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樓月 第99節
但在絕大部分人眼里,這其實也是很沒有趣味的。 不過景昀、江雪溪和凌虛道尊都不這么認為,所以絕大部分世人的看法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慕容灼顯然也不這么認為。 至少在她眼里,景昀一直是她最好的朋友,而且是個很有意思、很靠譜的朋友。 聽到景昀的話,慕容灼高興起來:“我也是?!?/br> 喜歡嗎?不喜歡。 討厭嗎?不討厭。 景昀笑了笑,唇角輕輕揚起,又揉了揉慕容灼的發頂。 “去吧?!彼f。 作者有話說: 本章斷在這里最合適,所以有點短。明天那章3000+,周末雙更,盡可能在本周結束這個單元,鞠躬。 第97章 97 絕音徽(二十三) ◎景昀低下頭,掩口輕咳?!?/br> 慕容灼離開了。 景昀仍然靜靜坐在亭下, 她閉上眼,微風拂動云羅垂下的兩端,輕柔地披在腦后如云的烏發上。 她靜靜坐了片刻, 忽然抬起左手, 解下了頸間一條細細的銀鏈,銀鏈盡頭懸掛著一只小巧的玉瓶。 那玉瓶看上去似是玉石般的質地,表面卻又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柔光。 那不是天光, 不是雪光,而是朦朧柔和的月光。 淡淡的月光縈繞在瓶身處,倘若絕頂強者在此定睛細看,便會看出光芒似真非真似幻非幻,其中竟隱含著天道規律。 這就是仙界重寶,月華瓶。 景昀指尖摩挲著月華瓶的瓶身, 探知到瓶中玄陰離火正徐徐燃燒, 江雪溪的神魂沉睡在火焰深處, 神魂上的傷痕正漸漸補全。 她彎了彎唇角,而后抬起手,朝空中一劃。 一道無形的裂隙出現在空氣里,吹拂的微風忽然轉了方向,氣流好像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全都避開了裂隙所在的位置。 那道裂隙無形無影,然而它出現的瞬間, 一種奇異的、凌駕于此方秘境之上的玄妙感忽然籠罩了這方園林。 與此同時, 園林上方的天色忽然風云變幻, 如洗的碧空之上匯聚起了層層陰云, 云層深處游走著雷霆電光, 仿佛隨時會落下。 景昀沒有理會頭頂天空變幻的天色。 她握著月華瓶, 像懵懂的孩童握著糖塊、像雙頰羞紅的少女握著心上人送來的情詩,仿佛握著自己最珍視的寶物。 她的動作很珍惜,她的神情很謹慎。 她把月華瓶放入了那道裂隙之中。 頭頂云層中醞釀著的雷霆終于轟然炸響,當頭落下。 那道裂隙合攏,無影無蹤。 那不是一道普通的裂隙,而是真正只有仙神才能施出的手段。它看上去像是空中的一道裂口,實際上卻是仙神以自身神通開辟出的一方空間,極其安全,只要它的主人不死,任何人都無法越過其主取走這方空間內的東西。 這樣的神通顯然早已遠遠超過了社稷圖中所能容納的境界極限,秘境本身自動運轉,雷霆當空,便要抹殺景昀。 月華瓶消失在裂隙里,景昀抬起了空著的手。 那一刻,她周身的氣質忽然變了,所有表情像潮水一樣從她面上退卻。 她抬起手,朝當頭而下的雷霆用力一揮。 那只手雪白纖細,血色淡薄,在當空落下的天雷面前顯得那樣柔弱可憐,仿佛隨時都要在天雷之下化作齏粉。 一道劍氣從那只雪白的掌中生出,迎上了映亮半邊天宇的天雷。 轟??! 奪目的雷霆迎上那道劍氣的瞬間,爆發出無與倫比的震蕩。大地都在震動,園林中那方淺碧色的湖泊中的水已經打濕了湖畔的草地,涼亭的梁柱劇烈顫抖,好像下一刻就要承受不住轟然折斷。 從天而降的雷霆,在遇上那道劍氣的瞬間,便被盡數斬碎。 景昀的手仍然沒有放下。 于是那道從掌心生出的劍氣依舊未曾消散,繼續朝著天穹之上斬去。 轟??! 那座可憐的涼亭終于支撐不住,梁柱崩解,如山傾塌,紛揚土石落下,化作廢墟,將其中那具魔族尸體一并埋葬。 湖水震蕩更加猛烈,岸邊的花草被撲上岸來的波濤打得東倒西歪,水波仿佛大海上掀起的巨浪,不斷朝著岸邊撲打。 那道劍光繼續向上,直入天穹。 天光乍破,黯淡天色驟然明朗。 那些層層疊疊、厚重至極的陰云之上,出現了一道極其深刻的劍痕。 陰云消散,化作絲縷云絮。 劇震驟止,只剩微風輕拂。 一切在頃刻之間,再度歸于平靜。 因為景昀終于放下了抬起的左手。 然后景昀攤開了右手。 