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嵐不服氣，“怎么沒人覺得好，這可是中心區域地標建筑呢，當年，還被評選得過獎呢……”

    “那又怎么樣？”秦朗側臉看著她，澄凈無波的眼睛里泛出一絲笑意，“你剛才不是也評價過，這幾棟建筑都是一個模子套出來的?！?/br>
    關嵐：“……”她的確不認可，但是她不敢說。

    秦朗覷著她笑：“看，你心里并不認可這些，但是又要考慮權威的觀點，擔心自己說了實話被人取笑，才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對吧？”

    被他說中了，關嵐只得點頭。

    “其實我這些年也會思索這個問題，”秦朗邊開車邊說，“我嘛，一向比較叛逆，別人說對的，都叫好的東西，我都持保留意見，所以”他頓了一頓，“你跟我說獲獎什么的，是說不服不了我的，住宅也好，建筑也好，最根本的是要符合人的本性，回歸到人類最根本的欲望和要求。對吧？”

    關嵐沒吱聲。

    什么最根本的欲望和要求，聽起來有點懸。

    “我們蓋房子最根本的目的是什么？”秦朗看了一眼關嵐，“你說呢，是什么？”

    關嵐想起他曾經問過自己的另一句話，“建筑的意義是什么？”忍不住嘟囔，“欸，你又問我這種哲學問題了，每次都把我問住了，讓我回家去翻課本?！?/br>
    秦朗笑了，“對，是一個哲學問題，哲學是解決世間萬物的方法論，我多問問你，也可以時時刻刻提醒你，不要忘記，腦子是用來思考的?！?/br>
    關嵐本來是擺出一副聽他諄諄教誨的模樣，一方面正好藉機可以轉專注地凝神著他的側顏，好看的額頭，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眉眼，正好好欣賞這，冷不丁被他最后一句說楞了：“你是說我不動腦子？”

    “難道不是嗎？只知道顧及眼前，就忘記了最根本的事物的本質?！鼻乩仕菩Ψ切?。

    第28章

    關嵐沒有想到秦朗帶著去的是城南片區。

    他把車停到了附近的停車場，“不是要做投標項目嗎？我帶你看看實地的環境?！?/br>
    關嵐暗自撇了撇嘴，心里想，你不是已經把我踢出了項目組，讓我交接給了陳加珍，還說什么帶我來看看環境。

    她心里雖然這么想，但是不敢說出來，只得跟著秦朗一腳深一腳淺的走進了破爛不堪的街道。

    城南是這個城市人對這一爿老城區特有的稱呼，除了因為地理上它處于老城市的南邊，有一條著名的河流從這片老城中穿流而過，歷史上有不少著名的文人sao客，在此留下了風流韻事，而如今，這里卻是破敗不堪。

    關嵐跟著秦朗走在中午寂靜的巷子里，極窄的一條石子路，凹凸不平，磕磕碰碰的絆腳，兩邊是一排排的舊式木樓，年久失修，原來朱紅的油漆早斑駁剝落，早被油煙熏成了荸薺色，木樓外面砌著水泥坯子，上面搭著石棉瓦的頂，木樓的陽臺上支出曬衣架，一行行的晾曬著花花綠綠的衣物，有幾條長褲和睡裙飄垂下來，拂著行人的頭頂。

    走到巷子的盡頭有一堵碎石矮墻，圍成了一個院子，里面雜草叢生，幾只白色的小粉蝶在半人高的草頭上飛舞，一只黃毛貓沿著墻根跑過，聽見動靜，停下了腳步，瞇縫著金黃色的眼睛，警惕地注視著關嵐和秦朗。

    “你走過這個巷子嗎？”秦朗一邊走一邊問道。

    “嗯……”關嵐含糊地說，在這個城市生活了這么多年，她其實并沒有深入過這個城市的角落。

    “應該沒有走過吧？”秦朗走在她前面，駐足回眸看她，“你們這些設計師都是坐在電腦面前畫圖，想像著城市本來的樣子，但真實的生活是什么？”他指了指那些黑黝黝的樓道，水泥違建旁放置的搪瓷盆，里面茁壯成長的小蔥，“這些才是生活的本來面目?！?/br>
    他們說話的聲音驚動了人，身邊的一個扇小門開了，出來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女人，長條臉，披著頭發，捧著個很有年代感的大紅洋瓷臉盆，把盆里的水往他們腳底下一倒，臟水濺得他們兩人一腳。

    “欸，你這人怎么這樣？沒見我們在走路嗎？”關嵐沖著那女人嘀咕著，一邊蹲下來擦著鞋子。

    她的白球鞋被濺了一大塊污漬，連帶褲子上也是。

    “沒看見?！迸死淅涞仄沉怂谎?，甩著臉盆里的水走到對面一個小賣部，和里面的老板娘聊天，指桑罵槐地抱怨道，“一天到晚來看現場，說要拆遷要拆遷，奶奶的，都看了無數次了現場了，也不見個動靜，光打雷不下雨，搞個屁啊搞。，都是一幫吃干飯的，沒一個好東西?！?/br>
    原來是把他們看現場的。難怪這么大的怨氣。

    關嵐還想說什么，秦朗擺了擺手，加快了腳步走了過去。

    “有火也別沖著我們發啊，不拆遷關我們什么事情?！标P嵐嘀嘀咕咕的抱怨著。

    秦朗皺了皺眉，沒說什么。

    從小巷子穿過，轉入另個一巷子，頓時就干凈了很多，干干凈凈得石板路，青磚砌筑的院墻很高大，再往里走，是一扇朱紅色小門，門口立著一對口含繡球的石獅子，門上掛著一塊黑漆匾額，上面用歐體寫著兩個金色字：“方園”。

    秦朗上前，推開了那扇小門，迎面是一爿綠意冉冉，他一只腳跨過了門檻，回頭向關嵐招呼道：“到了，我們進去吃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