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怨偶的第七年 第59節
幾個身著道袍的白胡子老道顫巍巍躬身,誠惶誠恐道:“不知娘娘鸞架至此,有失遠迎?!?/br> 寧錦婳:“……” “平身罷?!北г職鈩葑愕亟衅?,這些道士互相覷了一眼,才敢緩緩直起腰身。 滇南和京城很不一樣,寧錦婳身子不爽利,又記掛著寶兒和那個男人,她無所覺,抱月這個貼身丫鬟已經摸出了門道,并且游刃有余。 在京都,權貴云集,寧錦婳辟府別居,遠離權力中心,抱月身為掌事姑姑,所管的也就一個院子,幾十個丫鬟仆婦而已。至于到了外面,鎮南王府這塊招牌硬氣,旁人不敢對明媒正娶的王妃捧高踩低,一個丫鬟?誰放得進眼里。 可在這里不同,抱月這個遲鈍的丫頭也發現王爺積威甚重。鎮南王世代盤踞滇南,滇南子民不識朝廷只認鎮南王府,陸寒霄這個“土皇帝”當的名副其實,王妃自然就是“皇后”了,作為南地最尊貴的女人,不管在府里、還是外面,除了梵統領這個刺兒頭,沒人敢對王妃不敬。 如今梵瑯既送狼犬送果子,又大張旗鼓牽馬,儼然一副殷勤備至的模樣。加上之前無意中傳播的流言,現在坊間都在傳,王妃娘娘是妲己再世,把王爺迷得夜夜笙歌。 如此一個女人,誰敢輕慢? 寧錦婳是寧國公的掌上明珠,自幼尊貴無雙??杉词谷缢灿X得這場面太大了,她目光逡巡一周,有些無措。 她許久不說話,梵瑯不由皺起劍眉,俯身上前,“娘娘,有什么不如你意?屬下讓他們改?!?/br> 寧錦婳唇角扯起一抹笑,“不必……進去罷?!?/br> 提前清了場,道觀里一片靜謐,青石地板上一片落葉都沒有,寧錦婳走著走著,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索然無味。 一切都安排的很好,她無可指摘。不過從王府換到另一個王府,有什么區別呢。 柔和的春風拂面,她仰頭看,綿軟的白云落在遙遠湛藍的天幕上,明明這么自由,她卻感覺胸口一陣憋悶。 “主兒,要不去歇歇吧?”抱月看她興致懨懨,提議道。 寧錦婳搖搖頭,“不必?!?/br> 她轉身看向那幾個白胡子老道,道:“聽聞貴觀有位玄一道長,算卦占卜極為靈驗,可否為我……我兒占上一卦,算算吉兇?” 幾人忙不迭點頭答應,“自然自然,王妃之命,豈敢不從?!?/br> 當即讓小道童去請玄一,結果等了半天,小道童氣喘吁吁回來回話,說玄一師叔在閉關,不便外出。倘若貴人心誠,便親自去他閉關的耳房走一遭。 “什么?給他臉了!” 梵瑯頓時目露兇光,手中悄悄握上了象骨鞭炳,正欲給這個不識抬舉的臭道士一個教訓。什么樣的將軍帶什么樣的兵,陸寒霄不信神佛,梵瑯更是對這些東西嗤之以鼻,他如今能活著,活出個人樣,靠的是自己的拳頭,跟什么天尊沒有半點關系。 寧錦婳擺擺手,道:“我去?!?/br> “……” 她說什么就是什么,沒人掃她的興,一行人浩浩蕩蕩到了耳房外,玄一又說了,一次只接待一位香客,其余人等退下。 寧錦婳去意已決,梵瑯左右掃過周圍嚴格的守衛,舌尖狠狠舔過銳利的犬牙,嗡聲道:“有什么事隨時喊我?!?/br> 他這次又沒用“屬下”自稱,明顯不高興的樣子,讓寧錦婳不由想到了狼犬“大將軍”,嗯……莫名有些可愛。 她安撫地沖他笑了笑,“我省的,放心?!?/br> 古樸的紅木漆門緩緩闔上,把門外的視線徹底隔絕。 