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你不想我嗎?
入夜,我準備回到房間時他喊住了我。 「吶,今天可以跟我一起睡嗎?」 他用薄而綿長的溫柔說出厚顏無恥的話語,讓我一臉驚愕地愣住。 向來只有我未先預告或是發號司令地闖進他房間,鮮少有他主動要求的情況出現。 偏偏是在這種時候,我開始懷疑對方已經看透我的意圖而欲使之失敗。 但是我又拒絕不了。面對他懇求的神情、閃爍著的眸光、微微翹起的暗紅唇角,心臟像是被握住一般為了掙脫而劇烈鼓動著,我那面對弱小的嗜虐欲忽強忽弱,一會想捏住那張嘴臉一會又想把他緊緊擁懷中。 纏繞在一塊的各種情緒形成的繩索勒住我的喉嚨,迫使我只能上下點頭。 他瞇眼笑了。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巴掌打下去,并喝斥他:「誰準你笑得這么可愛?!?,實際上我只能獨自吞下過于巨大又難以消化的美好,然后默默地被他牽進他房里。 我面墻而躺,被柔軟的床墊與蓬松的棉被上下夾擊我總是會異常興奮地低笑出聲,然后下一秒自背后而來的強力擁抱讓我驚聲尖叫。 「干嘛!」我喊著。 面對我略帶拒絕意味的語氣與動作,他以雙手更加緊縮的束縛作為回應。 「干嘛啦!」我又再次抗議只是聲調與怒意漸漸沉下。 「你不想我嗎?」他的話語在脖子與肩膀間輕然炸開。 啞口無言里頭是滿腹的否定,但無論是我那亂七八糟的自尊心或是毫無意義的傲氣都持刀威脅我不可以輕易妥協表露心意,我只低聲回應:「還好啦」,同時暗喜他從背后看不到我表情。 但也代表著我無法得知他臉上的情緒。 呼吸的熱氣有些穿梭在肌膚縫隙間,有些滲進皮rou里頭。 我察覺到他的擁抱松了些,而這多出來的空隙似乎是為了承接我呼之欲出的眼淚,也不知是哪個先誕生,或許是同時吧。 「嗯……我很想你?!顾穆曇魳O其鬱悶。 我的心為這單純的話語而差點停止作用,后腦杓一陣陣麻癢,我蠕動著血色都游到臉頰的嘴唇:「喔、喔,是嘛……」 「只有我單方面在想你嘛……」 他的聲與氣中帶著的悲涼或者哀傷都異常銳利,讓我想求饒,彷彿他是刑求官而我是被逼問的犯人。 「應該、嗯,對啦?!刮颐黠@言不由衷地回答。 他分明知曉這是一句謊言,卻依舊用很鬱愁的聲音地發出疑問:「為什么呢?啊………不該問你的?!挂袅口厺u于無。 詭異而沉重的氣氛我承受不了,憤而推開對方,一起身卻又立刻被扯回。 這次我被迫與他面對面。 我抬頭看著將我壓在床上的他蹙起的眉說不出是因哀還是為怒,只是冷冽的氣息陣陣襲來。 「你啊,想讓我討厭的話就要做得徹底一點???」自他口中出現的字句嚴肅而帶著怨怒。 我愣愣地「???」了一聲,不妙的預感爬上全身。 「我都聽到了喔,你在車站的時候沒有切掉通話?!?/br> 這次我的「??!」是驚訝而懊悔,紅色掌控了我整個面頰,這種秘密因自己愚蠢而不攻自破的羞恥感讓我更加想逃跑,只是早一步脫離的是眼淚。 「想要分手就直接跟我說就好了???想讓我討厭、死心,你就隨便去外面搭個男人讓我看到就足夠讓我崩潰了?!菇踬|問的聲調越來越尖銳,但情緒也越來越復雜。 一方面覺得自己罪有應得,另一方面又為自己蒙冤而悲憤,我豎眉反口:「你在說甚么??!我怎么可能說得出口??!啊,我是有說過沒錯啦!」一想到自己曾經說過幾次半開玩笑的「分手」我的氣勢就弱下,「還有!你把我當作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跑去勾搭別的男人???而且!而且!根本就……沒人會喜歡我啦……」說到這里我便大哭了起來。 