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畫皮與蓄勢 第三十八章 賭 局(下)
金叔定定的看著鐵笑天,“籌碼多的未必能坐莊,”他轉過眼去,“還得讓人信你認你,有口碑有人氣,人家才愿意跟你賭?!彼Z重心長的説道,“年輕人,奮發進取是好事,但切忌貪多務得、好高務遠!” “所以我這才來拜望您老人家,”鐵笑天忽然斂起笑容,換上一臉恭敬真誠,“現在這個賭局要換人了,換成了晚輩——如何才能繼續賭下去,或者賭得更大?!” 金叔明白了,眼前的這個人比原來三合會的蔣萬有胃口更大,他不滿足于平等的合作關系,他想把澳門博彩業也置于他的cao控之下,他平靜的撫摩著底牌,“這里只有一個莊家,所以對于賭客來説,這得看莊家的意思……”他忽然抬起頭,直截了當的問道,“你是真的要坐這個莊?!” 鐵笑天低下頭,顧左右而言他,“其實來拜訪您老人家之前,我們很做過一些事情的,比如我們發現您的主要財產,您的兒子媳婦的公司的資金,您孫子孫女外孫女上學的學校,忽然統統都轉到加拿大了,本來作為晚輩,我只是想給您這樣的道上前輩盡點孝心,看能不能幫上什么忙,金叔要退休移民,我們理應效勞的,”他仿佛一下變成了一個老太婆,嘮叨起來,“但是我忽然想到,江湖人嘛,進來容易,出去難,為了讓您老人家平安退休,不讓國際上那些兇悍的賭客追到您老人家家里去,把您手頭上的事情完整的接下來,也就算幫了您老人家最大的忙了?!?/br> 金叔一點也不驚訝,他平靜的接過發牌女郎的第四張牌,“不錯,這幾年我確實有退休的打算,也一直沒有選好接替我的人,”他嘆了一口氣,“這些帳目如果不能平安過度,我確實會死無葬身之地,”他露出一絲譏誚的笑容,“我這一生,自從干上了這一行,就在刀尖上跳舞,你剛才的話,我恐怕不知道聽過幾千幾萬遍了……” 他把牌拋回到桌上,身體緩緩靠回到椅子里,臉上的肌rou剎時松弛下來,看上去滄桑而疲憊,輕聲的問道,“蔣萬有是你做的吧?!三合會的那檔事看來也是你的安排了……”他的語氣如此平靜而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問一件極平常的小事一般。 鐵笑天沉下眼簾,仿佛睡著了,一言不發。身邊的老狼和周路縮緊了瞳孔,肌rou忽然一下繃得異常僵硬,而吳鐵誠則好整以暇的取下了金邊眼鏡,掏出手絹擦拭起來。 不等到鐵笑天的回答,金叔笑了笑,“幾年前我就在安排退休路了,那個時候我勸過蔣萬有,這個人太張揚跋扈,遲早是這個下場,”他輕笑著看著鐵笑天,“但能把這個事情做得如此驚天動地,把三合會打得尸骸無存,這么大的手筆,老朽還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彼难壑虚W過一絲欽佩,“不過,這也只有年輕人能做得出來,象我們這樣的老江湖,瞻前顧后,顧慮重重拖泥帶水,不能象你們這樣膽大包天,無所顧忌,正所謂‘英雄出少年’,果然一點錯也沒有?!?/br> 鐵笑天笑了笑,“金叔太客氣了,年輕人鹵莽是真的,不懂大局,亂殺亂闖一番而已,”他嘿嘿笑了幾聲,“不過,有的時候,也還是能‘亂拳打死老師傅’的?!?/br> 牌發完了,鐵笑天隨隨便便把底牌一翻,這一局他是一對j被金叔一對k吃掉了。 金叔把棄牌一扔,認真的問道,“你準備怎么做?!” 鐵笑天亦直截了當,“就是你説的,這片的洗錢業務,我來坐莊——丸婆他們負責把現金珠寶等東西轉運過來,而你們負責變現并漂白一次,之后在我手中匯總后統一轉為國際資本,以大禹集團為載體進入市場,分成的份額和原來三合會一樣,你和你的博彩公會其他老板還是老本行?!?/br> 金叔摸了摸下巴,“就這樣?!”他疑惑的看著鐵笑天,“看來你倒不想只吃這份紅利,更象是在證券市場上融通資金?!” 鐵笑天大方的承認,“不錯,我不單單只想吃那點子縮水錢,還想打這個洗錢周期的時間差——對于大禹這樣的集團公司,在道上也只有我們能玩得起?!彼孕诺男Φ?。 金叔愣了半晌,緩緩問道,“我就要退休了,你們準備怎么安排?!” 鐵笑天笑而不語,一旁的吳鐵城突然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彎下腰去,“金叔,晚輩吳鐵城向您老人家問好!” 金叔反應過來,詢問般看著鐵笑天,鐵笑天笑道,“金叔,如果您不嫌棄,收下這個徒弟如何?!” 未等金叔表態,吳鐵城早已魔術般變出一個古香古色的茶碗,恭敬的端在手上,走上前去便要拜下身來。 