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少年是黑蓮花 第6節
胡人攻破衛城時間也不短了,朝廷卻遲遲沒派人過來。 當今圣上所在的皇城對衛城來說是遙不可及,可晉城是絕不會到現在也沒收到半點風聲。 破敗房屋前,大伙沉默不語。 他們仰頭望天。 餓到極致,也不是沒冒過找死去守城將士的尸體來吃的念頭,奇怪的是那些將士的尸首在冰冷的寒日里不到半月便腐爛得不成樣子。 大概讀過幾年書、對朝廷之事略知一二的青年忽出聲。 “你們不覺得蔣將軍戰敗一事有蹊蹺嗎,那日蔣將軍分明擊退了胡人,可是……” “好了,事已至此,再說這個又有什么用呢?!?/br> 有人打斷他。 孩子父親看向哭得臉花的孩子,像是下定決心:“再找不到吃的,我們就都要餓死了?!?/br> 婦人抱孩子的手一僵。 孩子被她抱得非常疼:“阿娘,你弄疼我了?!?/br> 剎那間,婦人對外界麻木不仁的偽裝消失掉,痛苦嗚嗚嗚地哭起來。孩子倒是被母親這一哭弄呆了,止住哭,反過來讓他阿娘別哭。 賀歲安拉住祁不硯衣袍的手更緊了,經過他們面前,她發現他們的眼睛似乎倏地亮起來。 那是見到食物的眼神。 人對人竟也能產生這種眼神。 他們圍上來,賀歲安縮在祁不硯身后,捏皺了他好看的護腕。 藏在祁不硯護腕里的蝎子被賀歲安捏到探出腦袋,她乍見黃褐色蝎子,心生懼意。 又見它似有要蟄自己的勢頭,賀歲安在放開與不放開祁不硯之間徘徊,最后決定選擇不拉他的護腕,拉別的地,卻找不到落手之處。 賀歲安糾結再三,拉住了祁不硯腰封上的穗子。 他感覺腰間一緊,側目看她。 “又怕了?” 其他人或許會以為祁不硯在問賀歲安是不是怕這些衛城百姓,賀歲安卻能聽出他是在問她是不是又怕他身上的蠱了。 賀歲安違背良心否認。 祁不硯卻彎下腰,與矮他一個頭的賀歲安對視,銀飾仿佛在她耳畔響過。他整理她發髻上被風吹亂的絲絳,道:“不許對我撒謊?!?/br> 少年似笑非笑。 她這才肯承認,低聲說:“有一點,但我以后會習慣的?!?/br> “對啊?!?/br> 祁不硯也認可。 “你得習慣我身上的蠱才行?!?/br> 被他們忽視的幾位衛城百姓面面相覷,不明白他們葫蘆里賣什么藥。這兩人看著也不蠢笨,難道察覺不到他們想做什么? 不曾想祁不硯開門見山:“你們是想吃我們?” 衛城百姓臉色難看。 想是這么想,被人直接說出來,他們又覺得太過殘忍,哪怕即將要成為劊子手的人是他們。 不少人總是會做出一些矛盾的事,想守護著心中僅剩無幾的道義,卻又忍不住在面對死亡前,為自己的欲望而違背所謂的道義。 偏偏還不愿被人揭穿。 掩耳盜鈴似的。 祁不硯不看他們,問賀歲安:“你想被他們吃嗎?!?/br> 怎么可能愿意,想活還來不及。她埋頭到他臂側,不想面對衛城百姓想吃人的目光,他看著像明知故問。賀歲安悶悶道:“不想?!?/br> “她說不想?!逼畈怀幮σ饕鞯貙讉€衛城百姓給出回應。 他們不言,拿過鐵镢頭。 鐵镢頭在雪地拉出一道長痕。 祁不硯彎了眼:“你們想活,為何要我們死?!?/br> 在他長靴盤成幾圈充當銀飾的小銀蛇悄無聲息爬動起來。 靠在祁不硯身邊的賀歲安偶然瞧見那只吃過她額間死rou的紫蜘蛛攀爬到她肩頭,似是感受到主人情緒有變化,遠離危險。 她天生怕蟲蛇的性子哪能容易改掉,是勉強忍住紫蜘蛛的。 “大哥,放他們走吧?!?/br> 幾個衛城百姓動手前一刻,剛說過蔣將軍戰敗一事另有蹊蹺的青年終究是無法對活人下手,出言勸他們:“放他們走吧?!?