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妹 第18節
她依舊愿意。 她已然明白,她只是謝如聞的影子,因著謝如聞的存在,才會有她的存在。 今日,她跪在老夫人面前,也只是公子的安排,他為了能讓謝如聞不再被謝老夫人惦記,能夠以謝氏一族的身份出嫁。 對謝老夫人的母族阮氏用了手段。 而她跪在那里,只是為了給老夫人一個臺階下,因為是她主動要嫁才會松了口,而不是因著要依賴公子手中的權利。 —— 謝玄燁回了朝暮院,他剛換下官服,無念進來稟道:“公子,早幾日您讓給十五娘尋的端硯尋到了,您瞧瞧?!睙o念將一只紫檀木錦盒遞給他家公子。 謝玄燁接在手中,打開看了眼。 抬步往博古書架后的槅門走去。 剛要打開地道機關,他抬起的指節又落下,回身將紫檀木盒遞給無念:“你送去罷?!?/br> 無念:“……哦?!?/br> 無念接過正要走進地道,謝玄燁又喚住他:“還是給我罷?!?/br> 第17章 書房內,謝玄燁坐在書案前,冷白指節落在那方端硯上,眸光許久未動。 一刻鐘后,浮生進來稟道:“公子,柳氏三爺來了?!?/br> 謝玄燁將古檀木盒收起:“讓他進來?!?/br> 河東柳氏柳直,如今在太醫院任職,進了書房落座后,謝玄燁問他:“陛下的眼疾可好些了?” 柳直回他的話:“陛下的眼疾雖日日用藥,卻是越發嚴重了?!?/br> “昨日,陛下命羽林軍副將派人去往各個州府,花重金尋治療眼疾的良藥,如此大費周章,不知是否能尋到?!?/br> 柳直的話帶了試探,他在太醫院里任職,陛下的眼疾是因何而起,又是為何一直不愈,他最為清楚。 謝玄燁給他添了杯茶,語氣平和道:“太醫院中人皆是世代從醫,若太醫院都不能醫治陛下的眼疾,各州府怕是也不能?!?/br> 他用了口茶:“不過,朝中事務終要陛下處理,太醫院當用心醫治,不可讓陛下荒了朝政?!?/br> 柳直呵笑:“自是?!?/br> 關于裴硯眼疾一事,他柳氏一族本不愿摻和進去,當今陛下一直想要打壓士族,他河東柳氏不愿冒頭,卻奈何,當年因著生意之事。 被謝玄燁給算計了進來。 如今還能如何,關于這件事已是和他站在一邊,柳氏與謝氏多有聯姻,生意上更是多有往來,只能往前走。 —— 裴硯的眼疾確實越發厲害了,早些日子還只是瞧不真切,如今卻是僅隔一尺便模糊不清,他因此心情暴躁。 剛打罵了上前來侍奉的內侍。 譚皇后在身邊勸慰著:“陛下許是這些日子太過勞累,歇上幾日便能好了,如今春日景好,不如出去散散心?” 裴硯皺眉,無奈道:“朕倒是想歇歇?!彼捖?,譚皇后還欲再勸慰他,內侍上前稟道:“陛下,臨淵王來了?!?/br> 裴硯應了聲:“讓他進來?!彼聪蛞粋鹊淖T皇后:“皇后先回殿中歇著吧,朕晚些時候再去看你?!?/br> 譚皇后溫婉輕笑,施禮退了下去。 她走在皇宮漢白玉臺階上,遙遙望了一眼走進大殿的臨淵王,柳眉輕皺,身旁的貼身宮女道:“娘娘可是在擔心什么?” 譚皇后搖了搖頭,只道:“晟兒呢,去哪玩了?” 宮女回:“小皇子昨個見了內官訓馬,今兒一早就去了跑馬場,劉公公專門請了羽林軍中郎將來教小皇子學騎射呢?!?/br> 譚皇后:“走,咱們瞧瞧去?!?/br> 這邊,臨淵王進了大殿,正欲給裴硯行禮,裴硯先開口道:“皇叔不必多禮?!彪S后,讓宮人賜座。 幾番言語后,臨淵王凝眉不忿道:“陛下何必只盯著一個不懂世事的小娘子呢?依臣看,不如從別處下手?!?/br> “謝老夫人忌諱雙生子,可那道士入了謝府說十五娘克她,如今謝十五娘嫁不進王府不說,謝玄燁早就讓人要了那道士的命?!?/br> 臨淵王提起謝玄燁心中憤憤,嗓門都扯高了幾分:“春日踏青賞景,謝玄燁的攬月苑在建康城頗具盛名,陛下若想見謝十五娘,直接去了又有何不可?” 裴硯神色凝重,眼眸微瞇,片刻后才道:“此事只可私下暗查,還未到皇叔所言的地步?!迸岢庮D了頓:“此次喚皇叔來,是有一事要交給皇叔?!?/br> “如今南北朝通商已三年有余,常有糾葛矛盾不便之處,北朝使臣月余后要來建康商討此事,此次接待便交由皇叔負責?!?/br> 臨淵王應是,與裴硯又言語片刻,離開了皇宮。 裴硯倚在金鑾寶座上,眸光悠遠,憶起了往昔。 七年前,落著瑟瑟秋雨的南平郡,水聲濤濤,翻涌不息,鮮紅的血液融合著雨水流進浩浩江水,片刻,便不見蹤跡。 至今,他都記憶猶新。 他趕到江邊時,看到謝玄燁懷中抱著一個昏睡過去的小娘子,隔著雨霧,隔著壓低了的油紙傘,他立在那里。 還是瞥見了那小娘子的樣貌。 只要再讓他看上一眼,他便能認出她來,當時,謝玄燁說,謝氏一族早年曾有一對雙生子,因對家中長輩不利。 