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異枕有三年 第31節
可是阿兄說:“他太聰明了?!?/br> 阿兄的意思是,樓邵太聰明了,只要他活著一日,樓諍就坐不穩平西王的位置。 那身為樓諍的夫人,自然也做不到高枕無憂。 只有死人才不會有威脅。 “這般兇狠,也不怕報應嗎?”言子緒在旁苦口婆心地相勸,“你別什么都跟他向齊,他遇上鬼都能鎮定自若,你和他不一樣?!?/br> 報應?沈燭音低頭苦笑。 還記得她問阿兄,為何這杯毒酒非得她去送。 阿兄說樓邵恐怕不愿意見他,外人捧高踩低,說不定要磋磨這等跌落神壇的天之驕子,唯有她是最合適的。 阿兄還說:“一墻之隔,我在外面等你。命令是我下的、酒是我備的,冤有頭債有主,日后就算有報應也有我擔著,你不用怕?!?/br> 沈燭音想,大概就是那個時候,阿兄不再一味地替她承擔所有,開始放手培養她成為一個上位者。 可報應什么的,終究還是他擔了去。 “我和他是不一樣?!鄙驙T音低聲重復,抬頭去看謝濯臣。 她開始思考,阿兄為什么會愿意為她付出那么多。是因為他敬愛的母親曾交待,要把她當親meimei對待?還是因為相依為命那么多年的情分。又或者都有,又或者……會不會有她還不知道的。 沈燭音搖搖頭,阻止自己胡思亂想。 “你還回書院嗎?”她岔開話題。 “當然?!毖宰泳w肯定道,“我還得陪你們去見鹿道真人呢?!?/br> 沈燭音頓了頓,還是道:“皇商之事一定能成,你若此刻留在家中,定能壓你庶弟一頭,對你將來大有好處?!?/br> 言子緒怔怔望向她,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有很多個瞬間都不像她,譬如現在。 “不管怎樣,我答應謝兄的?!毖宰泳w緩緩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夢魘之事嚴不嚴重,但我總歸是希望你早一點擺脫壞的事情?!?/br> 沈燭音在這一瞬間幻視出了樓諍,他曾在他的生辰時許愿,愿所有壞的事情都離阿音遠遠的。 那樣情真意切,到頭來只是場鏡花水月。 沈燭音笑著伸了個懶腰,“看在你這么誠懇的份上,日后你若走投無路,盡管來投奔我。我勉強收你當我的小弟,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口湯喝!” “好!”言子緒一口應下。 沈燭音哭笑不得,“你就這么信我?” 她有時候也會懷疑,言子緒對她的信任和愛護來得太過莫名其妙。甚至她有些話漏洞百出,他也沒有絲毫的質疑。 “當然了?!毖宰泳w一如既往地應道,“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親近,你不知道,有時候我看你特像我娘,我娘怎么可能騙我呢?!?/br> 沈燭音:“……” 罷了,這傻孩子。 “你有小名嗎?”言子緒好奇道。 沈燭音遲疑地點了點頭。 桃花到了時節就滿天飛,又輕又賤。 “叫什么?我以后可以叫嗎?” 沈燭音猶豫片刻,“叫……桃花?!?/br> “桃花?粉粉嫩嫩的,真可愛?!毖宰泳w早已忘了一早的不高興,如今又心情暢快了起來,“咱們這關系,以后我就叫你桃花,可以嗎?” 沈燭音微怔,想起她告訴樓諍她的小名那日,樓諍吟了一句“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看不來?!?/br> 可他從未叫過她桃花,他覺得俗氣。后來京中用她小名嘲笑她時,他還覺得丟了面子。 可知道她小名的人不過他和阿兄,阿兄從不在人前這樣叫她,又能是誰傳出去的呢? 沈燭音搖了搖頭,“你還是叫我名字吧?!?/br> “為什么?” 被京中貴人們排斥時,沈燭音一度很厭惡桃花,更討厭別人那么叫她。 他們表面喚小名表親昵,實際上卻在偷笑,暗諷她曾是個奴婢。 更有甚者,身邊的女使就叫桃花,故意當著她的面不小心喊出來,讓她難堪。 “因為……不習慣?!?