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快樂?！?/br>
    程廈試圖伸手抱我，被我打了回去，他只能嘆了口氣，躺在另外一邊。

    “你什么時候回來？”

    “下周吧?！?/br>
    他沉默了一會，又道：“回來一起吃個飯？”

    我說：“好?！?/br>
    我和周庭沒有確定過關系，但是這一刻，我還是覺得自己很無恥。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和程廈，認認真真的對我好。

    我卻在這里禁不住誘惑，差一點跟前男友上床。

    程廈在一邊說：“總比你跟他結了婚再出軌強，現在就說清楚，對誰都好?！?/br>
    我氣極反笑，道：“你也太自戀了?！?/br>
    “倒不是因為我?！背虖B笑了笑，靠在床頭，道：“記得你跟你奶奶溝通時的絕望了吧，如果你選他做你新的家人，這會是你后半生的常態?！?/br>
    我一時愣在那里。

    我和我奶奶，或者說我前半生最無力的地方，就是跟人怎么講都講不明白，必須靠砸錢和發脾氣才能讓他們照我說的做。

    而對周庭，我有一樣的無力感。

    他是一個很善良，很溫厚的人，好像寬容我所有的任性，但是我沒辦法跟他解明白，有些選擇不是“任性?！倍俏业囊靶暮蛪粝?。

    “程廈，有時候我真的很害怕你們腦子聰明的人，像妖怪一樣?！蔽覈@了口氣，起身將散落的浴袍穿好，走到窗前讓自己冷靜起來。

    窗外的煙火已經放完了，玻璃窗上有一層濕冷的霧氣，手指放上去涼到心底。

    程廈走到我身后，抱住了我，溫暖的氣息將冬日的寒涼徹底隔絕。

    我說：“程廈，有一點我很確定，就算我沒有跟周庭在一起，也不會是你?！?/br>
    他有幾分僵硬，很快自嘲的笑起來，道：“我知道啊?！?/br>
    “所以我們像現在這樣就好，你讓我待在你身邊，把我當成一個讓你開心的工具就好?！彼o緊的抱著我，道：“冬雪，別趕我走?！?/br>
    我把他的手一點一點掰開，看向他的眼睛。

    “你不是那樣的人，程廈。你會不停地要更多，就像剛才，說好只是身體的快樂，但你會給我洗腦，告訴我們是因為相愛才會上床，然后一步一步的，把我變成當年那個我?！?/br>
    程廈看著我，帶著悲傷，道：“那樣有什么不好么？”

    “不好?！?/br>
    我都奇怪，我竟然能發出這樣清冽而冰冷的聲音，我說：“程廈，說句老實話，我還喜歡你，我也十分確定，我這一生，不會再像喜歡你一樣，去喜歡任何一個人了?！?/br>
    這一場暗戀太過熱烈了，已經把我一生的愛情燃燒殆盡了。

    “但是一想到要跟你重新開始，我就覺得特別累，那種全身心的疲憊?！蔽覈@了口氣：“我跟誰都能過平靜的日子，唯獨跟你不行，你明白嗎？”

    只有他能夠激發出我所有瘋狂、偏執，我會患得患失，會因為愛來愛去被他掌控，把自己變成徹頭徹尾的弱智。

    這一切都讓我覺得很累。

    我已經過了那個年齡了，我已經沒有力氣搞這些你死我活風花雪月了，我就想平平靜靜的過日子。

    “所以程廈，你放過我吧?！?/br>
    第71章 你女兒現在當老板了

    過年那天，我包了一個信封錢，去了我媽家。

    她終究跟那個男的離婚了，找了個浴池當搓澡工，每天晚上五點到第二天早晨九點下班，逢年過節也不休息。

    我去的時候，她剛剛下班，坐在窗前很費勁的給自己染頭發。

    我說：“媽，我幫你吧?！?/br>
    我一點一點把那刺鼻的染發膏抹在她頭發上，白發刺目的已經遮不住了，她也念叨：“這年頭的染發膏，都特么劣質產品，啥都遮不住?！?/br>
    我說：“那你還非染，就這么呆著也行??！”

    “那多磕磣??！”她說：“你還不知道你媽，過不來將就日子??！”

    她瞇起眼睛，似乎覺得我弄得很舒服，垂著頭開始打瞌睡。

    她老了，年輕時那個酷得一塌糊涂的女人，活成了人們眼里可憐的樣子，住在出租屋里，一把年紀還在打工，沒有丈夫，孩子也跟她不親。

    我問：“媽，這么多年，你后悔過么？”

    我以為她睡著了，可是她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回答：“不后悔?！?/br>
    她說：“他們都跟我說，都一大把年紀了，就跟趙老三過到老得了，離了肯定后悔，但你看我現在這小日子過得清清靜靜，我一丁點都不后悔?！?/br>
    她說：“我這輩子，就活一個痛快?！?/br>
    我笑了，拿了花灑給她洗頭，其實我不是問這個，不過，我也已經知道答案了。

    熱水澆在她的頭發上的時候，她突然說：“我唯獨對不起你，為了你，我應該跟你爸湊合過的，但我不是那種為孩子而活的女人，我不甘心，看到那些女的，我就不甘心……”

