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那菜市場的白月光 第31節
我一怔,問:“你干嘛呢?” “打籃球呢!”他的聲音有些氣喘吁吁,旁邊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說:“就來!” 然后對我說:“我回家給你打!”喵又 從食堂的窗戶望過去,是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面是層層暈染的金色云海。 我望了很久,把一瞬間的心慌和羊rou水餃一起咽下去。 —— 那天晚上,我沒有接程廈的電話。 因為我們開始了徹夜的趕工。 工人十二個小時倒一班,負責人二十四小時輪換,這在工地其實并不少見,但是我們工人的數量不夠多,外加這種天氣,我其實不太同意。 但是趙煜很堅持:“這邊的天氣多變,過兩天還得下暴雨,如果不趁夜里多趕進度出來,這項目還干啥??!門縫里夾雞蛋,完蛋了?!?/br> 我還想說,工地的弦不能繃得太緊,太緊的話,一點事就全崩了。 但是我又一想,趙煜做過多少項目,我做過多少項目?我有什么資格去指揮人家呢? 于是,我沒有再說話。 高強度的監督和徹夜趕工之后,項目進度rou眼可見的趕了上來。 趙煜全程跟著,比誰都能熬,兩個眼睛像兩盞锃明瓦亮的紅燈籠。 我沒有他能熬,我始終記得程廈跟我說那句話,越是心浮氣躁的時候,越要好好生活。 我每天都見縫插針睡上五六個小時,來保持頭腦的清醒。 那天夜里,我也在施工的噪音中睡覺。 大概是太累了,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手機上有十幾個來電未接。 我的心重重的沉下去。 就在這時,電話又來了,是暴龍。 “出什么事了?”我一邊穿衣服,一邊問。 “老大?!北尘班须s,他的聲音卻出奇的平靜:“如果……我沒了,你幫忙照顧一下我女兒?!?/br> —— 凌晨四點五十分,我趕到了事故現場。 那是一座斷裂的橋面,扭曲的茬口,像是巨獸參差的獠牙。 一輛車的殘骸尚懸在那里,前面兩輛車已經不見蹤影了。 我臉上,有冰涼的液體慢慢流下來,趙煜說得沒錯,下雨了。 雨越下越大,而我就站在雨里,看著救援人員在水中忙碌著,無數聲音在喊著什么,而我什么都聽不到了。 我只能看見,他們從泥漿中撈出一個人來。 一個年輕的、強壯的男孩,青龍。 他從來沒有像這樣雪白過,白得像一個玉做的嬰孩,無聲無息的躺在那里,再也不會神氣活現駕著白馬奔騰在草原上,也不會嬉皮笑臉的叫我jiejie了。 他死了。 —— “這種事常有,別哭哭啼啼了?!壁w煜說:“我們還得接著趕工期?!?/br> 我們此刻在市里的醫院,暴龍正在搶救。 這是第一次,我沒有回領導的話。 那是一座載重八噸的老式石拱橋。 而貨車自重就打到二十噸,加上嚴重超載的貨物,整整六十噸,運輸車隊三輛貨車從橋上經過,橋面迅猛的崩塌。 青龍那輛車當場就沉入河水中。天旋地轉之間,他甚至沒來得及打開車門逃生。 而暴龍就在那輛車上,他本來是隨著車隊去辦事的,劇烈的撞擊讓他受了重傷。 但是,駕駛員經驗老道,帶著他跳車離開了。 剩下人報了警,血流不止的情況下,暴龍把最后一個電話打給了我。 他沒有什么朋友,離了婚,女兒在上初中,他玩命在賺錢。 我沒法在他搶救室外,說這不算什么,這對偉大的項目來說不值一提。 趙煜還在喋喋不休的囑咐我各種善后事宜的時候。 海藍,也就是我帶來的另外一個人施工員,突然道:“趙總,你們把人當人嗎?” 趙煜停住了:“你說什么?” “你們大人物在那里運籌帷幄,為了一個項目,好像做任何犧牲都值得,你想過我們這些螻蟻,也是有爹媽,也要睡覺,也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嗎!” 海藍的眼睛通紅,她吼道:“我他媽的不干了!” 那根弦,終究還是崩掉了。 —— 暴龍最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他顯然已經不能繼續工作了。 還有很多人和海藍一樣辭職了,這是s建創建以來,最大規模的員工辭職事件,整個項目組幾乎都垮了。 我也很想垮,但我不能垮。 趙煜召集了所有人開會,復盤這次事故,以及制定新的時間表。 我發言道:“這次事件主要有兩個問題,其一,事故發生的呼和盧橋,年代久遠,因此載重有限,大多數車隊都會選擇新橋,而威盛車隊卻選擇了這座橋,其二,所裝貨物超載嚴重,三車同過,導致事故發生……” 我還沒說完,會議室的門就被猛地打開。 青龍的家人們沖進來,神色激動撕扯著趙煜的領口,用蒙語哭喊著青龍的名字。 趙煜躲閃不及,整個會議室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蓬頭垢面的哈日娜,木然的走到我身邊,輕聲道: “他們說,不是你們催命一樣催著趕工期,青龍根本就不會去上那座橋?!?/br> “是你們害死了青龍。你們得償命?!?/br> 我看著她冰冷地眼睛,不寒而栗。 越過如木雕石塑一樣的哈日娜。 我看到了窗外,院子里停了一輛庫里南,顯然是它將這些人送來的。 北蒼運輸的那位少爺,正在漫不經心的看向這邊。 當和我對視的時候。 那張英俊的臉上,緩緩露出一個微笑。 第32章 該失望的事從來沒有辜負過我 我坐了很久的綠皮火車,回公司述職。 來的時候,窗外是連綿不絕的新綠,回去的時候秋風呼嘯,滿目凋敝。 還有,來的時候是三個人,回去的時候只剩我一個人。 海藍離職去考公,暴龍保了一條命,但是小腿截肢,他將永遠是個殘疾人。 而我這一趟回公司,要努力幫為他爭取最大的補償。 運輸車隊將橋壓塌,上了新聞,屬于重大輿情事故,甲方非常不滿,甚至提出了解約。 公司還在努力斡旋,但最壞的結果,就是解約,而且上期工程款都拿不到。 就這時候了,趙煜還堅守在工地,不肯停工,只有我一個人來承接公司的滔天怒火。 “強行趕工,拖欠工資,質量不合格……我就請問你任總!怎么搞出這么多問題!” “就是當地情況比較復雜……” “還有,為什么會造成這么大的人員流失!這個項目如果繼續做下去,誰做?你任冬雪親自做嗎?” “招聘一直在進行……” 幾個高層壓著火問了幾句,都拍起桌子來,我站在那里,唯唯諾諾,像一只隨時準備挨窩心腳的狗。 只有老馮坐在那,一言不發的看著材料。 狂風暴雨般的兩個小時之后,我已經精疲力竭,強笑著將大家從會議室送走后,木然的坐在了位子上。 有個人沒走,是老馮。 我沒有抬頭,只是道:“對不起,師父,讓您失望了?!?/br> 我在非洲的時候會開玩笑叫他師父,回國后已經越來越少叫了。 老馮站了一會,然后道:“到底是什么情況?” 我低聲道:“就剛才說的情況?!?/br> “抬起頭來!” 老馮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我問你,到底什么情況?!?/br> —— 其實這件事,主要責任在威盛運輸。 是他們超載、抄近路,壓垮了那座橋,間接害死了青龍。 可是所有人仇恨的,只有我們。 原因很簡單,事故發生那天晚上,威盛的那個窩囊的經理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