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異枕有三年 第10節
她洗澡的時候,謝濯臣守在門外。往常他都會帶著燭火和書本在外等待,今日卻什么都沒拿,坐在門檻上,抬頭呆呆地看著漆黑的、沒有星星的天空。 大概過了有兩刻鐘,沈燭音才在里面敲了敲門,用氣力不足的聲音說了一聲“我好了?!?/br> 謝濯臣推門而入,只見她衣服松松散散地穿在身上,洗過的長發披散,濕漉漉的,還向下滴著水。 她面容白凈,明眸皓齒,謝濯臣再次意識到,她已經長大了。 他的桃花,已經從小孩,長成了漂亮的小姑娘。 謝濯臣不著痕跡地挪開視線,在她對面坐下,自然地叮囑道:“早點把頭發擦干,免得耽誤睡覺,明日又起不來?!?/br> “哦?!鄙驙T音乖巧應下。 她時不時看他一眼,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也沒有問。 在這之后,房間里安安靜靜的,只有沈燭音頭發和布帕摩擦的聲音和謝濯臣翻書的聲音。 直到謝濯臣將今日的譯書進度完成,回到床上睡覺,卻有一股異香充斥在鼻尖。 他往枕頭下一摸,摸出個青色香囊,上面一只白鶴駐足。 沈燭音兩只手扒在床中央的書墻上,只露出兩只眼睛,盯著他的反應。 “你放的?”謝濯臣將其放在手里把玩,另一只手枕在腦后。 他向來不外露情緒,沈燭音根本瞧不出他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嗯,安神的?!毙睦餂]底,說話也跟著心虛。 謝濯臣將香囊和她一同打量,“哪來的?” “我自己做的?!?/br> “你什么時候會刺繡了?” 沈燭音默默把自己沉到書墻后,連眼睛也不露了,怕被他看出來撒謊。 “以前在府里無聊學的,你又不讓我干什么活,我總是閑著。這個簡單,我看著看著就會了?!?/br> 針腳自然流暢,沒想到她還有這種天賦,謝濯臣并未多想,心里只道人人都有擅長的東西,沒想到她的天賦在這里。 “無事獻慇勤,說吧,有什么事?” 沈燭音不滿地探出頭,“我只是想要你睡得安穩一點而已?!?/br> “哦?”謝濯臣將香囊握在手中,許是香味安撫,令他心情頗好,“再給你一次機會?!?/br> “我……”沈燭音眼神幽怨,又沒有底氣地埋下頭,“過兩天外面有游船會,聽說會有很多漂亮的花船?!?/br> 謝濯臣眼看著書墻后的她一會兒冒頭,一會兒下沉,如此反覆,莫名好笑。 他遲遲沒有回應,沈燭音心里懈氣。 “不行就算了?!?/br> 她語含失落,謝濯臣背過身啞然失笑,說話前先清了清嗓子,掩去笑意,“那日我會去書齋送書稿,你便同我一道吧?!?/br> “真的?”沈燭音又在書墻后探頭探腦,明顯興奮了許多。 “你再不睡就是假的?!敝x濯臣幽幽道。 沈燭音利落地往被窩里一鉆,再不多言。 第10章 家世 課室后排少了幾個學生,一下顯得空蕩蕩。 沈燭音左右瞧瞧,難得見言子緒滿臉惆悵。她尋思著要不要問問他怎么了,紙條就傳了過來。 上面問,可否告知謝兄家境? 沈燭音愣了愣,這可不像言子緒平常說話的口吻能問出的話。 她那日跟去小樹林,見到了陳韜的慘樣,心想言子緒可能被嚇到了。 要說阿兄家境,其父戶部侍郎,手中有實權,在京城也算排得上號的人物。只是阿兄不受其寵愛,甚至遭其嫌惡。 沈燭音一直想不明白,謝侍郎為何不喜歡阿兄,阿兄不僅模樣好,還才華出眾,誰家有個這樣的兒郎,都會夸上天,偏謝侍郎不同尋常。 若非阿兄舅家還在,謝侍郎稍有忌憚,阿兄的命他都不一定在乎。 沈燭音忽然心思一沉,上輩子阿兄位極人臣后,將侍郎府處理了個干凈,多得是人以此詬病他忘恩負義,六親不認。 她原先以為,是因為他對曾經在府里的艱難心生怨懟,可如今想想,恐怕還有她不知道的事,才會讓他如此絕情。 沈燭音回頭看了言子緒一眼,后者神情凝重,像是極其在乎此事。 于是她提筆寫道:“其父乃需面見天子重臣?!?/br> 沈燭音心里明白,讓別人忌憚,才不會被刁難。 