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男友安撫指南 第59節
哪有什么園林?眼前是一片籠罩在濃霧里的四方形池子,池子中央懸掛著一口雕有飛龍舞鳳的鼎爐狀的青銅器具。 這器具類似于某種高溫反應爐一般,不間斷地發出低沉的轟鳴聲,從中央的一個金屬孔槽中,不斷有黏稠guntang的液體從中溢出,滴落在滿池刺眼的血紅里。 池中的腥臭味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秦游猝不及防的吸了滿滿一鼻腔,頓時覺得那奇臭無比的鐵腥氣灌滿了他的五臟六腑,如不是一根神經緊繃著,他差點沒被熏暈過去。 ——這原來是一口血池。 一眼望過去,沒有猙獰可怖的浮尸,也沒有森白的枯骨,那一池緩緩流動的猩紅液體就像某種蟄伏在池底的巨型軟體怪物,在秦游凝視它的同時也回以沉默的回望。 饒是秦游沒有半點暈血的毛病,也生生被這震懾人心的一幕驚起了一身冷汗,他腦里剎那間只有一個疑問: 要死多少人才能湊夠這么多血? 他平生第一次生起一種怯意,總有種再多看那血池一眼就能被其中的漩渦吞噬的錯覺,于是佯裝鎮定地錯開眼,望向距離血池更近的沈清。 不想沈清也在觀察他的神情。 察覺到秦游的目光,她僵硬地再度牽扯出一抹笑容,秦游這才發覺她的右眼下有一道猙獰的疤痕。 那疤痕似乎是某種不規則的銳物生生劃開的,但創面又浮現出淡淡的青紫色。 沈清一張巴掌大的清秀小臉在那道疤痕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病態又蒼白,可她一點不顯出被破相了的窘迫感,反而坦然地直面秦游的注視,同時啟唇冷笑道: “商酉干的,一點代價罷了?!?/br> 輕描淡寫得不可思議。 聽到那個已經變得有些陌生的名字,秦游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但沒作出更多的反應。 除了靜檀以外,沈清是當下第二個稱時穆為商酉的人。她們兩個究竟有什么關系?沈清的真正身份是什么? 沈清沒有得到回應,卻也不計較: “呵呵,突然想起來,商酉這個名字還是我起的?!?/br> 與之前不同,這句話落入耳中的下一刻秦游便難以抑制地睜大了眼,眼中充滿了驚疑不定。正巧撞進了沈清那雙宛如一潭死水般的眼睛。 他又從沈清那單薄的身體里感受到了一個具有強大壓迫力的靈魂,對方仿佛用一個眼神就能摧毀他的偽裝,窺探他的所思所想。 秦游下意識地退后一步,看見沈清的笑容rou眼可見地放大了一些: “很驚訝嗎?” 她突然瞇起一雙眼,原本純良的杏眼莫名顯露出一絲攝人心魂的陰柔,這個只有十六七歲的高中女孩在此時此刻卻斜睨著秦游,像一條盤踞的毒蛇伸出蛇信,發出嘶嘶的聲響。 她的語氣輕飄飄地,帶著不屑: “你真是被他哄騙得團團轉,可憐的小家伙?!?/br> 秦游內心警鈴大作,他意識到一段時間不見,沈清似乎也不復從前了。說得抽象一些,就像是那個不知名的危險靈魂從她的軀殼里完全覺醒了。 他難以分辨出眼前的這一幕究竟是偽裝還是自己的錯覺,但也不敢輕舉妄動,以防打草驚蛇。 “為了表示合作的誠意,我還可以再多告訴你一些事?!?/br> 沈清的神情在血光的映襯下陰晴不定,但她的唇角依然勾人地上揚著: “你想知道商酉的真實身份么?其實他也是玩家?!?/br> 在秦游瞳孔緊縮的一瞬間,她繼續道: “準確來說,是‘曾經’是?!?/br> “他是上一局游戲的幸存者,為了活命親手殺死伴侶活下來的幸存者?!?/br> 第九十章 “伴侶?”秦游挑眉。 “呵, ”沈清輕哼一聲,只留給他一個莫測的側臉,她垂首踱步上前, 似乎在凝視池中自己的倒影: “我至今記得那對煞神。沒有目的相互屠殺持續了三天三夜, 每個殺紅了眼從斷肢殘骸里爬出來的人都以為自己是唯一的幸存者,但當他們冷靜下來后, 才發現他們早就中套了?!?/br> “很多人甚至都不明白自己怎么死的, 唯有少數清醒的,死前除了怨毒的詛咒,總歸是要納悶一下,最后活下來的究竟是誰?!?/br> “我至今記得那兩個都是看上去和你一樣的學生, 一個心狠手辣, 一個詭計多端,倒的確稱得上絕配??蓛蓚€怪物罷了,哪會有什么真正的感情?最后還不是為了那唯一的生存名額反目成仇?!?/br> 秦游始終保持著沉默,他并不把沈清的話全然當真, 但也全都一字不漏地聽進了耳朵。 只聽沈清頓了頓,嘴角勾出一抹涼薄的笑意: “最可笑的是, 即使當時的商酉算無遺策,但也最終還是錯算了一步。即使他為了活命親手殺了那所謂深愛的人, 但仍然錯失了最后的生存名額。 “這就是你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秦游突然打斷道, 他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評判了一句: “漏網之魚?” “你沒說錯?!?/br> 沈清回過頭來, 面上卻不帶有一絲惱怒,她在血池當中反射出的猩紅色的環境光,毫不避諱地打探起秦游的面容來。 “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了一點?!?/br> “你長得跟那個人真的很像, 秦游。這或許就是商酉將你庇護在一百八十八層,讓你遠離腥風血雨的原因?!?/br> 雖然早有預料, 但這番話從別人的嘴里說出來還是讓秦游有些微妙的不爽。 