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異枕有三年 第29節
“沒事,會好的?!?/br> 看出了沈照的擔憂和焦慮,沈燭音一邊喂著藥一邊寬慰他。 言子緒因為父親將要回來, 反覆練習著如何在他面前掙回臉面,在屋子里來回踱步,rou眼可見的緊張和焦躁。 沈燭音突然就成了最沉穩可靠的人, 不急不躁、不憂不惱、平心靜氣。她不厭其煩地給謝濯臣喂著湯藥,哪怕他根本喝不進去幾口。 總會好的, 沈燭音心想。 言府的主君是在三更半夜踩著皚皚白雪到家的, 一起的還有他帶在身邊教養的二兒子。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及時得到他們已經到家的消息, 前邊安寢的二夫人已經從床上起來, 打扮一番后激動地去迎接了, 而挺著大肚子的大夫人還在猶豫要不要去,心里權衡博得夫君的好感和確保孩子萬無一失到底哪個重要。 而言子緒依舊陪著沈燭音守在謝濯臣身邊昏昏欲睡, 為了不睡著和她強行聊天。 “我爹是明事理的人,現在證據證人都有了,我肯定能翻身?!?/br> 沈燭音趴在床頭輕哼一聲,“勸你別高興太早,貼身侍女失蹤,她肯定有所察覺,說不定已經想好對策了?!?/br> “再怎么樣事實擺在那里,她怎么賴得掉?”言子緒換位思考,若他是二姨娘,就算他有一百張嘴,也不能把黑的說成白的。 沈燭音嘆了口氣,她在謝府的時候,見多了謝侍郎的新夫人和寵妾明爭暗斗,那叫一個精彩。 不過她向來樂見于此,只有她們互相制衡,才會忽略謝濯臣的所在。 “砰!” “爹?” 房門被一腳踹開,發出巨大的聲響,沈燭音下意識起身攔在床前,回頭見一面上盛怒的中年男人闊步而入。 “啪!” 言子緒茫然地站起來喊了一聲,緊接著響過一聲清亮的巴掌聲。 “孽障,誰叫你回來的,一回來就惹是生非!” 言子緒捂著臉不可置信,對上父親憤怒的目光,一時之間忘了恭敬和辯解。 一切都迅速發生在了沈燭音眼前,她回頭瞧一眼謝濯臣,他原本睡得就不安穩,現在皺起了眉,像是在夢里也遭遇了一場吵鬧。 門口熱鬧了起來,二夫人捏著帕子擦拭眼角,身邊還站在一個和言子緒差不多年歲的男子,在他們后面,還站在來看熱鬧的姨娘們。 “翠銀雖說只是個奴婢,但好歹照顧妾身那么久,原本大少爺看上她也是她的福氣,可奈何她和魯二兩情相悅。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妾身也是為難。怎想到……怎想到大少爺竟能強行將人擄了去……” “你胡說八道什么!”言子緒氣急。 言老爺再度揚起巴掌,言子緒閉眼縮頭,但痛感并沒有降臨。 纖細的五指扣住了言老爺的腕骨,沈燭音面無表情地將他推開。她的力氣并不小,言老爺沒料到會有反抗,腳步踉蹌地后退。 沈燭音鼓足勇氣,“晚輩勸伯父冷靜些,大晚上這樣的動靜若是被鄰居聽了去,免不得要傳些風言風語?!?/br> 屋外抽泣的二夫人都愣了愣。 “混賬!你是什么人,在我們家還敢對我父親無禮!” 站在二夫人身邊的男子趕緊跑了進來,扶住言老爺,大聲呵斥。 他便是言子緒恨得牙癢癢的庶弟,言子漣。 “我是什么人?”沈燭音輕笑,拿出了曾經作為平西王妃的氣勢,“我是什么人也是你配問的嗎?” 沈燭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露怯。 如今謝濯臣昏睡不醒,她若不撐起來,都不能讓他安穩養病。 “這是言府!”言子漣覺得她不可理喻。 沈燭音默默攥緊拳頭,“我當然知道這是言府,不僅如此,我還知道你們剛剛參選完皇商,是從京城趕回來的?!?/br> “所以晚輩才出言提醒,莫要大聲嚷嚷,免得家丑外揚。京城中人最重禮節,若是讓戶部選員甚至當今天子知曉,有的人家中妾室主事、整日雞犬不寧,他們定會認定其主君是個主次不分、是非不明的糊涂腦袋!” 沈燭音的心跳得很快,她對前世這個時候發生的事情有印象。因為恰好謝侍郎升任戶部尚書、家中新夫人郝氏有了身孕,只不過再過幾個月便胎死腹中。這些她都是后來才知道的,阿兄清算謝家時,將一些陳年舊事翻了出來。 謝侍郎升任戶部尚書后處理的第一件事便是選任皇商,供給宮中用度,她記得一直到后來的二皇子登基,這個權力都握在言家手里。 “你什么……” 言子漣面露不善,但被言老爺攔了下來。 他用審視的目光將沈燭音從頭打量到腳,“你是個姑娘吧?!?/br> 沈燭音挺直腰板,“是又如何?” 她一直都知道她扮男子不像,何況對方是一個眼光毒辣的商人。在書院能僥幸瞞住身份,不過是因為學子們大多白凈,夫子又一心圣賢書,很少關注細枝末節。 “誰家好姑娘如此嬌蠻,這究竟是我府上,還是你府上?” “這不重要?!鄙驙T音斬釘截鐵。 言老爺被她氣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在別人府上也敢這么叫囂?” 沈燭音頓了片刻,輕哼一聲,“你不知道我是誰,總知道新上任的戶部尚書是誰吧。