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格子言往嘴里喂著薯片，淡淡道，“早自習的時候幫他看了幾道物理題，老師講的他沒聽懂?！?/br>
    “老師講的不懂，你講的他就懂了？”話里帶刺兒，也是不由自主。

    “……”格子言咀嚼得慢條斯理，瞥了匡放一眼，“可能吧?！?/br>
    匡放不輕不重踹了一腳桌子，前邊的夏汽水被嚇得把嘴里的薯片都吐了出來，他默默將椅子往前挪。

    王一春手拿一沓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玩意兒踏進教室，他站在講臺上，環視教室一整圈，最后招手，“班長上來把調查表發下去?！?/br>
    “好嘞！”

    見王一春表情嚴肅，還沒拿到表的人伸長了脖子想探究一二，已經拿到表的人的表情則是神色各異。

    “我去！”

    “學校緊跟時事的速度，可以??！”

    “什么什么，讓我看看讓我看看?！?/br>
    “不要交頭接耳，如實填寫，”王一春索性在講臺后面坐下來，“我就在這兒守著你們填，給你們十五分鐘時間，時間一到，班長收表?！?/br>
    隔三差五，學校就會搞些調查表給學生填，各種類型的，各種題材的，查家庭情況的，查偏科情況的，查食堂伙食的，給科任老師打分的……格子言完全不好意思。

    班長發表發到了格子言和匡放跟前，他發了表，轉身去發隔壁那一排的。

    格子言略微停筆，本以為又是跟之前相比大同小異的表，正要開始隨便打勾，就被表格上方加粗黑體大字標題給弄得一怔。

    《二年級學生性取向問卷調查》

    “……”

    夏汽水和盧小文一齊扭頭找后座兩人吐槽。

    “學校也太傻逼了，居然搞這種表給我們填？”

    “肯定是被夏姐和陳有婧給嚇懵逼了?！?/br>
    “學校想做什么？準備重新分班？同性戀一個班，異性戀一個班？”

    盧小文的嘴快咧到了后腦勺，和夏汽水你一句我一句，吐槽個不停。

    班里每個人都拿到了調查表，王一春見討論聲逐漸大了起來，叩響講臺，等教室里安靜下來后，他才開口說道：“上周，學校領導開了幾次大會，考慮到正處于青春期的學生可能對這方面懵懵懂懂，有造成無法挽回的后果的風險，所以學校才會發這張表給你們填?！?/br>
    “我們老師已經比你們先上過一輪教育課了，你們也快了。下個月，學校會請專業給全校做心理輔導，希望學生不要因為性取向而產生心理問題甚至社會問題，”王一春嘆了口氣，“也是為了你們好?！?/br>
    “那干嘛填這張表??？”吳茜大聲問道。

    王一春：“不要刨根問底?！?/br>
    夏汽水對著表上的問題念：“你是異性戀還是同性戀？異性戀咯?！?/br>
    “是否聽說過同性戀該群體？是?！?/br>
    “是否了解同性戀該群體？否?！?/br>
    他填了幾道，舉著表又回頭找格子言和匡放吐槽，“學校就愛搞這種形式主義，哪個傻逼會照實填？”

    夏汽水笑話完，瞄了一眼格子言填到一半的表，被第一道的回答直接給噎住了，他笑容在臉上僵住。

    格子言的字好認，他寫字一撇是一撇，一捺是一捺，答案欄的“同性戀”三個字寫得既漂亮又工整，還不失風度。

    “放、放哥，放哥！”夏汽水嚇變了嗓音，倉皇地看向匡放，又看見了匡放已經填完的表。

    “同性戀?！?/br>
    “是?！?/br>
    “就那樣吧?！?/br>
    最后一個問題更令人瞠目：是否對同性產生過x幻想？

    放哥在后面潦草地跟了幾個字：這還用問？

    第51章

    夏汽水臉色驟變, 倒吸幾大口涼氣，“放哥你……”

    “我怎么？”匡放掠了他一眼，把表翻過來拍在桌子上, “你歧視我??？”

    “怎么可能呢？！”夏汽水立刻賠上笑臉, “我從來不搞歧視這一套的，性別能成什么問題？從來不是問題, 挑著性別喜歡那不是看人下菜碟么, 真惡心！”

    “……”

    夏汽水顫顫巍巍舉起手, “我只是沒想到, 沒看出來, 我以為同性戀都是電視上那樣的……”他說著，捻起了一個蘭花指。

    “看來，學校的確應該給你們上上課?！笨锓挪幌滩坏?。

    十五分鐘過去, 班長過來收表，他以公謀私用極快的速度把收到的每張表都掃了一遍, 掃到格子言和匡放的表時，他瞪大眼睛, 同手同腳走到了王一春面前。

    王一春接過“成果”，向來云淡風輕的表情登時就垮下來了。

    “匡放跟我出來?！彼麃G下一句, 起身出了教室。

    在走廊里, 王一春遞給匡放一張新的空白的, “重新填?！?/br>
    “干嘛？”匡放雙手插在褲兜里, 沒接。

    王一春翻出了匡放剛剛填過的那一張，拍到他肩膀上，“學校走個形式, 你還填真的？”

    “學校想做什么？”

    王一春露出無害的笑容，“你要是想老李親自請你跟格子言去辦公室喝茶, 那我隨便你?！?/br>
    靜了幾秒鐘，匡放彎腰把地上的表拾了起來，這是一張，他還不忘找王一春又討要了一張，“我幫格子言也重新填?！?/br>
    王一春甩給他一張，見匡放確實在老老實實不作妖地填寫后，他才嘆口氣，道：“不能耽誤學習，知不知道？夏婭那件事的發生，學?，F在抓早戀比之前更嚴，再說，你們馬上也快高三，一切都要等高考結束后再說，明白不？”