平時我一落淚對方就會用無限的憐惜安慰我,這次他卻像是視若無睹地任憑我越哭越兇猛。 「除了你根本沒有其他人喜歡我??!」我大概是哭到腦袋缺氧,開始胡言亂語。 他嘆了口氣,似乎準備恢復平常的行為模式,他將額頭貼上我的,低低淡淡地問:「你呢?」 我忙著哭就已經耗費了所有心力,根本無法處理他這能有多層解讀方法的問題,只能撒賴地大喊:「什么啦?」 「除了我,你還會喜歡其他人嗎?」 「不會啦。沒辦法啦?!刮议_始自暴自棄,在他的味道與溫度包圍下我根本堅持不了任何事情,「好煩喔,你好煩喔!」 他的臉終于自緊繃松懈下來,破冰而笑,毫無悔意地說著:「對不起?!?/br> 既然兵敗如山,那我只能投降,一邊啜泣著一邊忿忿地說:「抱抱我?!褂孟袷切『⒌恼Z氣,如果當時我是清醒的,絕對說不出口的語氣。 「好,好?!顾直坭嵾M我的后腦與枕頭間,將我的身體往他胸膛壓上后坐起,一手攔著我的腰一手撫過頭發偶爾輕拍背部,稍微順平了我激憤的氣與泣后,他將我的臉移到自己面前,曲著眉一臉無辜的樣子,「為什么想離開我?」 又再次被提起的令我尷尬無比的話題,只是在他的溫度底下我失去了編織假象敷衍之的能力,只能嘟嘴不甘愿地照實回應:「因為……一想到哪天你會突然不喜歡我了……我就……我想那個時候我一定會生不如死又死不了……而且有時候……你太……」接下來浮現在腦海的一連串形容詞與讚嘆實在太難以表述,我沒有那種勇氣說出口,感覺一旦表露了我就永遠無法自敗者的身分逃脫。 而他也不在意后面斷裂的地方究竟是何物,或者該說他睿智地明白不能繼續刺激我,他苦笑卻又好像滿意幸福地說:「到時候你就『毒死我』吧?!拐Z氣是輕快的玩笑舞步卻搭配著沉重的樂曲。 我瞪大眼看著他,然后用力槌了他兩下:「你干嘛一直唆使我犯罪!而且如果到時候我還喜歡你的話……」可能會真痛下殺手,也可能于心不忍,「如果是我先不喜歡你的話……」比起他對我愛,我的萌生并茁壯的比較晚,根基搖搖晃晃、骨枝尚顯纖弱,若遇災害照理來說當是我先曲折,只是我又是個老是陷在剪不斷理還亂困境中的類型,永遠在回憶的美好與疼痛中不斷嚐著被 反覆撕裂又癒合的滋味,如同普羅米修斯的處境。 「我會將你『毒死』?!惯@句話他說的比上一句還真切,讓我不禁全身發麻,或因恐懼或因興悸,然而語鋒一轉他又帶著綿密的笑意說,「不過我大概狠不下心吧……可能比起恨你,會更加恨自己。如果我還愛著你。若否,大概也沒什么好說的,好聚好散?」 聞此言,兩種極端的情緒混雜點點其他的因素讓我憤怒了起來,但又不敢隨意出口宣揚我那荒唐的理想,我想談的一直都是永不分離變質的愛,然而就連傳說與神話中這都是稀有的故事,他說得云淡風清我卻激昂慷慨,然而又羞辯駁,因為他是正確合理的。 他似乎看穿到我欲言又止的真意,加重了擁抱的力道說著:「不過,我有自信能愛得比你久?!?/br> 他從不打誑言,也因此我幾乎要以絕對的信任來看待這句誓言——暫且如此好了。 「嗯……」我低低而模陵兩可地回應。 冷靜下來之后,悔恨、挫敗與不滿相約在我體內肆虐,這次腦袋清楚了所以感覺更加強烈,挖個洞跳進去還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可能被黑洞吸進去比較符合我想自我毀滅的程度。 不過,好像又不是那么重要。 我舉起手反抱住對方。 耳邊傳來他愉快的低笑聲后是一句:「你會累嗎?」 「還好……」我誠實地回答。 沒有想過這句話背后藏著多巨大的意義。 察覺時已經無法做出順從以外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