    那時候她擺了個服裝攤子，總有一些金帛大酒店的服務員來買衣服。

    她們神氣極了，穿著漂亮的制服和絲襪，專門培訓過的八顆牙笑容，我媽做夢都想進去當服務員。

    她認識了一個男人，說是金帛大酒店的小領導，他說可以幫她辦進去。

    我記得那個男人，賊眉鼠眼，后來開了一家沙縣小吃，我還去吃過。

    我爸打她，下了死手，她頂著鼻青臉腫的臉搬出去，明目張膽的跟那個男的同居，興許他能力不足，也興許，他壓根就是騙子。

    總之，她拋夫棄子的結局是，沒能進那個酒店，后來跟那個男的分了手，又繼續去擺攤。

    “那時候你爸在廠里當保安，你奶奶撿破爛，一家子擠在老房子里，地上都大蟑螂……日子苦點沒事，但我受不了看不見亮……”她嘆息著道。

    我沒有說話，繼續幫她沖洗著頭發。

    她又道：“我這輩子就想進金帛，聽說里面馬桶都是金的……你別說，我現在搓澡這地方，跟它當年還有點像?！?/br>
    “我知道?！蔽倚α艘幌?，道：“那現在讓你進金帛酒店，你進不進??？”

    她斜了我一眼，說：“你說什么胡話呢？早黃了?！?/br>
    “沒說胡話?！?/br>
    我幫她把頭發裹起來，帶她到窗口，那里能看到當年的金帛大酒店，它后來變成了一個民營飯店，倒閉了，再后來成了一家影樓，又倒閉了……

    “我把它租下來了?！蔽艺f：“你女兒，現在是那里的老板了?！?/br>
    ——

    經過多方的比較后，我終究決定放棄在奉城開公司了。

    原因也很簡單，成本高，而且建筑公司呈飽和的狀態。

    世界就是那么殘酷，環境好的地方，其實根本什么都不缺，可大量的人力物力還是紛紛涌向那里。

    而那些真正缺乏資源的地方，人卻越來越少。

    當然我也沒有懷揣著多么崇高的目標，我只是覺得，如果我能在我們老家，以最專業的水準把公司做起來，那么哪怕只有一個項目，我也能吞掉一塊rou。

    而不是跟一百個人，搶十個項目。

    而選擇金帛酒店，其實還是個挺意外的事情，程廈的mama曾經是那里的經理，殺害她的人，也是當年金帛酒店的服務員。

    程廈為了查明當年的真相，調查了很久，順帶也查清楚了金帛酒店那錯綜復雜的債務狀況，這塊地牽扯了許多方的權利，一般人搞不清楚，就會掉坑。

    但我們弄清楚了。

    “隨著市中心的轉移，這一片挺荒涼的，所以做飯店什么的，很難，但是如果開公司的話，反而合適?！背虖B如是說：“交通方便，地方寬敞，房租也不高?！?/br>
    本來我去看過，還在猶豫，可是我在從奉城回來的火車上，神乎其技的接到了金帛酒店現在老板的電話，他說這邊之前駕校的合同已經到期了，如果我可以簽五年的話，可以一個極低的價格租給我。

    它的金馬桶已經被敲掉了，漂亮的旋轉門也沒了，整個地方灰撲撲的，但沒關系，我有信心可以把它重新裝修得很漂亮。

    原來養著白孔雀的園林變成了駕校練車的院子，現在它可以停我的水泥車。

    年后我們就要簽合同了。

    我說：“媽，我要開公司了，我每月給你生活費加上工資，五千塊錢，你來幫我盯著裝修，以后幫我干后勤，可以么？”

    我媽愣了一下，說：“那你也給我整個制服唄？”

    我說：“行啊?！?/br>
    于是她笑的牙花子都出來了，她說：“行啊，我閨女真行??！”

    她滿臉驕傲。

    ——

    給她送完錢，我又去了我爸家。

    鬧了那么多矛盾，我也懶得裝什么親熱，沉默著看了會電視，就起身說：“那爸，我走了?！?/br>
    我爸說：“餃子都煮好了，吃兩個吧?！?/br>
    “行?！?/br>
    我弟據說處了個女朋友，中午去人家里吃飯，晚上才回來。

    我、后媽、我爸，這神奇的一家三口，就沉默著坐在那里吃。

    后媽咳了一聲，沒話找話道：“以后你公司開了，讓你弟過去幫幫你唄！”

    我說：“不行?！?/br>
    于是飯桌上又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我吃了兩個，把紅包放在碗底下，說：“你們慢吃，我回去了哈?！?/br>
    我走到半道，我爸追了出來，他說：“雪太大了，我送送你吧?！?/br>
    他絮絮叨叨的說我弟不懂事，后媽給他甩臉色，以后還得靠我。

    自從我第一次拿了過萬的工資，他每次跟我單獨相處，都要這么嘮叨一遍，而下一次當著后媽和弟弟的面，又會跟他們站在一起。同仇敵愾的對付我。

    “以后他們真是不管你了，你就去養老院，錢我出?！蔽艺f：“但也就僅此而已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