我告訴你,你們若是再在這里糾纏,打攪我兄長養病。他若有個好歹,別說選不上皇商,你們今后也不用在商途上混了!” 狐假虎威,沈燭音心想,謝侍郎這個父親對謝濯臣最大的幫助,就是能借來耍威風。 言老爺略加思索,視線掃了一眼床簾后的人,“你們和謝尚書有什么關系?” 他前去京城競選皇商,自是有了解戶部掌管此事的幾位官員,尤其是新任尚書,他還特意借其夫人有孕上門送了禮,只不過沒收。聽聞那位謝尚書鐵面無私,套近乎的一律拒之門外。 不過他還是找著了門道,謝家還有兩個兒子,背著他們父親收禮倒是來者不拒,還跟他保證會在其父面前說好話。 聽聞還有個嫡子在外求學,既不在京城幫不上忙他便沒有過多了解。 好像求學之地,就是鹿山書院。 言老爺一眼掃過言子緒,后者仍舊捂著臉,雙眼空洞,有些失神。 “我姑母在世時便是謝尚書府上的女主人,那你說我和謝尚書什么關系,我表兄又和他什么關系?” 沈燭音十分肯定他不會知道謝濯臣在謝府的處境,因為謝尚書是個愛面子的人,無論家中多少齷齪,絕不許向外透露一句。而且他格外鄙夷商人,認為他們投機取巧,不受農民的累卻掠走農民的富,實在上不得臺面。 “混賬東西!”言老爺忽地又怒喝言子緒,“既帶了貴客回來,為何不說?”他背過身,“還有你們,就是這么對待客人的?” 門外的人烏泱泱跪下,二夫人也顧不得哭訴了,低頭請罪。 沈燭音忽然覺得有時候謝侍郎,哦不,謝尚書的話也挺有道理,商人是這世上最沒有底線的人。 言老爺輕笑,“敢問姑娘芳名?” “晚輩……”沈燭音長舒一口氣,“沈燭音?!?/br> “那沈姑娘就和謝公子好好休息,若有需要,吩咐下人即可?!?/br> “多謝?!鄙驙T音感覺自己很割裂,剛剛還囂張呢,現在又不自覺禮貌了起來。 言老爺皮笑rou不笑地掃過言子緒,“逆子,跟我出來!” 言子緒依舊迷茫,原本的計劃通通被打亂。他本能地聽從父親的話,跟隨他們走出房門。 沈燭音放心不下,交待沈照陪同,沈照揉揉犯困的眼睛,二話不說就跟上了。 “這般聽話?”沈燭音還想著如何說服他,不料他根本沒給機會。 沈照沒回答,背過身后無奈地笑了笑,想起那日后他問公子,小公子的話他要不要聽。 公子說:“隨你?!?/br> 而后又很堅定道:“但若有一日你有了保護他人的能力,切記她的安危比我重要?!?/br> 沈照心里不情愿,可如果那是公子希望的,那他便會照做。 他們一走,房間里霎時寂靜,屋外的風雪聲格外明晰。 沈燭音坐在床頭,注視謝濯臣依然緊皺的眉眼,伸手試圖撫平。 一下一下,年年如此。 大概過了有半個時辰,房門被小心翼翼推開,沈燭音回頭,言子緒和沈照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怎么,沒辯得過他們?” 沈照聳了聳肩,沒說什么。 言子緒在她身邊就地坐下,背靠床榻,“我爹說,我若能和謝兄搭上關系,促成皇商之事,之前的所有事情便不再跟我計較?!?/br> 沈燭音愣了愣,“可那些事情不都和你沒關系嗎?你沒解釋清楚?” “我解釋了?!毖宰泳w回頭,神情委屈,“他說他信,可我覺得他根本就是哄我的!” “你小點聲!”沈燭音不滿地輕輕踢了他一下。 她滑坐下來,又安慰道:“那也無妨,反正此事能成?!?/br> 言子緒一怔,“你是說謝兄會幫我?”他怎么想都覺得不可能。 果然沈燭音搖了搖頭,煞有其事道:“別問為什么,信我就行?!?/br> 言子緒自然是信她的,可這不能讓他的心情好起來,“你說,我爹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br> “嗯……”沈燭音撓撓頭,“怎么會,你在書院的日子過得那樣舒坦,難道是靠你自己得來的?” 畢竟像他這樣資質的學生,正常來說書院是不收的。 “那他就是,比起在乎我,更在乎利益!” 沈燭音揚起了巴掌,言子緒立馬捂嘴,瘋狂眨眼表示自己一定小點聲。 “別跟我說這些,我從小就沒爹,理解不了你?!鄙驙T音直白道。 言子緒一驚,以為自己又戳到她的傷心事,原本的悲傷被緊張取代了一些。 但沈燭音并沒有特別的反應,好像只是陳述了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她微微昂首,盯著三尺之外的燭火,眼神渙散,“你有沒有想過以后怎么辦,你總不能一直待在書院吧?!?/br> 言子緒偏頭偷偷看她,“以后……我娘希望我能像言子漣一樣,跟在我爹身邊學做一個商人?!?/br> 你可不是那塊料,沈燭音心道。 “你娘這么想,那你自己呢?” 言子緒歪著腦袋,認真地思考了片刻,“我想要平淡的生活,不用奔波,也不用勾心斗角,即便沒有那么富足也沒關系。娶一個漂亮的妻子,生養幾個可愛的孩子,一家和滿,這就是我最想要的?!?/br> 沈燭音嗤笑一聲。 “你覺得很可笑?”言子緒立馬坐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