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樓月 第120節
無數光影倒映在鳳君流光溢彩的眼底,他靜靜注視著小世界中變幻的畫面,直到畫面再度停頓下來。 . 仙界短短的一瞬,在小世界中便是許久。 景昀走出殿門。 烈日映在她冰雪般的面容之上,景昀抬首望向天邊,眉尖輕動。 皇貴妃以為她被太陽曬得難受,責備地看了宮人一眼。 立刻有一把傘當頭而至,遮住了景昀頭頂的陽光。 景昀收回目光。 皇貴妃和藹道:“熱不熱?要是覺得熱,就去換上那身煙籠紗的衣裳,中了暑可不是好玩的?!?/br> 景昀道:“多謝娘娘,我不熱?!?/br> 她方才其實不是在看天邊的烈日,而是在看更高遠的地方。 天穹之外,仿佛有一道目光遙遙落下。 不必猜就知道,那人不是鳳君就是慕容灼。 皇貴妃遂不多言,攜著景昀下了殿階,乘輦前往議政殿。 世人皆知,兩年前貞獻皇后薨逝,皇帝悲痛過度,強撐著辦完貞獻皇后的身后事,很快就一病不起,只是為了使朝臣安心,才強撐許久不曾表露。 當然,這是白家對外放出的風聲,也是流傳最廣、最為人所知的一種說法。 事實上,是因為皇帝與白丞相離心已久,君臣之間的關系幾乎難以維持和平的表象;而皇貴妃及白家另兩個送入宮的女兒始終沒有身孕,白家等得很不耐煩。 更重要的是,白丞相不想再等了。 于是皇帝只能病倒,別無選擇。 并且,依照如今的局勢,皇帝應該離病逝也不遠了。 皇貴妃看著景昀稚嫩的小臉。 景昀兩年前被送到她身邊時,還只是個不知事的孩子,年紀極小,現在長了兩歲,依舊還是一團稚氣。 皇貴妃冷眼觀察,見這孩子從來不露悲色,更從不提起母親,又聽宮人說過去公主在皇后宮里也是個誰都不理的性格,心中便篤定這孩子年紀小又內向,恐怕根本記不清蕭皇后。 既然心中認定了這一點,皇貴妃不免就要對景昀更好些,試圖籠住這位小公主的心。 畢竟皇帝膝下只這么一個孩子。 皇貴妃柔聲道:“聽說今日一早,你又派阿李出宮了?” 景昀點點頭:“買些蜜餞?!?/br> 這兩年京中新開了一家蜜餞店,專賣西邊州府的蜜餞點心,式樣新奇,用料也難見,很受歡迎。 景昀時常派身邊的李女官去買,起初皇貴妃心里有疑慮,令人悄悄跟蹤,結果發現李女官每次都直奔蜜餞店,從不多走一步路。 皇貴妃又令人去查蜜餞店的底細,發現那家蜜餞店的主人是西邊州府富商,在京中的靠山居然是自己的親弟弟。 從那以后,皇貴妃放心了不少,雖然還是暗中派人監視李女官,卻已經放松了很多。 她親昵地擁住景昀的肩,柔聲道:“母妃不是不讓你吃,只是現在皇上正病著,總派人出去買蜜餞,傳出去也不好聽?!?/br> 景昀點點頭:“這件事我只告訴娘娘?!?/br> 皇貴妃一噎。 作者有話說: 明天景昀和江雪溪一起搞點大事。 第111章 111 小世界(六) ◎“你想做皇帝嗎?”◎ 皇帝病得很重, 脈案沒有異樣,至少表面看上去沒有問題。 顯然,兩年前蕭皇后的病逝使他們積累了很多經驗。 皇貴妃坐在床邊, 頰邊帶淚, 如雨打梨花,極惹人憐愛。 她擁著景昀小小的身體,悲切道:“皇上千萬不要說那些喪氣的話, 公主年紀還小呢?!?/br> 景昀低著頭,沒有出聲。 從皇貴妃的角度看去,便是小女孩慌張不安到了極點。 皇帝閉著眼,虛弱極了,一言不發,也或許是不愿與皇貴妃多說半個字。 皇貴妃并不在意, 照例唱完自己的戲, 便帶著景昀離開。 出了議政殿后, 皇貴妃本要帶著景昀回宮,階下卻有兩個宮人等著,一見皇貴妃出來,立刻迎上來,很焦急地低聲稟報了些什么。 皇貴妃面色立刻就變了, 命宮人先把景昀送回去,便匆匆上輦離開。 自從蕭皇后死后, 皇貴妃長期把握宮權, 治宮嚴格。饒是如此, 李女官回宮時, 風言風語也已經在宮里隱晦地流傳開來。 “……白德妃同那侍衛滾在草叢里, 裙子披帛甩得遍地都是, 卻被巡邏的禁衛親眼撞破,領頭的禁衛指揮使正是安城公主的駙馬,如今亂成了一團?!崩钆購褪鲋约捍蛱絹淼南?。 白丞相送了三個女兒進宮,三女中皇貴妃年紀最小,卻最聰慧有主意;白昭容稍大一點,最沉默穩重;白德妃是姐妹三人中年紀最大、容貌最美的那個,卻最沒有腦子。 景昀搖頭道:“不對?!?