而被送往南平郡的莊子上生活。 他懷里抱著的,就是其中一個,他的庶妹。 那小娘子進了他的馬車,便生了病,還染了疾,不能見人,倒是另外一個小娘子整日里夠著頭往馬車外瞧。 她們兩個確實生的像。 可不知為何,他一眼就能瞧出她不是那日謝玄燁抱在懷中的小娘子,這些年,他不止一次見過謝氏十六娘。 雖然她長大了,他還是很清晰的記得,當年謝玄燁抱在懷中的那個小娘子的樣貌,只是,這些年她一直在攬月苑里養病,從未外出。 他見不到。 —— 入夜,已過亥時,謝玄燁用了藥后還在書案前處理公務,無念在院中對浮生道:“公子連著幾日都夜半才歇下,你不去勸勸?” 浮生無奈:“……勸過了,沒用?!?/br> 無念心想,以往公子和十五娘生氣,過上一日便好了,這次到底是因著什么?公子昨日要去攬月苑給十五娘送硯臺,不愿去之后,本是讓他給送去,可公子又要自己去。 結果呢,剛走進地道,公子又反悔了。 硯臺也不讓送了。 這些年了,他跟在公子身邊這么多年,頭回見公子對一件事如此猶豫反復,這還是他家公子嗎? 不就是跟十五娘生了個氣,至于這樣? 他低聲問浮生:“你確定那日在閣樓上,公子和十五娘只是鬧了矛盾?”他瞧著,怕不止是鬧了矛盾,沒準還有更厲害的。 浮生:“……我何時說公子和十五娘鬧矛盾了?我只是說,可能鬧了矛盾,不然公子那夜本是要在攬月苑歇著的,為何突然又回了府上?!?/br> 無念:“……好吧?!彼麑Ω∩α诵Γ骸澳銚Q個法子去勸公子歇著,公子定然聽你的?!彼捖?,湊在浮生耳邊,與他低低言語了幾句。 浮生來到書房內,先給他家公子添了杯新茶,隨后開口勸道:“公子,夜深了,十五娘讓無念對您說,不能忙公務太晚,要注意歇著?!?/br> 浮生說的跟真的一樣,索性從前謝如聞也確實這樣對他和無念交代過。 謝玄燁正落字的筆頓住,抬眸看了眼浮生,片刻,他手中的紫毫筆繼續落字,浮生見勸說無果,繃住嘴,只好退出了書房。 一盞茶的功夫后,書房內的燭火熄了。 春雨一場接一場的落,前幾日暖和下來的天氣又有了些許冷寒,第六日的時候,謝玄燁下了早朝,坐在書案前翻看書卷,浮生進來給他添茶時,正巧瞧見他眸光往書架后的槅門處望了眼,浮生貼心的上前道:“公子放心,十五娘這幾日沒讓綠竹拉響銅鈴?!?/br> 謝玄燁不置可否,繼續翻看書卷。 浮生出了書房,和無念在院中閑聊,這幾日都是無念常去攬月苑,他未去過,問無念:“十五娘這幾日在做什么?” 無念回他:“前天上了山,摘了些野果子,昨個又去捉魚了,只可惜一條沒捉到,對了,還陪著景山去挖了會兒地道?!?/br> 浮生:“十五娘可是想吃魚了?我去買來給她送幾條?!?/br> 無念:“應該不是,十五娘就是去山里玩了?!睙o念抬眸看了眼樹上的鳥兒,繼續說著:“攬月苑的山上玉蘭花都開了,十五娘許是還看了花?!?/br> 浮生‘哎呀’一下:“你怎不提醒十五娘,她對玉蘭花過敏,怕是臉上已起了紅疹了,去歲因著這事還哭了呢?!?/br> 無念覺得浮生大驚小怪:“去年也就是臉上長了個小痘,沒準不是過敏?!彼D了頓:“不過女子在意這些,我等下去別苑提醒上一句就是?!?/br> 兩人在院中閑聊,日頭逐漸升高,烈烈日光灑下來,院中古老的槐樹上幾只雀鳥嘰嘰喳喳,時不時撓撓腦袋。 —— 剛過了午時,謝如聞用過飯,有些發困,讓綠竹給她解了發,爬到床上剛躺下,綠竹進來道:“十五娘,公子來了?!?/br> 謝如聞躺的有些不舒服,挪了挪玉枕,闔上眼眸打了個小哈欠:“嗯,我知道了,我先睡會兒,睡醒了再去找他?!?/br> 綠竹輕笑:“公子就在咱們院中呢,十五娘不起身嗎?” 謝如聞:“……”她翻了個身,往窗牖處看了眼,嗓音有些輕:“哥哥在院中?”往日里謝玄燁來了攬月苑,都會回他的院中。 很少來她這里的。 她起身穿上衣服,未挽發,來到院中見他。 第18章 謝如聞一如往日,步伐輕盈,上前嗓音輕快道:“哥哥?!?/br> 謝玄燁的眸光落在她臉上,將她打量了一圈,微凝的神色舒展開,與她道:“山上的玉蘭花開了,你去歲便因過敏鬧不開心,這幾日少往那里去?!?/br> 謝如聞:“……我記得,綠竹一直提醒著我呢,哥哥放心吧?!?/br> 謝玄燁看了眼她披散在肩的如墨青絲,知曉她的習慣,與她道:“回屋午憩罷,我先回滿月院,待你睡醒了來尋我?!?/br> 謝如聞對他頷首,待他頎長高大的身影離開了上弦院時,她突然覺得不困了。 那夜她摸了謝玄燁后,正在勁頭上,景山尋來了藥,她就想立刻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