從見到慕容灼時起,她的右手就一直隱沒在寬大的袍袖中,攥成拳頭。此刻她攤開手,一些淺淡的微光便從掌心徐徐散開,像螢火蟲般縈繞在景昀周身,煞是好看。 很快,它們沒入了景昀的衣衫之中,又在沾到肌膚的那一刻歸于無形。 方才硬接社稷圖規則降下的雷霆時,景昀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這一刻卻終于忍不住蹙起了眉,掩住口輕咳起來。 咳嗽不是因為生病,而是因為痛苦。 撕裂已久的神魂一角重新融入,當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更是一件無論怎么謹慎都不為過的事。 但她就站在那里,站在園林之中,站在一片廢墟的亭前,很隨意地攤開手,將收攏來的神魂碎片送入了自己的神魂之中,就像她很隨意地舉起手,迎向從天而降的那道天雷那樣。 這種風輕云淡的隨意,另一個人和她非常相似。 ——江雪溪。 這種隨意來自于自身的強大,以及對自身強大的自信,更來自于心境。 景昀的咳聲很輕,很快止住。 她離開亭前,朝園林前方走去。行經湖畔那片潮濕的草地時,隨意地拂了拂袖子,將草地間那幾條被波濤帶上岸,正在無助掙扎的魚兒送入了水中。 她開始在園林中行走,步伐不急不緩,偶爾停下腳步四處顧盼,像是在游園賞景。 這處園林極美,但即使再美,又有什么魅力能夠讓景昀在這危急的關頭停下腳步? . 風筏穿越云層,自天邊而來,當它來到杏山前的那一剎,杏山下布設的陣法自動生出感應,盡數散開,任憑它越過重重守衛,降落在了杏山腳下。 陣法外更遠的地方,已經停駐了少數風筏飛舟云輦之類的飛行法器。那是距這里較近的一些門派,得知社稷圖中生變,心急如焚,竟然先道殿一步趕到此處。 道殿這艘風筏足有五層,極其奪目,停駐在地面上,便如同一間極其高大的殿堂。 道殿正使從風筏上走了下來。 為尊者諱,身為道殿正使,大名自然不會任由隨意稱呼,這位正使并沒有取過道號,世人便仿照舊例以姓氏稱之。 她姓鐘離,所以世人便稱她為鐘離。 她已經數百歲,卻看不出年紀,容貌只算清秀,眉眼間卻另有一種極其玄妙的神韻。 她立在那里,就像一縷柔和的風,一片青碧的葉,一捧梅上的雪,一張靜默的琴。仿佛她就是天地間的一部分,無論她置身何處,所有人都會認為她本就該在那里。 這是一種境界極為高妙的表現,證明鐘離已經觸摸到了大乘巔峰的那道門檻,能領悟到一部分天地規律并化為己用。 看到鐘離的那瞬間,杏山內外所有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氣,緊接著同時拜倒,格外整齊。 “拜見正使大人!” 鐘離溫聲道:“不必多禮?!?/br> 張三真人和柳真人在人群的最前列,同時上前,喚道:“師姐?!?/br> 鐘離搖了搖頭,止住了他們即將出口的話,反而轉過頭:“等一等?!?/br> 身后的風筏上傳來動靜,是隨行前來的道殿弟子。 一名弟子推著一輛輪椅,朝風筏下走來,其余幾名弟子簇擁在輪椅后,神情很是謹慎。 輪椅中坐著個年輕人,容貌生的很好。更難得的是,他有一雙明亮而干凈的眼睛,像一把擦凈了、出鞘的劍,卻并不顯得鋒芒逼人。 風筏下,隨侍的弟子們爆發出驚呼聲。既是因為這位傳聞中閉關五年的大師兄突然現身,又是因為他居然坐在了輪椅上。 “大師兄!” 張三真人上前一步,原本仿佛永遠耷拉著的眉毛猛地挑起,像兩把出鞘的劍:“宣白!” 輪椅上的年輕人低下頭,對著眾位前輩師長謙和地行禮。 年輕人叫李宣白,是道尊膝下首徒,中州道殿最受敬愛的大師兄。 早在五年前,李宣白忽然消失在道殿中,對外的說法是他觸摸到了破境的門檻,準備嘗試著沖擊煉虛境。 倘若他真的破境成功,那便會成為近三百年來最年輕的煉虛境強者。五年前是如此,五年后仍是如此。 只有道尊、正使等極少數道殿的大人物才知道,李宣白其實早已跨過了那道門檻。 他消失在道殿中,不是因為他要閉關潛修,而是因為他去了北方那片終年繚繞著風雪的冰原。 營帳中,鐘離三兩句講完了李宣白五年來的去向,而后道:“兩日前,宣白趕回道殿,帶來了一個消息?!?/br> “魔族最深的冰淵中那位幽夜君,疑似離開了冰原?!?/br> 兩日前,正是社稷圖開啟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