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一整張試卷,匡放就把選擇題全部做了,字寫得拳頭大。難怪科任老師每回都一臉嫌棄發他的試卷。 而后面的題,有的直接在旁邊打草稿,能做出來的直接寫個答案上去,做不出來的他也沒空著,他跟著在題目后邊打了個問號。 “......” 與格子言干凈漂亮的卷面相比,匡放的卷面好像有一百頭牛在上面沒日沒夜勤勤懇懇犁了三天三夜似的,又亂、又皺、糊成一團。 格子言在茶幾底下找出幾張廢棄的a4的紙,他把匡放空著的題目記了下來,甚至連再看一眼都沒必要,直接在白紙上寫題號,開始列公式解題。 如果不是因為他沒拿手機,手邊是空的,完全是在靠腦子解題,旁人見著了估計還以為他是在照著抄答案。 因為他寫得行云流水,連停頓都少出現。 他連著解了幾張試卷的空題,將屬于每張試卷的解題思路分別壓到試卷下面。 做完這些,匡放的飯還沒做好。 格子言托腮,視線穿過廚房的滑門,看著匡放。 匡放的身材是路上少能碰見的倒三角,肩寬卻不雄壯,穿著衣服還薄薄的一片,但底下覆著多少量的肌rou,光憑看反正是看不出的。 他的腿也長,雖然腿長,卻也沒有擠占腰部的生長空間,他腰還是偏細的那種,隨著衣衫晃動,布料偶爾會貼在后背的豎脊肌上,纖長有力。 不管怎么樣,脾氣雖然壞,可身材算是金字塔頂尖那一批,格子言看了會兒,連剛剛因為匡放那爛狗屎一樣的試卷產生的煩躁感都散去了不少。 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些什么之后,格子言輕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不食人間煙火喝露水吃花瓣的神仙,可這美色未免也誤得太直接了。 . 飯剛剛好,匡晟回來了。 他看著一桌子菜,一邊脫外套一邊挽衣袖,“哎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終于舍得給你老子做頓......”他還沒說完,就看見了端著碗筷從廚房里走出來的格子言。 “......” 匡晟繼續挽衣袖,低罵了句“狗崽子”,他罵完,扭頭招呼后頭跟著的兩個人,“那什么,小陳小李,你倆也去洗手,吃飯?!?/br> “不用不用?!眱扇擞质菙[手又是搖頭。 “客氣什么?”匡晟把人往洗手間帶,“我兒子別的不說,廚藝還是相當拿得出手,今天拜......所賜,讓你們能蹭上一頓?!?/br> 匡晟話說得含糊,但陳若輕和李禮都聽得明白。他們跟匡晟之間沒有秘密。 匡放端著飯路過匡晟旁邊,面無表情地踢了一腳對方的凳子,匡晟差點摔倒地上,還是陳若輕眼疾手快把他扶住了,后者面色不虞地看向匡放,“小放你這是做什么?” 匡放和格子言坐到了一邊,格子言吃飯不愛說話,飯桌上,除了陳若輕和他一樣不愛吃飯說話以外,其他三人全跟機關槍似的。 “匡放啊,”匡晟拖長了尾音,莫名開始老氣橫秋起來,他指著中間那一小盆排骨土豆說,“你這個土豆,燉得還不夠爛?!彼捯晦D,“小言,你說是吧?” “還好?!备褡友哉l也不得罪,也不明白為什么晟叔突然往自己頭上扯。 “還有這四季豆,沒熟的話,吃了中毒,到時候你又要醫院學校兩頭跑了?!笨镪衫^續說。 “基圍蝦為什么要放小言面前,爸爸也愛吃,放我面前來?!?/br> 陳若輕是匡晟的助理,自然以老板的需求為先,直接就要伸手去端盤子。 匡放用筷子按住盤子,“陳助理,你端一個試試?!?/br> 盤子又被放下。 桌子上的人都能看出來,匡晟就是故意在逗匡放玩兒,匡放從一開始的愛答不理,到后面的著急上火,對著陳若輕和李禮都敢陰著臉教訓。 放在平時,陳若輕還真不怵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可匡放不一樣,匡放的身上有陳家人的血,他性格像極了陳家的人,尤其像陳釗野,陰著臉那一瞬,陳若輕甚至恍惚覺得是十八歲的陳釗野在訓斥自己。 