寧錦婳目光逡巡,房里十分簡潔,一張小榻,一對桌椅,正對著她的是一副太極八卦圖,面前有一個蒲團,一中年男子緊闔雙目,盤腿而坐其上。 這應該便是鼎鼎有名的“玄一”道長了。 寧錦婳心里有些詫然,她原以為是個仙風道骨的老者,畢竟外面那些頭發胡子花白的老道年紀都不小了。沒想到玄一身為“師叔”,看起來不過四五十左右,十分年輕。 疑惑歸疑惑,寧錦婳心底對鬼神之說多敬重,她輕聲喚道:“玄一道長?” 中年男子瞬間睜開眼睛,眼神犀利如利箭,逼得寧錦婳忍不住后退兩步,身體抵在身后的門栓上。 “貴人?!毙坏溃骸扒皝硭蠛问??” 寧錦婳心口跳的有些快,她定定神,道:“聽聞玄一道長算卦靈驗,我想為我兒測測吉兇,可否?” 玄一略微頷首,“可?!?/br> 他眼神掃過桌案上的卦筒,道:“請貴人上前,搖一簽吧?!?/br> 寧錦婳遲遲沒有動。 她算不上聰明,但她的直覺很準,幼時偷溜出去玩,有人販子盯上她,想靠草編蛐蛐兒把她哄走,她推開那人且撒腿就跑,只是覺得他長得有點兇狠。 玄一同理。 她跟陸寒霄做了七年夫妻,他沉著臉的樣子比世間許多人都可怕,梵瑯之前看著也兇,可都沒有眼前的玄一道長那么讓人……難受。 寧錦婳想不出更好的形容,可能是他的目光太凌厲,也可能是他高高的顴骨和嚴肅的面龐讓她心生厭惡,她不喜歡他。 王妃之尊,自然無需解釋什么。 寧錦婳思慮片刻,當即轉身打開房門,“梵統——”說時遲那時快,破空聲迅速響起,伴隨一聲爆喝,泛著寒光的利刃和金漆長鞭瞬間糾纏在一起,寧錦婳只能看見兩道虛影子,電光火石間,她只覺脖頸一痛,窒息感撲面涌來。 “都住手!” “放開她!” 旁人都沒看清方才發生了什么,玄一的虎口緊緊卡在寧錦婳的脖子上,她頭上的釵環掉了幾個,一側的發髻撒開,因呼吸不上來憋得雙頰紅撲撲,充滿凌虐的美感。 梵瑯手中拳頭握得“嘎嘎”響,聲音仿佛從喉嚨里擠出來,“你,放開她?!?/br> 玄一傻了才放手。 他看著已經嚇軟了腿站不起來的道士們,又掃過一圈虎視眈眈的侍衛,最后把目光放在梵瑯身上。 “梵統領?!彼抗馊缇?,直接叫出他的名字,“放了我的十四個弟兄,換這個女人,你換,還是不換?” “換,換!” 抱月尖銳的嗓門兒直沖云霄,她死死抱住梵瑯的臂膀,“梵統領,快,快把主兒救回來??!” 她不知道玄一是誰,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弟兄是誰,她只知道主兒好端端地被挾持了,完全是無妄之災??! 梵瑯眼里布滿紅血絲,“可以?!?/br> 他一字一頓道:“別傷她?!?/br> 玄一嗤笑一聲,手中陡然發力,“這個女人如何,要看梵統領識不識相了?!?/br> 看著寧錦婳越發痛苦的臉龐,梵瑯伸出手掌,厲聲道:“退后!” 空氣瞬間涌入,寧錦婳大口大口呼吸,眼尾拉長的一抹瑰紅,沁著瑩潤的淚珠。 梵瑯透綠的眼珠一眨不眨盯著她,卻沒說一句多余的話。 他轉頭看向玄一,沉聲道:“兩個時辰?!?/br> 最多兩個時辰,王府援兵會把玄一要的人送過來,他也要如約放了她。 玄一不置可否。所有人都知道,玄一不可能痛快放開手中的保命符,里里外外圍了三層衛兵,他一撒手,立刻會被一擁而上砍成rou泥,他不敢。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這兩個時辰格外難熬,好在寧錦婳本人還算鎮定,既沒有尖聲叫喊也沒有大哭大鬧,后來可能有些累,便安靜地闔著眼皮閉目養神,惹得玄一看了她好幾眼。 