金叔微微一笑,伸手挽住吳鐵城,“不急,”他看著鐵笑天,“按道上的規矩來,一把定輸贏如何?!” 鐵笑天稍一錯愕,問道:“怎么説?!” “一把牌——如果你贏了,我就在澳門呆半年,手把手的帶這個徒弟,博彩公會、內外業務關系由他繼承,直到他走上軌道為止;”他微笑著看著鐵笑天,“如果我贏了……” 鐵笑天忽然豪興大發,雙掌一拍,吳鐵城立即從皮包里掏出一疊文件來,鐵笑天伸手接過,哈哈一笑,“如果我輸了,從此約束手下不敢再過問澳門的事情,以前三合會怎么和你合作,丸……我jiejie就如何和你合作,并且比以前少分半成紅利,并且……”他換過恭敬的神色,一揚手里的文件,“金叔老爺子金盆洗手,在下無以為敬——如果您贏了,這里是中國大陸著名的‘夢飛翔俱樂部’股權——想來您老人家也知道它是什么,市值十五億人民幣,算是晚輩們孝敬!” 金叔瞇起眼睛,再無半分滄桑疲老之態,仿佛只有一談到賭的時候,他才會精神煥發,他緊緊盯著鐵笑天,喝了一聲彩,“好——!”他哈哈大笑,“我老人家一生不占人便宜——那就再加上我在‘葡京’的股權,博你的‘夢飛翔’,嘿嘿,市值我不知道,但絕對比你只大不?。。?!” 他猛然喝道:“發牌!” 發牌女郎的額頭漸漸的濕了,喉嚨仿佛火燒一般一陣干渴,千錘百煉的手腕此刻仍然忍不住微微發抖,她雖然生在賭場、長在賭場,但這么大的賭局,卻還是只在電視上看到過。 鐵笑天的神態很輕松,伸手要過了一杯杜松子酒,慢慢的品了起來,丸婆仿佛事不關己,坐在一旁若無其事的喝著咖啡,但落在鐵笑天眼里,她不時回縮的瞳孔卻暴露了她緊張的心情。 鐵笑天今天一直保持了一個壞習慣,那就是直到第五張牌下來之后他才看底牌,這一局也是如此,和其上面的回合不同的是,這把牌一梭到底,不容放棄。他低下頭,牌面是紅桃j,而對面的金叔則是黑桃q。 鐵笑天翻開第三張,他是紅桃q,而金叔卻又變成了黑桃k,他苦笑著望著金叔,“看來我應該是天生沒賭運,怎么發你就怎么大!哈哈……” 金叔冷冷的把四張牌放下,他的是黑桃j,而鐵笑天則是紅桃十,“牌還沒發完,就不知道大小,世兄何必著急?!” 第五張落地,鐵笑天是紅桃a,而金叔則是黑桃十,他搖了搖頭,一拍腦袋,“確實很巧,也很倒霉,牌面確實不算小了,但是卻碰到更好的牌,運氣委實壞到了極點!” 金叔看著自己的牌,嚴峻的臉上松動了些,露出溫暖的微笑,與之前在賭局中的表情大不相同,“未必,也許是碰到紙老虎了呢?!” 鐵笑天笑道,“換做別人我可能心存僥幸,但我面前的是縱橫澳門數十年的老前輩,看來是天命如此吧?!” 金叔哈哈大笑,他搖了搖頭,指著自己的鼻子,“你錯了,我只是賭場老板,并不是賭博高手,這一生,我不知道輸過多少次?!彼猿鞍阈Φ?,“我對賭博很感興趣,只是因為我賭博經常輸——如果我贏了一生,那還有何興趣可言?!” 看到鐵笑天笑得搖起頭來,金叔也笑了起來,一指鐵笑天的底牌,“我賭你的底牌不是紅桃k——如果是紅桃順子,我就推牌認輸如何?!” 鐵笑天認真的看了看金叔的臉,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一般,看也不看自己的底牌,探過手去,把底牌揭開,口中笑道,“我也沒看過,但我覺得應該是紅桃k!”低頭望去,桌子上鮮紅一片——最后一張正是紅桃k。 金叔瞇起眼睛,仔細的看了看鐵笑天的牌面,“果然如此??!”他苦笑搖頭,抬手一拱,“恭喜閣下,成為‘葡京’的新老板!”緩緩的把自己的牌覆成一團,扔在一邊。 鐵笑天哈哈大笑,“謝金老爺子抬愛,哪能真當如此?!”他朝吳鐵誠瞥了一眼。 吳鐵誠立即重新端起茶碗,恭敬的走了過去,“師傅,您老人家請受徒弟一拜,”雙膝著地,拜倒在柔軟的地毯上,雙手舉碗過頂,“師傅,您老人家請喝茶?。?!” 金叔接過茶碗,手指沾水后輕輕彈了三下,隨即一口喝下,鐵笑天明白,這是他們的規矩,叫“敬天敬地敬祖師”,過了這個程序,名分就算定了。他放下心來,鼓掌笑道,“好、好、好,不過拜師豈可無禮,呵呵,如此我便借花獻佛,把剛才的那個彩頭作為賀禮,聊表寸心——金老爺子依然是‘葡京’的老板?!?/br> 金叔拱了拱手,“多謝!——在下今日收徒弟,在座都是觀禮之客,請到后堂用飯吧?!彼麚]手示意侍者們收拾,客氣的招呼著鐵笑天一行人,走出了貴賓間。 發牌女郎抹了抹額上的汗珠,收拾著牌桌,她偷窺了一眼房間里的電子眼,悄悄的把金叔未翻起過的底牌掀起一角。 赫然是一張黑桃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