/br> “怎可為了一己之私讓他人無辜葬送性命,不妨再等等,我相信朝廷是不會放棄我們的?!?/br> 他們握拳想了須臾,撇開臉,無奈扔下鐵镢頭。 祁不硯若無其事帶賀歲安出城。 * 他們要去晉城。 這是賀歲安去到晉城緊閉的城門前才知道的事。 大周邊境時常有胡人作亂,建于邊境的城池很少開城門,怕胡人突襲,城墻上有士兵輪流值守。 夕陽西下,氣溫驟降,飛沙走石刮得賀歲安睜不開眼。城墻堆砌得很高,大周軍旗插在顯眼的高處,她仰頭不過一會,脖子便酸了。 城門也不是隨意就可以開的,還得請示能主事的將領。 賀歲安懷疑他們根本進不去。 守城將領怕胡人假扮成普通百姓投靠晉城,竊取情報,以防萬一是不會輕易放人進去的,死一兩個百姓總比死一城百姓好。 但城門開了。 有幾個身穿赤色戎服,腰佩彎刀的士兵走出來。 賀歲安不可置信,好奇道:“他們為什么愿意放我們進去?” 祁不硯:“因為我是煉蠱人,是他們李將軍請我來的。簡而言之,他們給予我想要的報酬,以此交換,我會圓他們一個心愿?!?/br> 少年才十幾歲,看起來跟神秘的煉蠱人完全搭不上邊,可他偏就是天水寨最年輕的煉蠱人。 “唔……也可以說是幫他們解決一些與蠱有關的事?!?/br> 煉蠱人。 懂得煉蠱是基礎,其次是,馭蠱、下蠱、解蠱、殺蠱,只有全部精通才能稱之為煉蠱人。 賀歲安聽懂了。 晉城李將軍有求于煉蠱人,不然他們也沒辦法進城。 “報酬?什么報酬?” 賀歲安也發現自己問了很多問題,問完這個后,面露訕色。 祁不硯卻沒放心上,玩了下她發鬢垂下來的絲絳:“我索要的報酬,因人而異,但無一例外的,都是要他們最重要的東西?!?/br> 第6章 被人帶入城后,李將軍沒立刻見他們,而是盡地主之誼,派人給他們準備膳食和浴湯,讓遠道而來的他們先好好休息一番。 賀歲安還惦記著衛城。 她不確定晉城知不知道衛城的情況,一進城就和那些將士說了,他們說會去核實,便沒后文了。 晉城的處境和衛城截然相反,雖也是大周邊境的城池,相隔也不遠,但明顯比衛城繁華很多。 也不對。 賀歲安沒見過未被胡人大肆屠殺過的衛城,說不定之前的衛城比晉城還興盛幾分。 來到陌生地方后,她惴惴不安。 人多的地方,心思也多。 將軍府高墻聳立,隨主街邊緣而建,正門飛檐翹角,氣派十足;后院假山疊翠,亭臺樓閣錯落有致,看得賀歲安眼花繚亂。 甫一進將軍府,祁不硯便和她分開了,賀歲安被一名女婢帶去平常用來安置女眷的院落。 他則被小廝帶去別院。 到西廂房,她看見有不少人。 西廂房空置有一段時日了,驟然打掃起來需要點時間。 李將軍得到的消息是苗疆天水寨的煉蠱人答應出手相助,對方是一名不滿二十歲的少年,常年獨自行事,蟲蛇毒物環身。 可少年身邊還帶著一名少女就出乎意料了,李將軍只好匆忙讓人打掃招待女眷的西廂房。 女婢迎賀歲安進房。 她拎著包袱的手緊張到泛起青白色,不忘同女婢道謝。 “小娘子不必客氣?!?/br> 巨幅屏風后面備有灑滿花瓣的浴湯,飄著絲絲縷縷霧氣,雙鳳作承的衣桁掛有一套新衣裙。 女婢似木頭人般,表情始終如初,唇角弧度仿佛都是恰到好處,伸手就去解賀歲安腰間的裙帶:“奴來服侍小娘子沐浴?!?/br> “不用了?!?/br> 賀歲安護住自己險些被女婢解掉裙結的裙帶:“你們出去吧,我一個人能行的?!?/br> “是?!?/br> 見她抗拒,女婢躬身行禮退下,貼心關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