婧瑤縮了縮脖子,把下巴放進了棒球服的衣領里。 今年的秋天好像格外的短,這溫度怕是馬上就要入冬了吧……她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 一旁的林嘉凡這會兒也收回了視線,一側臉看到的就是她瞪著一雙沒什么焦距的大眼睛、神游天外的模樣。 微粉的唇隱藏在棒球服立起來的衣領下,因為接連兩日的不得休息,細嫩的唇瓣甚至有些起了皮。 面無表情的移開了目光,林嘉凡很快就繼續忙去了,等羅婧瑤再次回過神看到的就是他不停穿梭在院子里的忙碌身影。 過了大概二十來分鐘,一直蹲在那里的郭震沖著男人招了招手:“林隊?!?/br> 林嘉凡快步來到了那具小小尸體的面前,低下頭用眼神示意對方繼續。 郭震用手虛虛指了指受害者身上幾處地方:“林隊,幸虧院子里異常干燥的土壤減緩了尸體的腐爛速度,我才能從這幾處還算完好的皮rou上發現了疑似虐待的痕跡,傷口有生活反應,是生前傷?!?/br> 虐待。 林嘉凡稍微直起了身,視線一一掠過其余幾具已經完全白骨化的尸體:“有沒有可能是盧德黍等人用這種手段強迫被拐帶兒童聽話?”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但……”郭震說到這頓了頓,接著才十分艱難的繼續開了口:“這幾處虐待傷位置實在是過于敏感了,多集中在受害者的腹股溝附近及前胸和大腿內側,從犯罪心理學上來看,是一種xing發泄?!?/br> “至于剩下的那幾個受害者是否經歷過這些,我們應該無從得知了?!?/br> 傷不到骨頭的證據,都已經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時間的長河之中。 戀童癖? 林嘉凡咬了咬后槽牙,凌厲的眼神落在了院子另一頭盧德黍等人的身上,所以會是誰呢? 原本躲在墻根底下瑟瑟發抖的羅婧瑤把二人之間的對話也聽了個七七八八,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圍的溫度好像愈發的低了幾分。 用力的深呼吸了幾下,胸口的那股悶脹感仍然沒有緩解,萬般無奈之下她只能選擇暫時遠離那些無言的受害者。 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沉默也可以如此的震耳欲聾。 走出了院子后,羅婧瑤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門外不知道什么時候拉起來的三面警戒線。 警戒線外不少村民三三兩兩的湊做一堆,有的還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對著廠房的方向指指點點的,激動的唾沫星子橫飛。 忽然,有一名中年女人從人群后方徑直走了過來,在氣勢洶洶的擠到了最前面后,竟還試圖沖撞警戒線。 好在兩名負責維持秩序的警察及時發現,成功的把人給攔了住。 “你們攔著我干什么?!我要找你們領導!我倒想好好的問問他,我家男人犯什么法了,你們說把人帶走、就把人帶走了?!”未能如愿的中年女人不依不饒的叫嚷著,引得附近圍觀的人紛紛為之側目。 “女士,里面是案發現場,非警方工作人員不得入內?!逼渲幸幻炜涂蜌鈿獾恼f道。 “我不管!不讓我進那就把你們領導叫出來!反正今天必須給我個說法!”中年女人怒氣不減,無意中瞟見了站在廠房院門外看熱鬧的羅婧瑤,伸出手一指。 “她是警察嗎?我看著可不像,憑什么她能進我就不能進?!” 負責維持秩序的警察回頭看了看:“羅教練是我們局里的特殊顧問,自然……” “好話賴話全讓你們給說了,就是在敷衍我對吧?!你們不讓我偏要進,看你們能把我怎么樣!”中年女人說完,干脆在原地撒起了潑,一時間倒著實讓那兩名警察有些手足無措了。 突然,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既然這位大姐對此提出了異議,那我出去總行了吧?” 