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有點財產問題需要處理?！彼f：“順便，我覺得我應該來看看你?！?/br>
    看我干什么？你更應該去看的是你前夫的墓地吧？

    我沒來由的有點緊張，替她開車門，道：“天冷，您上車說?！?/br>
    她沒有動，而是仔仔細細的看了我一便，然后到：“不用了，我就只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你和老馮是什么關系？”

    “師徒，同事?！蔽覕蒯斀罔F的說：“僅此而已?！?/br>
    “你對他有好感么？”

    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的問我這個問題，包括老馮。

    我看著她的眼睛，微微凹陷眼窩，茶色的瞳仁，很漂亮，也很善良。

    “有?！?/br>
    這是我第一次說，也是我最后一次說：“我爸很渾，所以有一段時間，我把他當成父親?！?/br>
    這是我沒法給他當情人真正原因。

    當我仰頭看著他在工地上揮斥方遒的時候，當他給我做手工柜子的時候，當他力排眾議給我機會獨立做項目的時候。

    他曾經是我崇拜的、精神世界的父親。不過抵不過利益的糾葛。

    “男女感情呢？”

    “沒有，我發誓，沒有一丁點?！?/br>
    而且想到就惡心。

    她似乎松了口一起，又冷笑起來：“我剛才就在想，你會怎么回答?！?/br>
    她用那雙漂亮悲憫眼睛看著我，道：如果你說喜歡，我也太可憐了，可你說不喜歡，他也太可悲了?！?/br>
    第52章 冬雪她是我的驕傲

    除夕不好打車，等我終于趕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了。

    春節晚會已經開始了，小區里到處是紅彤彤的燈籠，有幾個小孩偷偷放起了鞭炮。

    我推開門時，奶奶靠在沙發上，睡著了，只剩電視還在響著。

    頭發前幾天才染過，但染得不好，仍然白多黑少，吊燈映出她臉上的溝壑縱橫，清晰到殘忍。

    我一邊脫圍巾，一邊道：“奶，想睡進屋睡吧?！?/br>
    她一驚，醒過來，含糊道：“你咋才回來……那啥，吃飯沒？”

    “吃了，晚上我們老板請吃飯?！蔽遗滤€要起來忙活，撒謊道，尋思著待會煮個泡面吃。

    就在這時候，廚房有個女孩探出頭來，道：“那可不行！餃子就白包了！”

    是哈日娜，我一愣，松了口氣，道：“你今天不出去??？”

    哈日娜一直住在我家，一開始是學英語，后來自己找了個工作，當淘寶模特，總出去拍片子。

    城市就這點好，什么都浪費，美貌是絕對不會浪費的。

    “提前收工了?！彼f：“得陪奶奶過個年，你又不回家！”

    廚房里又探出頭來一個人，是于詩萱，梨渦淺淺：“還有我?！?/br>
    于詩萱能討好任何她想討好的人，奶奶笑得合不攏嘴，跟我解釋道：“小于下午就過來了，說給你個驚喜，做了一大桌子菜呢?！?/br>
    哈日娜翻翻白眼，拆臺：“可惜除了煮蝦，沒一個能吃?！?/br>
    “奶奶你給我證明，是不是還挺好吃，meimei平白誣賴人！”于詩萱撒嬌一樣說。

    奶奶很吃這一套，連聲道：“好吃好吃?！?/br>
    哈日娜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好吃什么??！不是我回鍋給您又吵了一遍，早食物中毒了?！?/br>
    兩人還是互相看不順眼，眼見倆人又要打起來，我連忙帶上圍裙，道：“行了行了，辛苦了，都去看電視，我來做?！?/br>
    于詩萱如釋重負，扔下圍裙跑得比兔子還快，哈日娜陪奶奶看了一會電視之后，又回到廚房幫我。

    客廳響著春節晚會的聲音，窗外是爆炸的煙火聲，家里又有兩個漂亮的小姑娘陪著說話，我松了口氣，幸好奶奶在這個春節過得不算凄涼。

    我一邊揉面，一邊跟哈日娜聊家常。

    我道：“你這模特當得怎么樣??？”

    “挺好的，他們都說我天生干這行的?！彼{出手機里的照片給我看，草原上自由奔放精靈，濃妝后像朵冷艷迫人的玫瑰花。

    沒有改變的，是她眉梢眼那種蓬勃的生命力。

    “就是真累，我每天只能吃一片蘋果?！彼f：“可是人家還是嫌我胖！”

    “保持身材是應該的，有人給你氣受么？”

    她笑了一下，道：“甲方急起來扇人耳光的都有，要你，你怎么辦？”

    “我也扇他！”我說：“我是來賺錢的，又不是來挨打的！”