/br> 李女官面色有些發紅,聞言疑惑道:“什么?” 景昀道:“禁衛們不是無意撞破,而是事先得到消息,刻意去抓人的?!?/br> 李女官驚呼一聲,不知想到了什么,訥訥道:“難道……那個傳聞是真的?” 景昀說:“是啊?!?/br> 宮中早有傳聞。 與人私通的不止是白德妃,而是皇貴妃姐妹三人。 皇帝厭惡白家女,極少寵幸,說的確切一點,自從蕭昭儀死后,他就再不去除了皇后宮中之外的地方了。而白丞相即使權勢再大,可以為自己的女兒取來宮權地位,但總不能勒令皇帝晚上必須睡在白家女的宮殿里。 白家需要一個皇子。 在白丞相的默許和授意下,白黨開始動用安插在宮中的人手,打通一處宮門的關節,將男人藏在進出宮門的柴車中送進來。 盡管皇貴妃對宮廷的約束極好,卻仍有極其隱晦的傳言流了出去。更何況景昀住在她的宮里,皇貴妃進出宮殿去做些什么,景昀都能輕而易舉地得知。 安城公主的輩分比景昀高一輩,是皇帝的長姐,在宗室中分量不輕。白黨步步緊逼,劍指皇位,宗室即使再如何荏弱,這時候也必須做拼死一搏了。 李女官是蕭皇后生前的親信,對白家憎恨厭惡到了極點,壓著臉上的喜色與厭惡,低聲道:“好一個與侍衛私通的白家女,這下縱然皇貴妃出面,怕也保不住她!” 景昀搖了搖頭。 李女官侍奉景昀這幾年,早已將小主人視作神明一般。見她搖頭,茫然急切道:“難道這等板上釘釘的罪過,他們還能洗脫?” 景昀淡淡道:“錯了,丞相現在要保的不是白德妃,而是白家的名聲?!?/br> 李女官想到了什么,面上現出喜色:“不錯,不錯,白家女敢在宮中行此等穢亂之事,白家的門楣聲譽亦要蒙羞?!?/br> 她還是沒理解景昀的意思。 景昀不再解釋,只靜靜算著。 與侍衛私通,只算得穢亂后宮,處置了那侍衛、重責白德妃即可。但如果那男人并非侍衛,而是白家費盡心思送進來的外男呢? 一個外男,進入森嚴宮禁之中。 這樣的情形,說是與妃嬪私通自無不可,但問題出在那人做侍衛打扮、佩侍衛刀兵。 那么,如果解釋成刺客意圖行刺皇帝,與妃嬪私通只是扯出來的幌子,聽上去同樣合理,并且許多人更愿意相信。 妃嬪私通只是一樁不大好聽的笑談,行刺君王卻會使白丞相最愛惜的名聲蒙上一層陰霾。 白丞相權傾朝野,掌握帝后生殺,卻遲遲未曾直接登基,固然是心有顧忌,但更多的原因卻是為了名聲。 生前權勢,死后聲名。 白丞相都想要,哪個都不想少,因此便多出很多顧忌,行事也要受些束縛。 所以他殺皇帝也要通過宮中的女兒用毒,慢慢地殺,殺的毫無破綻,百年后史書之上,才不會留下白誡弒君奪位的惡名。 但現在,白德妃宮中窩藏假扮侍衛、身懷刀兵的外男,一個不好便會演變成難以收場的情形。到那時,白丞相耐著性子等候的這些年便成了笑話,盡數做了無用功。 這些思慮在景昀心底一掠而過。 她靜靜道:“信呢?” 李女官連忙翻開厚重的女官袍袖,從衣袖夾層中抽出一封絹帛來。 就算皇貴妃存心檢查,也只能檢查李女官帶來的蜜餞盒子和蜜餞包裹,而不會大張旗鼓去搜李女官的身。絹帛柔軟纖薄,即使搜身,除非一寸寸解下衣裳摸索,也很難發現。 兩年前景昀與師兄見了一面,從那之后,二人就開始通信。 西方木葉城到京城的距離很遠,即使魔教有特殊的送信渠道,二人之間互通信箋至少也要近月。 兩年間,景昀和江雪溪彼此給對方寫了十五封信,加起來便是三十封。 第一封信是景昀親筆書寫,李女官送至京城順意布莊,再從布莊送往木葉城。 從那以后,二人開始書信往來,從未斷過。 景昀低頭,細細讀完了絹帛上的內容。 而后她折起絹帛,動作輕柔,信手放入袖中,對李女官道:“令人留意正殿的動靜?!?/br> 蕭皇后為她留下了一些人手,不堪重任,但做些簡單的活還是很好用的。 畢竟皇貴妃只掌握了兩年宮權,蕭皇后主持后宮事務的時間遠比她要長。 李女官注意到景昀唇角流瀉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并不十分明顯,卻很真切。 師兄到了。景昀想。 繼兩年前隨教主第一次來到京城之后,江雪溪第二次進了京。 他這次來,是為了親自掌握與景昀合作的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