感情好感度半天沒漲,是因為自己從頭到尾都只是個替代品? 他不由得想起偶爾的親密接觸時時穆看自己的眼神,那里面有獸性且冷漠的占有和索求,但唯獨沒有一絲人類眼里應該有的柔和或是深情。 最初秦游根本不在意,也不覺得自己跟個老怪物有什么好計較的。 可是現在沈清告訴他,時穆曾經是個活生生的人。 秦游一邊想著,面上只浮現出一絲無所謂的冷笑,他還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說實話,如果不考慮一切后果,他當下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不管三七二十把時穆痛扁一頓解恨,然后放棄任務果斷離開這個世界。 沈清顯然察覺到了他的心情變化,但并沒有在上面多作文章,而是轉移了話題: “無論是商酉,還是那個被辜負背叛的人,都沒有察覺到我這個漏網之魚的存在。我最終奪取了生存名額,時穆卻不甘心這樣死去?!?/br> “所以他殺了通天樓世代供奉的神鳥,以他的心臟作為火種,勉強茍活了下來,成了現在這個不人不妖的樣子?!?/br> 沈清抬起手臂,任由一只白面蝶展翅停駐在手背上: “你知道綺目蝶寄生人體的原理是什么嗎?” 這個問題顯得又些突然且莫名其妙,所以秦游自然沒有回答。 “這些東西又被稱作白面蝶,原本是由鬼飼養的,習性也和鬼十分相似,它們通過將人的靈魂啃噬殆盡而達到取而代之的目的,所以被寄生者的癥狀往往和外界民間中流傳的失魂癥類似?!?/br> “而白面蝶的尸體給藍瑛的根莖提供的養料,正是那些殘破的魂體,商酉則是通過這種歪門邪道的方法,才能勉強維系他屬于人類的那一部分魂魄不至于灰飛煙滅?!?/br> 沈清輕輕撩了下指節,驚飛了那只白面蝶: “如今他為了一絲虛妄的癡念,用曾經的同類的魂魄保持人性,但同時又如同一個真正的妖怪一般嗜人血rou。你說可笑不可笑?” “等等,” 秦游擰著眉頭: “你說他現在的心臟是火種?也就是最終任務的目標?” “你高看他了?!?/br> 沈清發出了有些古怪的笑聲,好似聽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普通人的軀殼想要容納一整枚火種?那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商酉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用剩下的一半火種,制造了這陰界虛偽的熾陽?!?/br> 秦游腦內猛然一閃而過的是他從高空墜落時,似乎親眼目睹過那光與影的界限。 “商酉是所有玩家中唯一一個察覺到鬼存在的人,那是游戲清洗落敗者的手段。他是有史以來唯一一個通過游戲的漏洞活下來的人,用火種制造的陽光,抵御了最后的剿滅?!?/br> “鬼只能在黑暗中生存,在熾陽下無處遁形,所以他才能活到現在。 “那最終任務的目的....”秦游眉峰緊縮,沈清口中的一切仿佛早已塵埃落定,根本無需再推斷。 “沒錯,是致他于死地?!?/br> 這一切很順理成章,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問題,但秦游卻本能地認為其中必然存在著漏洞。 在哪里? 他腦內瘋狂地思索著,從來了這個世界后經歷的每一件事情,到沈清每一句話中的細枝末節,他很快窺探到一絲對方邏輯中的錯誤: “你想要借我的手殺了商酉,拿到他的心臟?” 他逼視著沈清的雙眸: “可是照你說的來看,我大可以袖手旁觀,等商酉為我把除了我之外的玩家統統干掉,然后獲得生存名額。既然有這么好的事,我憑什么要承擔這個風險?” “你很聰明?!鄙蚯逅坪鯇λ倪瓦捅迫瞬⒉怀龊跻饬希?/br> “但火種總會有衰竭的一天?!?/br> “你以為游戲為什么會選擇在千年后破例開放最終任務?如果是火種的鼎盛時期,沒有人可以在商酉的眼皮底下興風作浪。他本人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早就著手準備應對這一天——不然你以為這他把你養在身邊,又打造了這座萬人血池,是為了什么?” 那懸浮在血池上空的鼎爐狀的器具散出一陣guntang的蒸汽,孔槽里血光閃爍,仿佛在回應沈清的話: “這是用歷代玩家的生命堆砌而成的祭臺?!?/br> 沈清的語氣陡然變得冰冷起來: “商酉窺測到了一個關于游戲本源的真相,這涉及到違禁詞,不過即使我不透露,你應該也能猜出什么?!?/br> “商酉想用所有玩家的命,煉化出一個新生的火種?!?/br> 伴隨著這句話,秦游耳邊突然憑空響起低沉的哀鳴,那仿佛只是風呼嘯的聲音,又像是來自煉獄深處無數冤魂的凄慘號哭。 在這詭異的聲音中,沈清回過頭來,白面蝶在殷紅的背光下癲狂地撲棱著四散開,顯露出她一張有些森冷的面孔。 那道猙獰的傷疤旁邊突然瘋長出細密的白色鱗片,它們仿佛有生命粘合在一起,使深可見骨的創口極快地恢復如初。 短短地幾秒內,沈清的臉又恢復了初見時清秀可人。 只見她勾著唇,眼神卻不帶絲毫笑意地問道: “是成為這萬人祭臺中的一個墊腳石,還是在最終清洗時被鬼寄生成為行尸走rou,抑或是與我合作,成為最后的贏家?” “你別無選擇,秦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