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那菜市場的白月光 第73節
程廈終于慌了,他為什么要跟她堵氣呢?她萬一出事了怎么辦?她一個女孩子,在這個城市除了他誰也不認識。 他報了警,警察問:“你們是什么關系?” 他說:“我們是發小,她從來不會這么久不接電話的……” 警察笑了一下,道:“發小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吧?她可能出去玩了,沒看手機?!?/br> 程廈說:“沒有,我們每天都要打電話的,真的?!?/br> 他突然非常惱恨自己不能用足夠的言語,來形容清楚自己和冬雪的關系。 他們沒有自己的生活,從十六歲開始,他們就密不可分。 警察禁不住他的糾纏,還是打電話去她的單位查了一下,然后告訴他,她已經被外派出差。 一定是假的。 他想,她去出差怎么可能不跟他講呢? 她怎么可能這么輕而易舉的,和他分開呢? 直到他接到那通電話,她的聲音帶著輕松:“我來非洲這邊工作,坐飛機來著,抱歉忘記告訴你了?!?/br> “我真的沒跟你開玩笑,我來非洲了,三年之后才能回去呢!” 他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只是一直重復,那我怎么辦? 那我怎么辦?冬雪。 程廈也記不清楚,什么時候跟冬雪的關系,變得緊密而畸形。 是從她第一次來一中找他開始么? 她披散著做過離子燙的頭發,借來的寬大校服,袖口露出一點指尖,下面是紅格子短裙,大概是化過妝,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雜志封面上日系少女。 她渾然不覺眾人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用力地揮手:“程廈!” “我去!任冬雪,你他媽也太直接了!”跟她一起來的女生放肆的罵著臟話。 一開始倒吸涼氣的聲音,隨即周圍都在起哄:“噢?程廈!” 他的臉刷的一下紅了,握緊了書本,指節發白。 “你干嘛來我們班??!”他惱怒的朝她吼,看她怔愣的臉,又怕她誤會——他只是很煩她的引入注意,并不是……并不是覺得因為她奶奶是撿垃圾的。 他想解釋什么,又囁嚅著說不出口。 還好那時的任冬雪,非常遲鈍。 她很快笑瞇瞇跳過來,道:“你兇什么???害羞了么?” 他的臉再次爆炸,想要快點走,可是忍不住同手同腳起來。 她在后面,笑得打跌。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里她在被子里,朝他笑。 他從來都沒有做過這樣的夢,不知道該怎么做,只是覺得焦灼的渴望,想要喝水,也想把她緊緊的抱在懷里。 “我特別討厭她。我一點都不喜歡她?!彼鷐ama這么說,mama只是意味深長的噢了一聲。然后至此之后,任他自己洗換床單。 是她不遠萬里來s市的時候么? 大學生活真的太豐富了,每天都在認識新的人,豐富到他已經快忘記她了。 只是偶爾臥談會的時候,寢室的男生評論xxx是系花,xxx太漂亮了。 他會漫不經心的想:一般般,連任冬雪一個層級的都找不到。 她笑時候多好看啊,就像是明晃晃的日光照進人心坎里。 可是就是這么想一想罷了。 mama曾經說過:“年輕的時候,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是最小的,都是年輕好看,前途無量??墒窃介L大越不一樣,你是985大學,想著每天談戀愛考雅思,他打工養家糊口,想著下一個月生活費還沒有著落……越硬往一起走,越痛苦?!?/br> 他那時候其實并沒有完全明白這些,只是模糊的意識到,他和冬雪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那時候向往的東西,是學生會主席,是辯論賽,是和朋友們出國旅行—— 他不喜歡想太沉重的事情,電子廠流水線,奶奶下個月的藥錢,后媽又明里暗里的逼著給弟弟買房子…… 他聽這些,只覺得煩悶。 