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從李家小姐說到江家小姐王家小姐……最后實在沒人了,又提起府上這位表小姐來: “唉,她身子骨是真的弱,她這副樣子,嫁到張家以后估計連孩子都生不出來?!?/br> 老夫人不知想起什么,連忙放下筷子叮囑:“知禮,你知我一向不摻合你的事,你不娶妻你總得納妾吧?什么家世我通通不管,只有一點,對方一定要身體健康,若是像你表妹這般病弱的,我堅決不會同意,到時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br> 宋知禮未言,眼睛都未眨一下。 老夫人已經習慣,自顧自說自己的:“唉,我從未見過她這般病弱的,發個熱躺了四天了還未好,再躺下去,死了怎么辦?傳出去多不好聽……” 她說得入迷,未曾注意到身邊人在這一刻里有一瞬僵硬。 *** 陳在溪一連幾日未下床,一場大病使得她身子更是虧空,熱天里生病磨人,用不得冰吃不得涼,她只覺自己悶透了。 綠羅從外面趕回來,抬眼就見她這副蔫巴的樣子,嘆口氣,只把手里的信遞過去。 “小姐,是景江那邊的信,是家里寄來的,你看看可是寄錢回來了?” 陳在溪尚未好全,全身無力,抬手將信接過,可還未打開,便已經失望地搖頭:“不會這般快,一來一回,至少要小半月?!?/br> “那這……”綠羅忽而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陳在溪一邊拆開,聲音虛弱:“自然是趙柔她有事相求?!?/br> 說這話時,其實她已做好心里準備,可真的看見這封信的內容后……心口還是一僵,面色慘白。 她們竟這樣看她。 “小姐……”綠羅緊忙上前一步,“趙夫人她說了什么?” 寬松的寢衣凌亂,陳在溪埋頭不言,露出來的脖頸越發纖細,大病未愈,她渾身上下充斥著一種脆弱感。似西域供奉的琉璃燈,美則美,就是易碎。 緩了好一會兒,陳在溪指尖抓著信,將她藏進枕頭下,她只挑了些說給綠羅聽:“爹爹上月緝捕犯罪時抓錯了人,當街打死了一個好人家,那家人告狀給了知府,說要500兩銀子當賠償……” 陳在溪念到這里,忽而有些說不下去了,怎么辦啊,她忽然好難過啊,為什么,為什么就沒人來愛愛她呢? 她被送到宋府來,寄人籬下小心翼翼,父親和趙柔卻覺得她是過來享福,覺得她攀附上了好人家,覺得她飛上高枝了。 可他們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們已經是大人了,不會不知道高門大戶里規矩嚴苛,難以生存,卻還是厚著臉皮將她給送過來。 以至于她低人一等,定了不想定的婚事,要嫁給不想嫁得人。 爹爹也不會問她在這里過得怎么樣,只會讓她多幫幫家里,多幫幫弟弟,給弟弟尋差事。 陳在溪吸吸鼻子,很輕聲地繼續說:“趙夫人和爹爹覺得,我現如今住在宋府,這錢不用賠,說這不過是我一句話的事情,讓我去找表哥,還說要讓表哥貶了那個知府的官職?!?/br> 一口氣說完,陳在溪終于崩潰了,埋頭用被褥藏著臉,很小聲很小聲地抽泣。 阿媽不要她,一個人走了,爹爹也不要她,從來沒有關心過她。 有時候她真的真的好羨慕宋家姐妹啊,生在這般好的家里,不用擔心meimei弟弟來搶東西,還有人愛。 寂靜室內,她的哭聲不似以前,想大聲宣泄都不敢,壓抑又克制,可憐極了。 綠羅不說話,一句話也不說。 這些年來,小姐過得有多艱難呢?林夫人死了不過一年,老爺便迫不及待地迎新夫人,從此便再也沒管過小姐。多少個日日夜夜,小姐在趙夫人那里受了委屈也不敢說,只一個人偷偷摸摸地摸眼淚,不敢讓人看見。 她家小姐連哭都是偷偷摸摸的,綠羅沒有什么可安慰的,她只希望自己小姐以后可以大膽一點,大聲哭出來。 陳在溪真的哭了許久許久,本就纖弱的身體已經快要虛脫,可她心里難受,她停不下來。 室內沒有點香,只幾案上的花瓶里放了一束野薔薇,淡淡的花香縈繞開來,很輕,很輕。 一門之隔的室外,天高云淡,金色的日光落了滿地。 白術聽著室內那般克制的哭聲,嗚咽個不停,帶著十足的悲哀,才聽了一會兒,便壓抑到他都想跟著哭。 今日散衙早,老夫人大概是和長公主說了些什么,皇上那邊都派人來勸,只說他不走,下面的人也都不敢走,讓世子爺早點回府,也算是體恤下面的人。 只是沒想到早些回府能聽到這哭聲,白術沒忍住,悄悄摸了下淚花,側過頭去看一旁的黑衣男人。 第19章 仲夏,院內梧桐樹的陰影落了滿地,偶爾一陣微風襲來,陰影晃動間,蕩漾開一片夏意。 屋內壓抑地哭聲小了些許,白術猶豫著,將目光放在那道清冷的背影上,又試探著開口:“大人,小的上前敲敲門?” 板門嚴實的合上,自然也遮擋住室內風光。 宋知禮不是一個沒有分寸的人,知道在這個時候,不應該上前打擾。 他收回落在門上的目光,只道:“不用,讓她哭罷?!?/br> “那姜太醫?”白術小心翼翼地又問。 “讓他晚些再來看?!?/br> 話落,宋知禮轉過身,抬步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