恐怕言子緒把自己歸到陳韜幾人陣營里,擔憂被報復,沈燭音又提筆寬慰道:“吾兄并非仗勢欺人、兇狠暴戾之人,若非自保不會與人起糾葛,你且安心?!?/br> 言子緒收到紙條后,眉心一擰。 她是對謝濯臣有誤解,還是兇狠二字有歧義?都拿上刀子捅人了,還不兇狠? 他望向沈燭音,后者向他投以寬慰的眼神。 言子緒越看她越像在看一只不諳世事的小白兔,她根本不清楚身邊待著一只怎樣危險的狼。 就她這樣,不給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言子緒愈發憂愁,擔憂起她的處境來。 沈燭音見他還是愁眉不展,便想著說點有意思的事情轉移他的注意力。 她換新的小紙條寫道:“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后天可以出門了。等我賺了錢,請你吃茶看戲如何?” 言子緒收到后,盯著紙條發了許久的呆。 忽而像下定了某種決心,他直起腰板,神情嚴肅,鄭重寫道:“一言為定?!?/br> …… 夜幕降臨時,謝濯臣盤腿坐在桌前,一手執筆,一手翻書。 似是累了,他抬眼望向窗邊,給予眼睛短暫的休息。 沈燭音坐在對面左搖右晃,神游天外。 “彭!” 謝濯臣順手拿起桌下的量衣尺拍在桌上,重重一聲嚇得沈燭音一抖。 回過神來,沈燭音立馬低頭,老實執筆,下筆才發現自己還沒沾墨,分外尷尬。 “罷了?!敝x濯臣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我昨日將策論落在裴夫子處了,你若不想寫了,便替我跑一趟拿回來好了?!?/br> “好勒!” 她像離弦的箭,“噌”一下就竄出門外。 謝濯臣:“……” 反應之靈敏,行動之迅速,無不令人驚嘆。 他起身活動活動筋骨,讓自己打起精神,走到門口張望,瞥見意料之中的人影。 拐角處露出一截袍角,布料奢華。 “天黑夜里涼,言兄要不要進來坐坐?” 還在鼓勵自己不要露怯的言子緒心一驚,抱著鑲嵌紅寶石的木盒僵硬轉身。 “嘿……那就打擾了?!?/br> 謝濯臣側過身,伸手擺出一副“請”的姿態。 待言子緒從他身旁經過,注意力被便其腰間的杏色香囊吸引。他若有所思,神情晦暗不明。 比起上次來訪,言子緒這次沒了半分囂張,甚至有些底氣不足。 與謝濯臣對坐,他不得不挺直腰板,不然兩方氣勢一對比,他總覺得自己矮其一頭。 他再次將鑲嵌寶石的盒子推向對面,誠懇道:“上次……加上陳韜他們,對謝兄多有冒犯,特來賠罪。一點薄禮,還往謝兄海涵?!?/br> 謝濯臣審視的目光掃過他,在他將盒子打開之前便摁下,沒讓里面金燦燦的黃金得見天日。 “他們給謝某的,謝某已經還回去了。兩不相欠,言兄此舉,未免多余?!?/br> 看著完好無損的謝濯臣,言子緒暗暗為自己腹部挨刀的好兄弟道一聲“好虧!” 只是己方理虧在先,對方又是個不好惹的背景,他也只能低個頭。 “謝兄大人有大量,在下佩服?!毖宰泳w深吸一口氣,繼續道:“謝兄不必著急將東西退回,在下還有一事相……商?!?/br> 謝濯臣微微抬眼,聽他半道改口,想來不是什么好事情。 “何事?” 言子緒緊張的雙手在桌底相互摩擦,“是關于……關于沈燭音之事?!?/br> 謝濯臣緩慢地收緊掌心。 “謝兄也知道,因家父緣故,在下在書院里多事能行個方便。沈燭音她……她雖然與謝兄有親,但她畢竟是個姑娘。在下想著,尋管事給她單獨安排一間舍房,也避免她日后遭人閑話,不知謝兄意下如何?” “……” 謝濯臣忽然笑了。 頭一回見他笑臉的言子緒略微呆滯,他那張女媧得意之作的臉笑起來自然是好看的,但……怎么感覺更危險了? 謝濯臣的目光冷若冰霜,“閣下是以什么身份在說這話?” “自然是作為燭音的朋友?!?/br> “只是朋友?” 言子緒一怔,在其質詢的注視下坦誠道:“確有喜歡?!?/br> “喜歡?”謝濯臣嗤笑一聲,“什么樣的喜歡,你想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