話音落下,羅婧瑤一彎腰,就從黃色警戒線的下方鉆了出去。 動作那叫一個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更是直接把中年女人那尚未來得及出口的胡攪蠻纏給堵了回去。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好在對方也是個能屈能伸的,見實在沒什么由頭可讓她發揮了,便悻悻的哼了一聲:“我今兒就在這等著了,你們公安局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見她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羅婧瑤反而被勾起了幾分好奇,也不知道眼前這位是盧德黍那伙人當中誰的家屬,會不會和案件有所牽扯。 真不是她多心,自家男人在外面干壞事,家里的那個或多或少會有所察覺的,有的甚至就是幫兇。 迅速收攏了思緒,羅婧瑤歪過頭打量起了對方。 剛剛四十歲出頭的樣子,微黃的頭發發根處已經透出了大片的黑色,身高大概在一米五五左右,略瘦。 “你瞅啥?” 她那炙熱的目光讓女人想裝傻都不行,終于忍無可忍的轉過臉、瞪著眼質問出聲。 “大姐,您男人是誰?”羅婧瑤微笑著問道。 許是因為她的態度實在是太好了,長相甜美又笑瞇瞇的,以至于對方動了動嘴,實在說不出什么難聽的話來。 “譚海龍!”猶豫了半晌,中年女人還是吐出了一個名字,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往她這邊湊了湊:“他們不是說你是警方的什么顧問嗎?你見過我男人沒?” 譚海龍?盧德黍的房東? 有些詫異的揚了揚眉,羅婧瑤點了點頭:“見過,譚先生有提起過您,您不是應該在城里帶著孩子念書嗎?怎么回來了?”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林嘉凡他們有通知家屬嗎? 起初是這么打算來著,但譚海龍本人拒絕提供家屬的聯系方式,再加上案子尚未了結,存在一定變化的可能性,所以警方可能就選擇了郵寄通知的方式。 “我要是再不回來,這家都要散了!”中年女人一拍手:“他被警察帶走那晚,讓他二嬸兒撞了個正著,要不是他二嬸兒昨天給我打了個電話,我還被蒙在鼓里呢!” “顧問啊,你給評評理,我們普通老百姓做錯什么了?不過就是租了個房子,要是連租房都犯法,怎么不把整個永莊村的人都抓起來呢?!” 聽著對方脫口而出的稱呼,羅婧瑤不自覺的抿了抿唇,勉強壓下了瘋狂抽搐的嘴角。 “據我所知譚先生尚未確定罪名,而且他有主動協助警方的行為,那天跟著回了公安局也是為了更好的配合警方后續調查,沒準過兩天就能回來了呢?”她出言撫慰道。 “真的?”中年女人半信半疑。 “嗯,反正不管是什么結果,最后肯定會通知家屬的?!绷_婧瑤繼續勸說:“今天天兒這么冷,院子里還挖出了一些人骨,您就別在這里繼續站著了?!?/br> 她不提還好,一提對方還真覺得周圍刮著的風帶著一股別樣的陰涼,回想起方才聽到的圍觀村民們的碎碎念,中年女人終于松了口:“那行吧,我先回家等消息?!?/br> “正好,我要去村口的超市買瓶水?!绷_婧瑤找了個借口就跟了上去。 路上,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幾句,她也知道了女人叫朱秀蘭。 等到了譚海龍家門外,意料之中的,朱秀蘭熱絡的招呼她進屋喝水。假意的推拒了一回后,她便滿口感謝的跟了進去。 還是那個熟悉的院子,還是那間熟悉的客廳,不過當下不同于那晚的是,原本清冷的客廳里多了幾分凌亂的生活氣,還有個半大的男孩正蜷縮在沙發和茶幾之間的縫隙里,用彩筆在紙上涂涂抹抹的。 “羅顧問,您隨便坐?!敝煨闾m言罷便轉身去廚房倒水了。 放輕了腳步來到了男孩的身邊,羅婧瑤狀似無意般的望向了他手中的畫紙,只一眼就愣在了原地。 