    這當然是為了給她做個榜樣，實際以我的性格，有人扇我左臉，我立刻就得把右臉給他，順便奉承一句對方的美甲。

    哈日娜笑了一下，道：“我也想扇，可我已經餓的沒力氣扇了?！?/br>
    我們倆同時苦笑起來。

    這一行雖然不少賺，但吃的是青春飯，我一直想勸她換一個賽道卷。

    哈日娜動作麻利的包了一簾餃子，下鍋之后，她背對著我說：“姐，我想跟你商量件事?！?/br>
    “怎么了？”

    我心里隱隱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我想回家了?！彼f。

    我愣了。

    她來這里之后，適應得如魚得水，經?；亮恋膴y，去各大網紅景點打卡，有很多男孩子開豪車來接她。

    我一直擔心她被城市的五光十色瞇了眼睛，但，回去？

    “為什么？”

    “我覺得這里不是我的家鄉?！彼f：“還有，我爺爺奶奶很想念我，他們沒有那么多的春節可以過了……”

    ……是的，她從小跟爺爺奶奶相依為命，盡管我雇了村民照顧，他們仍然每天都在念叨著哈日娜。

    這情有可原。

    可是我仍感覺到一種，隱隱約約的憤怒。

    就，我已經用盡全力去托舉她了。

    我在她這個年紀，沒人告訴我該往哪里走，也沒有人愿意出錢給我念書。

    我拼了命的工作，才能得到一個機會。

    我說：“你錯過了這次機會，城市的大門可能永遠朝你合攏了。

    “我覺得沒意思?！彼贿叞溩?，一邊低頭說道：“在城里，努力工作，攢錢買房子，生孩子，再攢錢買房子……我有一整片草原?！?/br>
    我終究還是什么話都沒說，只是道：“那你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么……別跟我說回去嫁人??！我揍你！”

    她笑了，說：“你放心，我不嫁人?！?/br>
    她攢了十萬塊錢，準備再買個房子當民宿，專門接待游客。

    “正好我有英語優勢，可以專門接待老外?！彼f：“另外我還想開個網店，把我們草原的奶酪、羊rou、牛rou干賣到城里，賣到國外去！”

    我想說什么，猶豫了一下，還是咽下去：“這想法不錯?！?/br>
    她不過是工作了幾個月，就攢夠了十萬塊錢，說明以后繼續當模特，一定會大賺特賺，可是她說放棄就放棄了。

    能有這份魄力，也是一種厲害之處。

    餃子下鍋之后，我們熱熱鬧鬧的吃了三十餃子，在兩個漂亮馬屁精的吹捧下，奶奶還挺罕見的喝了一小杯白酒：“原來我可能喝了，每天一小瓶二鍋頭！冬雪不讓，現在都不行了?！?/br>
    “什么二鍋頭，就那種劣質散酒，冬天太冷，喝著驅寒?！?/br>
    “那就叫二鍋頭！”奶奶梗著脖子道。

    “行行行，二鍋頭?！?/br>
    奶奶真是喝多了，滿面紅光的說：“我呀，沒什么本事，這輩子最好的事就是養活了一個好孩子，那十里八鄉，誰不羨慕我呀，這么大的房子……”

    于詩萱笑得前仰后合，哈日娜白了她一眼：“本來就是啊，我姐多厲害??！”

    “別喝了，吃餃子吧您，老太太凈說胡話呢！”

    我尬到往她嘴里塞餃子，奶奶躲開我，道：“我現在就是鬧心一件事，我就怕我有一天走了，把她一個人扔下，多凄惶啊?！?/br>
    氣氛一時靜下來，于詩萱打著圓場：“奶奶，你肯定長命百歲?！?/br>
    奶奶紅著臉搖頭：“我陪不了她一輩子呢……你們都是好孩子，多照顧她，奶奶感激你們……”

    “你喝多了?！蔽掖舐曊f：“我扶你回屋休息?！?/br>
    奶奶掙脫我的手，指著我吼：“你……找個對象！然后好好地上班，不然就是要我命??！”

    隨即，她趴在桌上嗚嗚的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罵我：“你跟廈廈好好地，為啥不跟人處了？”

    “就在家不能掙錢么！為啥非跑外面去??！一跑就好幾年??！”

    “你別管我叫奶，你知道有個奶奶，你不至于往死里跑??！”

    我好不容易把撒酒瘋的奶奶拖到臥室，為了避免繼續刺激她，我讓哈日娜照顧她，自己跑出來抽了根煙。

    于詩萱走過來，道：“老太太心里不痛快，哭出來也是好事?！?/br>
    “我知道，我還能跟她生氣？”我道：“是我對不住她?！?/br>
    年輕人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事情要忙。

    而老人獨自孤獨著，然后三百六十五天都為我揪著心。

    “你下班之后去哪了？我來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那吃剩菜，挺可憐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