場面一度膠著,不知過了多久,人群中傳來陣陣sao動,玄一眸光一凜,把寧錦婳掩至身前,收緊手臂。 “人呢,我要先見人!” 沒有人應他,四周寂靜的可怕,只能聽到微風的呼呼聲。玄一的心忽然有些焦躁,此時,傳來一道陰沉的男聲,“玄一?!?/br> 寧錦婳驟然睜開雙目。 第63章 第 63 章不可置信地,她看著人群中緩緩走來的男人,棱角分明,不怒自威,不是陸寒霄又是誰? 兩人目光碰撞,他漆黑如星的雙眸里覆著深深寒意。 寧錦婳目光怔怔,腦袋一片空白。她設想過很多次他醒來場景,她要如何面對他??蓻]想到竟如此荒謬,如今這情形…… 猛地,脖子上的禁錮驟然收緊,鋒利的刃尖抵向白皙纖長的脖頸,玄一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匕首。 “都往后退!”玄一環顧四周,厲聲暴喝掩不住色厲內荏。 陸寒霄移過目光,看向寧錦婳身后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 “人,本王給你帶來了?!?/br> 他目光沉沉,眉宇間縈繞著化不開的戾氣,“本王的王妃,必須毫發無傷?!?/br> 語罷,陸寒霄微微側身,十幾個衣衫襤褸的囚犯迅速被押送上來,白色的囚服上沾染著暗紅的血跡,顯然受過重刑。 玄一神色略有動容,一個個逡巡過去,確定是他找的人后,反而把寧錦婳的脖子勒得更緊實。 他道:“我要十五匹快馬,通關文牒……還有兩萬兩銀票?!?/br> 陸寒霄面不改色,他抬掌,身后的侍衛躬身遞過一個青色的包袱,鼓囊囊。 “馬在門外,這里有一份通關文牒,金瘡藥、干糧、和水?!?/br> “銀票是寶豐錢莊的?!?/br> 寶豐錢莊是齊朝最大的錢莊,遍布各大州郡,其銀票即使出了滇南境內也可以承兌。如此安排比玄一本人想的還要周全,可他的心卻愈發不安。 額頭布滿細密的冷汗,玄一此時的心神如同繃緊的琴弦,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只能死死攥緊手里的寧錦婳,這是他、和十四個弟兄的保命符,今日是否成事,皆系與一人之身。 陸寒霄這手一石二鳥之計,不僅清洗了手下勢力,連外人也被迷惑了。這也是玄一敢兵行險招的原因?,F在見到本不應出現在這里的鎮南王,玄一的心徹底亂了,不知不覺地中,他手腕加重力氣…… 后背有些濕潤,沾在身上,黏糊糊的。 寧錦婳后知后覺,忽地眼前一黑,側頸感到一陣尖銳的痛感,利刃劃破肌膚,鮮紅的血滴順著脖頸流下,濡濕了薄薄的春衫。 那是她的血! 烏黑瞳孔驟然收縮,寧錦婳長這么大,從來沒受過這種苦楚,她想叫喊,可喉嚨里堵了塊棉花似的,只能發出“嗬嗬——”的痛苦呻.吟。 玄一猛然驚醒,急忙松了勁道。寧錦婳痛得渾身顫抖,她這時已經神志不清了,卻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倏地拔出頭上未散發髻的金釵,如瀑的青絲飄然落下,一陣莫名的幽香,玄一的瞳仁里閃過一道利刃特有的冷光。 “??!賤人!” "婳婳! “王妃!” "主兒!” “弟兄們,捉活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