所以回她的短信,也有一搭沒一搭的。 如果不是她突然出現在他校門口。 如果不是她硬生生擠進他的生活里。 他可能會慢慢忘記她了——那個曾經灰暗教學樓門口等他,光芒萬丈的女孩子。 可是她來了。 她陪他一起吃食堂,陪他上自習,分享他每一個重要的時刻。 那時候她在電子廠上班,一個月工資還不及她的生活費,她不再是高中時那個無所畏懼,傻乎乎的姑娘。 她開始小心翼翼,甚至有點卑微,問他,程廈,這個詞是什么意思?程廈,你能推薦點書給我么?程廈,我要投簡歷了,你能幫我看看么? 他對她再也沒有心跳加速的悸動,只是習慣了她陪在身邊。 習慣了她每周跑過來,拿出長長的英語題讓他講。 習慣了他熬夜準備期末考試的時候,她帶著咖啡和夜宵過來陪他,一呆就是一整夜。 習慣了她看他推薦的書,認真的聽他講一些虛無縹緲的大話。 習慣了她眼睛里的光芒那么亮,讓他膨脹啊膨脹,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他卑劣的享受著她的青春和富有感染力的美好。也明明知道她仍然喜歡著他。 卻自欺欺人的告訴所有人:“我們就是朋友,特別好的朋友?!?/br> 所以在她驟然消失的時候。 他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 —— 他選擇談戀愛的時候,其實心虛的。 他遇到了很喜歡的女孩子,也隱約的知道,自己有了女朋友,冬雪或許會很不高興。 可那時候,他太貪心了。 他一直什么都有,所以他覺得,他可以既擁有冬雪這個朋友,也能有屬于自己的愛情。 他太年輕了,他不知道貪心的人注定會失去所有。 他沒想到冬雪會直接指出他的卑劣。 他也沒想到她會這樣干脆利落的消失。 他以為他們還有好久好久的日子,他以為他們永遠是彼此的后盾。 可是一下子,什么都沒有了。 她再也不會興高采烈的朝他跑過來,嘰嘰喳喳的說一些好玩的事情。 也不會在他煎熬的時刻,跑來陪在他身邊,像一個暖烘烘的熱源。 世界還是那個世界,可是一下子,變得很空。 而跟女朋友分手的時候,他正在給母親守靈,紙張紛飛著,如同漫天的黑色的蝴蝶。 “對不起,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我的狀態挺糟糕的?!?/br> “你這個人也挺糟糕的?!迸⒗涞穆曇魝鱽恚骸皩Σ黄?,我看了你和方強的聊天記錄?!?/br> 他怔在那里。 “你沒有跟我一起面對現實的勇氣?!彼f:“因為你每天想的都是,冬雪這樣,冬雪那樣,如果冬雪在的話該多好……程廈,你真的很惡心?!?/br> 他沒有說話。 “解釋啊,說給我聽啊,說你沒喜歡過她??!” “說對不起,說我比她重要一百倍,程廈,你說我就信?!?/br> 女孩子的聲音,全是哽咽。 程廈開口,只說了一句:“你說得對,我真的是一個很惡心的人?!?/br> 第74章 程廈番外:舊疾 那些天生就擁有很多東西的人不會明白的。 人能擁有的選擇就那么多,就像握了滿手的玻璃彈珠,越是想通通抓住,越是從指縫中溜走。 “那么我只要一顆。 我只要冬雪?!?/br> 那時候他走在北歐極夜的街道上,像一個流浪漢,大雪落在他眉梢眼角,他像個英俊的圣誕老人。 有女孩子會跟他搭訕:“你來自哪里?你有女朋友么?” 話題就像冰封一樣戛然而止,他說,我有女朋友,我們在一起已經十四年了。 “她在哪?” 他有點茫然,這個年輕漂亮的亞洲男孩,瞳孔里有兩個漆黑的長夜、 他喃喃道,她不要我了。 程廈和父親曾經有一次談話。 母親的死不了了之后,他恨過父親,為了自己的官聲,沒有替母親討回公道。 可是好像這世界就是這樣,每個人都選擇了對自己來說更重要的事情。 程廈沒有再對爸爸發任何脾氣,mama把他養成了那樣柔軟善良的孩子,他沒有辦法持續的恨某個人。 但他也沒有辦法心無旁騖的敬愛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