/br> “多叫幾次不就習慣了?!?/br> 沈燭音抗拒地搖頭,“不行就是不行,這個世上只有我阿兄可以這么叫我,別人我都不習慣?!?/br> 言子緒撓了撓頭。 沈燭音后知后覺自己可能太過激動,平靜下來又道:“你若覺得叫大名不夠親近,那你就叫……音音吧,沈家哥哥就是這么叫我的?!?/br> “好!”言子緒嘗試喚了一聲,“音音?!?/br> 真可愛,他心里想。 沈燭音在心底嘆了口氣,幸好他也不是個執拗的人。 “嗯?!彼龖?。 “音音?!?/br> “嗯?!?/br> “音音?!?/br> 沈燭音:“……” 有完沒完? 她一個眼神警告,言子緒慫慫閉嘴。 音音?謝濯臣半夢半醒。 他是死了嗎? 還是他們當他已經死了? 就這么在他邊上打情罵俏? 第29章 舍下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謝濯臣卻依然沒有蘇醒的跡象。 他的臉色愈發蒼白,連嘴唇都失了顏色。 沈燭音用掌心一探再探,熱是退了, 可怎么越來越涼。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回頭看了一眼旁邊打瞌睡的言子緒,確定他沒注意自己,便做賊一般將手伸入被窩。 摸到他的手,是冰涼的。 沈燭音愣了愣,順著他的胳膊往上摸, 竟同樣毫無溫度。 如同死人一般。 沈燭音驚得站起, 瞥見他蒼白的面容,腦海里閃過片刻惶然。 “叫郎中!”她匆忙推醒言子緒,“快去叫郎中!” 言子緒驚醒, 茫然地被她拖拽起,顧不得問怎么了,慌忙跑出去找郎中。 謝尚書的嫡子不能在言府出事, 言老爺心中只有這個念頭,便將揚月城最好的大夫請到了家里。 言夫人在院里頭聽到外頭的消息,既感嘆自己的兒子傻人有傻福, 又嘲諷自己的夫君對待妻子孩子都不曾這么上心。 郎中給謝濯臣把脈時頻頻搖頭。 “您……這是什么意思?”沈燭音的聲音也有點抖。 郎中一邊施針一邊嘆了口氣,“好好一年輕人怎么把自己身體作踐成這個樣子, 平常定是習慣不好, 人不吃好睡好總是要生病的, 何況還憂思過重?!?/br> “麻煩您說明白些……”沈燭音不自覺緊繃身體, “我兄長他不會有事的, 對吧?!?/br> 郎中眉頭緊鎖,“盡人事聽天命, 等我扎完針,你們還是要想辦法讓他把藥喝進去。剩下的,就等吧,看他能不能熬過去?!?/br> 沈燭音原地呆住。 怎么會這么嚴重呢,明明從前沒這么兇險。 “你別擔心,謝兄這么厲害的人,肯定會沒事的?!毖宰泳w安慰道。 他倒是不怎么擔心,因為他根本不信謝濯臣這樣的人能輕易被小小風寒打倒。 沈燭音不語,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床榻上的人。 好像有片刻的疏忽,他就會消失不見。 “你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謝兄這里有我,你先休息吧?!毖宰泳w掰掰手指頭算了算時間,難免為她感到擔心,“不然等他醒了,你又病倒?!?/br> 他感覺她站立都有些踉蹌了。 沈燭音的左手扣在床欄上,不自覺地用力。 “我沒事?!彼従徸?,莫名又變得很冷靜,“你幫我去盯一下湯藥吧,別人我不放心?!?/br> 言子緒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說了一聲“好”。 郎中扎完針也要走,收拾藥箱,背對著沈燭音叮囑:“藥是一定要喝的,挺不挺得過看他造化。若是運氣好能醒,也切記以后好好養著?!?/br> “謝過張大夫?!?/br> 郎中點點頭,走時腳步放得很輕。 屋里只剩沈燭音一個人清醒著,她將暖手爐塞到他手里,又將被角掖好,不留縫隙。 她想起前世世人口中的謝濯臣,在畏懼他的同時又不得不承認他無所不能,堅不可摧,從不讓人有可乘之機。 世人謂他神魔,唯她知其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