    “明白明白，”匡放口吻不耐煩，“我要不是不想耽誤他，我早就……”

    “咳咳?！蓖跻淮呵迩迳ぷ?，朝右方瞥了眼，讓匡放去看從樓梯間慢慢悠悠晃上來的老李。

    王一春速度飛快地將那兩張能讓老李暴跳如雷的調查表揉成團攥在手里，笑著跟老李打招呼，“主任?！?/br>
    老李攤開手。

    王一春將收上來的表放到他的手里。

    老李一張一張瀏覽翻閱，“要告訴學生，如實填寫。真實情況是什么樣，就怎么填，學校啊，是肯定不會害他們滴——”

    “……”

    匡放把寫完了的兩張表甩到老李懷里，“夏婭在教務處已經站了三天，你什么時候讓她回教室上課？”

    “你怎么不讓陳有婧站那兒去？”

    老李一怔，被匡放一頓明嘲后，立刻原地跳了腳，“她鬧出這么大事兒，是個典型，不狠狠罰一頓，按校紀校規不就成了擺設？陳有婧那都高三了，爭分奪秒你懂不懂？你再給她說話，你也去給我站！”

    “匡放，回教室去?！蓖跻淮和浦锓?。

    匡放走后，老李幾次抬眼打量王一春，快看完了，他才語重心長地開口，“王老師?！?/br>
    “哎，主任您說?！?/br>
    “你履歷漂亮，能力強，管理學生的手段也有，就是有一點，心太軟，當心學生騎你頭上，你以后想管都管不了?！?/br>
    王一春笑，“主任，您是第一個說我心軟的?！?/br>
    .

    “我一直以為你是雙?！鄙险n到一半，匡放突然低聲說，見格子言沒反應，還在自顧自寫著題，他繼續朝格子言靠近，“你不是說，男生女生都可以嗎？”

    格子言沒抬眼，也沒什么強烈的反應，“最近，更喜歡男生一點，對女生沒什么感覺了?！?/br>
    “那你以前對女生有過感覺？誰？哪個？我認識？”匡放身體里的雷達瞬時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格子言做完一道題，換下一道，“你很關心我?！?/br>
    “？”匡放張了張嘴，看著格子言的模樣，品著格子言剛剛說話時的語氣，心臟表面好像被一只貓爪不輕不重地給撓了一下子。

    “我不一直很關心你？”匡放笑嘻嘻地繼續拉近距離，“公主，你用了就忘，白眼狼啊?！?/br>
    格子言朝旁邊閃了閃，他感覺匡放快親上自己了，過于親密的好友距離，有點容易使人產生奇怪的遐想。

    他知道匡放有喜歡的人......太陽從窗外照射進來，讓匡放耳垂上那枚耳釘閃出一點冷銀色的光，格子言看在眼里，微微出神，耳釘應該就是戴給他喜歡的人看的。

    “我們不都是同性戀嗎？”格子言看向對方，男生笑起來還是面善的，甚至眉眼彎彎，令人產生他是個乖小孩的錯覺，可一旦笑容斂起，便頓時像換了個人一般。

    可很多人無法跟匡放長久的對視，他盯著人看的時候就像是眼里看不見別的了，仿佛你一切細微的表情變化都被他收入眼底，匡放就一直玩味地盯著，就像一邊懶洋洋曬著太陽一邊看著不遠處兔子打滾玩鬧的頭狼——你知道他是危險的，富有攻擊性的，可他散發的氣息又是柔軟的，可親的。

    格子言了解他，現在還覺得匡放像毒蘑菇。

    “同性戀怎么了？”匡放在桌子上趴下來，他盯著格子言看著的樣子，眼神好像化成了舌頭，將格子言囫圇地給舔了一遍。

    格子言：“同性戀應該跟同性保持距離?！?/br>
    匡放“哦”了一聲，“可我們還是兄弟啊?！?/br>
    “說嘛，你還沒告訴我，你現在為什么對女生不感興趣了?！?/br>
    格子言：“為什么要告訴你？”

    掌握到主動權的匡放明顯要比之前高興，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擅于一直處在被動位的性格，他更擅長進攻、猛攻。

    “說說嘛，哥給你分析分析?！笨锓耪f著，伸手摸了格子言的臉一下。

    格子言的皮膚特好，白皙不說，還光滑?？锓胚€想捏一下，結果格子言身子忽然一偏，人帶著椅子摔到了地上。

    “我靠?！笨锓帕⒖叹鸵ダ褡友云饋?。

    格子言坐在地上，仰頭靜靜地看著匡放，“別碰我?！?/br>
    “不是，怎么了??？”匡放微微愣住，他完全能摸清楚格子言說話時的哪種語氣代表了是在裝腔作勢，哪種語氣又表明了是在真生氣，很明顯，格子言現在的狀態正處于后者。

    格子言避開匡放的手，自己把椅子扶了起來，又彎腰把掉在地上的筆給撿了起來，整個過程都沒看匡放一眼。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备褡友暂p描淡寫解釋說。

    這時，匡放臉上輕松散漫的表情才徹底變了。

    “什么叫‘我不喜歡別人碰我’，誰是別人??？你說我是別人??？”他語調帶著質問，卻樂呵呵地往上揚，叫別人聽了毛骨悚然。

    就不說班里人了，換成深藍小隊任意一人，都會忙不迭地遠離這種時候的匡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