格子言吃完飯,他被匡放拽去自己的房間,門被關上,匡放開始跟匡晟算賬。 “你有毛???” 匡晟用筷子拎著長長的四季豆,“你都不切的???” “愛吃不吃,不吃滾?!?/br> 他們也跟著吃完,李禮和陳若輕一起將桌子上的碗筷收了洗了,跟著匡晟一起進了他們家的書房。 匡放站在客廳,就在他打算回自己房間找公主玩兒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腳尖一轉,走向了書房。 男生放輕腳步,將腦袋輕輕貼在了門板上。 還沒聽清里面在說些什么,門忽地一下就被人從里面拉開了。 李禮笑得禮貌客氣,“小放啊,能給阿姨倒一壺水來嗎?” 匡放把水送到了書房,嘁了聲,他一轉身,碰到從房間出來的格子言,他眼皮一跳,“你現在就要回去?” 格子言被匡放直勾勾的眼神看得臉發熱,他清清嗓子,“我去下洗手間?!?/br> “......哦?!笨锓抛岄_了路,“那我先進去了?!?/br> . “我不知道他們怎么知道小放的,畢竟一開始,孩子連名字都沒取?!崩疃Y的聲音很溫柔,卻并不低,透露著隱隱地焦急之意。 從洗手間回來的格子言,本無意偷聽別人的談話,這種行徑相當不道德沒素質。 可他聽到了匡放的名字,跟匡放有關,迫使他停下了自己的腳步,他不由自主繼續聽下去。 匡晟不停按著打火機,他點燃了煙,把腿翹到桌子上,“算了,找著了能怎么著,他們還能把匡放綁走?” 陳若輕并不覺得這個玩笑好笑,他身上沒有陳家的血,但他卻是在陳家長大,他跟著陳釗野一起,見識到了陳家人的冷血和無情,見識到他們如何將后輩當棋子和工具使用。 他有時候甚至都覺得,陳釗野當年的意外,可能并不是意外。 “你當時不樂意跟釗哥搞對象,釗哥不也把你綁了?”陳若輕說道。 “......” 匡晟最聽不得這種話,他跳起來,用煙指著陳若輕,俊朗的臉面紅耳赤,“那是老子自愿的,老子的性癖就是強制愛,我樂意,你再說我就把你開了?!?/br> 李禮無奈地看著兩人,“我覺得我們還是先談正事比較好?!?/br> 匡晟一臉晦氣地倒進椅子里,轉了半圈,背對著兩人,一縷縷灰白的煙絲從他腦袋上飄起來,過了半天,他才低聲道:“我不能讓他們帶走匡放?!?/br> “你們記得嗎?陳釗野的身上全是疤,他還有嚴重的精神疾病,他的包里除了藥,還是藥,他吃安眠藥,一把一把的吃。那都是他所謂的家人給他的,匡放去了,能有什么好下場?” “雖然匡放不是我親生的,也不是陳釗野的,是跟我半毛錢關系都沒有的陳釗瑤的兒子。但我養了,那就是我的?!?/br> “陳家要是來搶,那就從我的尸體上跨過去?!?/br> 匡晟轉過來,他陰鷙的表情讓本來因為中二發言而想笑的陳若輕在下一秒就把笑意斂了回去。 李禮雙手垂在身側,“可是我們怎么可能爭得過陳家......就算豁出了性命,在陳家的眼里,不過也就跟死了幾只螞蟻差不多?!?/br> “他們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匡晟抬手就將煙灰缸狠狠砸向了書桌對面的墻壁,玻璃材質的煙灰缸,碰到墻壁,直接全成碎片,悉數落在了地板上。 陳若輕:“國慶之前,我發現你和匡放的資料被人調去了,調取人的權限高過釗哥,所以釗哥準備的那幾層保護墻全被撬開了,但幸好當時做了二手準備,其中穿插了虛假的信息?!?/br> “不過,由于當時給匡放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他資料的安全系數沒有你的高,他的信息......全被調走了?!?/br> 匡晟閉了閉眼,臉上居然出現了從未有過的類似于絕望的神情,還有疲憊。 “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調取資料的人沒有遮掩自己的身份,不是陳家的,是孫家的。