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可是他的心仿佛都碎成了好幾瓣。 他的少爺嫌他臟。 “別他媽裝可憐,我府里從不虧待下人,該給的東西可從沒少給你,在這惡心誰呢?還有,雖然身體里流著你的臟血,但我的孩子依舊會成為尊貴的世子,將來交給正妻撫養,至于你這種敗類,該滾去哪滾去哪,別把我的孩子帶壞了?!鳖欖咸鹗捵迫A的下巴,對上一雙如秋水般澄明的眼。 “沒有……裝……”蕭灼華腦子昏昏沉沉已經聽不清顧煜在說什么,但他還是盡力呢喃著。 顧煜厭煩聽他因為身體不適慢吞吞地說話,拂袖而去,帶去一陣風。 蕭灼華想解釋的。 東西確實沒少給,但往往還沒到手就被王總管克扣走了,其他下人也常來欺負他,搶走他的東西。 他其實想和顧煜說話,講講他們十年來成全的驚夢一場,講講他少時的苦衷與被逼無奈,講講他這么多年心中的孤寂與苦澀,講講他一直以來藏在心底不敢言說的愧疚與自責。 可是少爺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把雙手支在桌子上,托著腮聽他講故事的小孩了。 少爺已經不愿再聽他解釋了。 他也已經沒力氣講了。 不過他很高興顧煜沒有因為自己討厭小桃子。 他肚子痛得蜷起腿,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微潮的黑發遮住半張臉,身上的劇痛實在難捱,他張口胡亂咬住唇邊的發尾,嘴角無端牽起一抹滿足的笑。 不要討厭小桃子就好,我無所謂的。 第9章 蕭灼華又一連好幾天沒有看見顧煜,他像往常一樣做自己的活計,打掃庭院,漿洗衣裳,被其他人羞辱,被王總管吆五喝六地到處使喚,偶爾閑下來,想想顧煜會在哪里,想想他是否安好。 定北候府掛起了喜慶的燈籠,艷紅的綢緞,連正門落葉紛紛的桃花樹都掛上了紅色的小繩結。正房那邊不時還有鞭炮隱隱作響,下人們秩序井然地忙碌起來,賬房的算盤噼里啪啦地響,婢女們忙里忙外置辦東西,偶爾成群結隊地私語歡笑,貼著紅紙的喜燭、銀盤為蕭瑟的深秋增添了幾分鮮亮的色彩。 這一切都被蕭灼華看在眼里,他知道顧煜和公主成親的日子快到了,而他作為一個被厭棄的侍妾,被整個侯府冷落成了局外人。 喜慶屬于這座莊嚴的府邸,并不屬于他。 蕭灼華想起自己進府的時候,沒有熱鬧的人群,沒有震天的鑼鼓,沒有祝福的話語,有的只是春日里的桃花如雨,鶯語如歌,幾個磕磣的小紅燈籠,幾條簡單的紅幅迎接他進了侯府的門。他身著一襲普通的紅衣,簡陋鳳冠的玉珠在耳畔搖曳,面容蒼白卻顯出另一番撩人的驚艷,乘著一頂小小的轎子,規規矩矩和面無表情的顧煜拜了堂,被拖進了洞房。 花燭微弱,昏黃的光影里,蕭灼華趴在床上慘叫,顧煜粗暴地折磨著他,一次又一次泄憤似的撞擊,怒氣沖沖地質問他:“為什么!為什么當初死的不是你!” 蕭灼華過了很久才費勁地回答:“對……不起,都怪……我?!滨r血染紅了床單,蕭灼華疼得硬生生揉爛了被角。 倒吸一口冷氣,從回憶里清醒,蕭灼華的心跳又控制不住地加快。 他捂著胸口,盡力慢慢喘著氣,抬頭看到金色的霞光鍍亮了斜陽下的屋檐,紫色的暮光填充了樓宇的縫隙,遠處隱約有人的喧囂,可他的世界只有沉默里的寂靜。 他感到很累,一個人頹然地坐在墻角,看著日落漸漸吞沒在青黑的遠山。 他有點羨慕那位素未謀面的公主,最起碼顧煜并不討厭她。 一位威武的將軍,一位尊貴的公主,聽起來就美滿,相比顧煜和一個短命鬼在一起幸福多了。 小時候郎中說蕭灼華雖然是地坤,但身子太虛,不宜受孕。更何況,這些年的生命里的冷雨凄霜早就快將他那點可憐的命數耗沒了,他做刺客時傷到過宮腔,一道不顯眼的疤脆弱地橫在小腹上,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生下這個孩子。 以前蕭灼華常常想,活著好痛啊,死了什么都不知道,多好。 可是現在他的肚子里有了一團溫熱的小生命,他反而很怕自己會死掉。 自己已經拖累了那么多人,千萬不能再害了小桃子。 看著天一點點黑下去,遠處紅燈高懸,燈火似千里星光,在暮色中重重疊疊,照亮了候府的夜晚。 他一個人慢慢走回自己棲身的柴房,路上抽抽搭搭哭了。 抬起袖子擦擦眼淚,蕭灼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哭。 一定是因為太冷了。 瘦弱的背影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越發孤單,他是人間的過客,如同寒鴉飛不過夢中的星河。 終是寂寥望秋水,只緣苦情斷春山。 碧落清明,夜風寒天,吹熄了江畔的漁火,相伴了一夜的愁眠。 第10章 清晨熹微的暖黃色光線穿過雕鏤的軒窗,照在蕭灼華的身上,也照亮了他正在擦的那片地板。 他笨拙地跪在地上,忍著腰痛吃力地一點點擦著,抹布用冷水浸過,凍得他的手發僵。 他聽到門外有閑下來的幾個婢女在說他的閑話,因為王總管今天只給蕭灼華另外派了活干。 柔順的黑發披散在身側,他低垂著濃密的睫毛,身子因為呼吸不暢微微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