紙上畫著一只貓,一只被大卸八塊、鮮血流了滿地的白貓。 第九十四章 羅婧瑤呼吸一滯, 等到回過神的時候,就又往前湊了兩步。 男孩像是毫無所覺一般,依舊用紅色的畫筆在紙上渲染著大片大片的血跡。 “你好呀, 你叫什么名字?”為了保險起見, 她還是與其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離,坐在了另一邊的單人沙發上后出聲問了一句。 未曾想男孩只是冷冷的抬頭看了他一眼, 隨即就低下了頭去, 繼續著手上機械的動作。 這時,朱秀蘭從廚房里端著水杯走了出來, 在把水杯遞給她后,轉過頭去擰著眉輕聲喝道:“小天,怎么不和客人問好呢?” 這一次, 男孩甚至連眼皮都沒抬。 朱秀蘭尷尬的沖著羅婧瑤笑了笑, 然后就走到了自家孩子的身邊, 伸出手去推了推:“小天, mama和你說話呢, 你……” 不料男孩竟忽然把手中的畫胡亂的扔了出去, 順便還把茶幾上的畫筆掃落在地,嘴里還不停的發出意味不明的吼叫聲。 緊接著, 他用力的伸出手推了朱秀蘭一把, 眨眼間就跑出門沒了影兒。 猝不及防之下,朱秀蘭被推的一個后仰, 頭部重重的磕在了實木的沙發扶手上, 登時就紅了一大片。 羅婧瑤急忙上前把人扶了起來:“蘭姐,您沒事兒吧?” “沒……沒事?!敝煨闾m一邊抽著冷氣, 一邊還要幫自己兒子解釋:“你可能也發現了,我家小天和正常孩子不大一樣, 但他本性不壞的,就是有點隨心所欲了?!?/br> “不瞞你說,我之所以帶著他去城里,也是為了治病,他現在在特殊兒童康復中心,比之前的情況已經好轉不少了?!?/br> 把剛剛譚天的表現在腦子里過了一遍,羅婧瑤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天是……自閉癥?” 朱秀蘭痛苦的點了點頭,不過很快又不好意思的勉強笑了笑:“本想著讓你過來喝口水,這事兒鬧的……” “水我照喝不誤,不過蘭姐您不去看看小天嗎?”羅婧瑤有些擔憂的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并沒有見到男孩的身影。 “丟不了,他也不會去人多的地方,估計又去哪個柴火垛后面躲著了?!敝煨闾m彎腰開始收拾起了一地的狼藉。 羅婧瑤最終喝完了那杯水,甫一走出譚海龍家的大門,視線便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大門對面的那幾個垃圾桶上。 回頭確認了朱秀蘭的確沒有跟出來,她便迅速的來到了垃圾桶旁,從里面翻出了譚天剛剛畫的那張皺皺巴巴的畫兒,順手塞進了外套兜里。 隨后她到底還是去了村口的超市轉悠了一圈,等到重新回到了廠房那邊的時候,警方此次的工作已經差不多要進入尾聲了。 彼時林嘉凡正在院門外和幾名同僚說著什么,沒過兩分鐘眾人便各自散了。 “羅教練?!痹缇陀醚劢怯喙獍l現了不遠處的那道身影,在吩咐完同僚后,他就轉了身直直望了過去。 羅婧瑤從手中提溜著的購物袋中掏出了一瓶咖啡:“我留在這里也幫不上什么忙,就干脆去超市給你們買了點咖啡?!?/br> “多謝?!绷旨畏舱Z氣淡淡,當下就擰開喝了。 連續幾天的休息時間,加在一起都沒有幾個小時,他的確是迫切的需要提神醒腦。 “啊,對了,你喝的這瓶超市里獨一份,是最貴的,將近二十塊呢?!绷_婧瑤歪著頭說道:“就當是穿了林警官外套一天的謝禮了?!?/br> “咳咳!” 冷不丁的嗆了一口,林嘉凡側過臉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似乎是沒料到她會認出這件外套來。 羅婧瑤覺得這人多少帶著點莫名其妙,連喝咖啡都能走神嗆到,看來真是累的狠了。 她壓根就沒往外套上去聯想,當初在eric那間俱樂部的時候,男人穿著的就是這件,她又沒瞎自然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