孫家跟陳家的關系并不深厚,到今天為止,你跟匡放的信息沒有再被查看過,陳家那邊也沒有動靜。所以我判斷,調取資料的人只是想知道點什么,并不是想做什么,所以陳家到現在根本還不知道陳釗瑤的孩子叫匡放,更加不知道匡放在東城?!?/br> “當然,我們也可以做最壞的打算,比如陳家發現了匡放的存在,要帶他走??煽锓乓呀洺赡炅?,他已經定型了,按照陳家養孩子和對孩子要求的標準,他們有可能......瞧不上匡放?!?/br> “......”匡晟差點跳了起來,“他們還敢瞧不上匡放?也不看看自己什么鬼樣子,一群心理畸形的怪物?!?/br> 李禮讓陳若輕退后,接著說道:“據我所知,陳家后來領養了一個孩子,叫陳嘯鳴,他的出生年月與匡放是一模一樣的。圈內基本上都知道這個孩子是個替代品,但大家都樂意做這個表面功夫?!?/br> 匡晟抬眼,“還有什么?” “還有,陳嘯鳴參加了物理競賽,賽點就在東城?!?/br> “他在上個月來過東城,”李禮定定地看著匡晟,“匡放的朋友,格子言,也參加了這場物理競賽,他們在同一個考點?!?/br> 李禮:“我跟陳若輕猜測,匡放身份泄露,可能就是和格子言有關。不過我們并不是說格子言泄密,他是個好孩子,他甚至都不知情。我們的意思是,格子言只是其中的媒介,不是他導致的,但與他有關?!?/br> 匡晟沉默地聽著,他的煙已經抽完了,可煙灰缸剛剛被他丟了出去。 陳若輕和李禮對視一眼,一齊扭頭在書房里尋找著看有沒有新的煙灰缸。 結果還沒來得及邁步出去,就看見匡晟直接把煙頭按在了大腿上,這季節的衣服布料還薄得很,直接就冒起了青煙。 匡晟跟感覺不到疼似的,他把滅掉的煙頭往桌子上丟去,“實在不行,我就送匡放出國?!?/br> 聽到這里,李禮終于面露難色,“可您不是跟我們說過,小放喜歡格子言嗎?他能樂意嗎?” 匡晟坐著椅子轉圈,一連轉了好幾圈,他終于停下,開口說道:“那就把格子言也打包帶上,一塊出國?!?/br> 李禮的臉上還是有愁意,“但是出去了,人生地不熟的.....他們在國內那么多好朋友,這......” 匡晟拍拍褲子上的煙灰,“那把夏婭那幾個也帶上,夏婭好像談了個對象,把她對象也帶上。誰舍不得爸媽的,給錢,把他們爸媽也送出去。對了,李禮你既然這么cao心,你也跟著去?!?/br> “......” 第61章 李禮深呼吸好幾次, 陳若輕又接上,“你以為去了國外,他們就抓不到匡放了嗎?” 匡晟看向陳若輕, “那為什么當年釗哥要帶我出國?” “你都說了, 那是釗哥,他是陳家的人, 知己知彼, 他有一萬個辦法和陳家抗衡。我們不是?!?/br> “我們只能慶幸釗哥在一開始就把你的身份給藏了起來, 他們不知道你的名字, 也不知道匡放的。我們現在也只能寄希望于調出資料的人不會將匡放的存在告知給陳家, 要是陳家知道了......我們會盡全力?!?/br> 這話說得有多無力蒼白,三人都心知肚明,他們盡全力也無疑是螳臂當車, 不,或許連螳臂都算不上。 匡晟又點了一支煙, 他仰著頭,朝上吐煙圈, “陳若輕你還記不記得釗哥為什么會看上我?” “記得,他說你吐的煙圈是最圓的, 他從來沒見過有人能吐出這么圓的煙圈?!标惾糨p說。 “我現在吐不圓了, ”匡晟咳嗽了兩聲, “匡放要是被帶走了, 我也不打算活了?!?/br> 他口中的話向來就中二,從十幾歲到現在從未變過。 陳釗野將他的一生都安排好了,對方做了最壞的打算——他被困在陳家, 他得放手,他得看著匡晟和別人在一塊兒。所以他把一切都給匡晟準備好了, 但陳釗野沒想過自己會死。如果能知道,他會給匡晟提前準備更多。 但十幾歲的中二是中二,三十幾歲的中二,只是聽起來而已。 陳若輕看著匡晟的表情,他知道對方沒開玩笑。 本來從釗哥去世后,匡晟就度日如年,他把十幾年過得比幾百年還要漫長,要不是想著還有匡放那個狗崽子要養活,他早就跟著釗哥一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