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怨偶的第七年 第31節
他又道:“我要兩個?!?/br> 既然孩子在他手里,想必那個僥幸活命的姬妾也逃不了,此人狼子野心,雖說現在動不了他,但也決計不能讓那兩人落在他手上。 滇南是允許蓄養私兵的,這兩年南邊不打仗,個個養的兵肥馬壯,倘若有一天他打著為先太子平冤的旗號,陳兵京師,他又遠在北疆無法趕回,真說不準會發生什么。 陸寒霄挑眉:“我只有一個?!?/br> 為了一個姜姬,他損耗多少心力,怎么可能拱手相讓。 霍凌冷笑一聲,“既如此,那我跟王爺沒什么話說,請回罷?!?/br> 什么一個兩個,真的假的,寧錦婳聽得云里霧里,但最后一句她聽懂了,她急忙抓住陸寒霄的臂膀,臉色通紅,“不行,我們的寶兒還在這兒,不可以……” “好,我知道?!?/br> 陸寒霄低頭輕哄道:“我保證,一定會把我們兒子好好帶回來,你放心,嗯?” 而后,他又抬眸看向霍凌,“此處說話不便,不若我們借一步詳談?” 霍凌看著神色凄然的寧錦婳,目光又掃向神色惴惴的霍夫人,心里不知作何感想,最后同意了。 “可以?!?/br> 他對霍夫人低聲道:“今日太晚了,你先歇在營帳里,明日一早再回去?!?/br> 語畢,他轉頭又看向寧錦婳,眼里似有千言萬語,但最終什么都沒說,和陸寒霄一前一后出了營帳。 兩個大男人一走,帳里仿佛瞬間敞亮了?;舴蛉松锨袄庡\婳的手,柔聲道:“別擔心,表哥雖然看起來兇,實則是個通情達理之人,話說開了,他不會為難人的?!?/br> 面對霍夫人的溫柔,寧錦婳輕咬唇瓣,訥訥說不出話。 看出她的不自在,反倒是尷尬的霍夫人神色最坦蕩,“王妃當真不必介懷,這么多年,我都看開了?!?/br> 自己的夫君心系旁人,從一開始她就知道的。 若說早些年還有怨懟,成婚許多年,夫妻相隔千里,霍凌身為大將軍,終日刀光劍影,每次回來都得添新傷口。她困在京城里惴惴不安地等家書,生怕他出什么事。 只要他平安,她又有什么所求呢。 寧錦婳更不敢看霍夫人了,她紅著臉頰,咬牙道:“霍將軍……一定會明白你的苦心?!?/br> 要不是此時不合時宜,她真想把霍凌罵醒,為何偏偏瞎了眼,為何不珍惜眼前人? 霍夫人卻十分豁達,她淺笑道,“子非魚,安之魚之樂?王妃不用為我憂心?!?/br> 她一介孤女,嫁給了年少時夢中的英雄,公婆慈愛,兒女繞膝,他給了她所有的尊貴與體面,他只是心里沒她罷了。 可是這種東西,又豈能強求? 她抬眸看向寧錦婳,忽道:“王妃,你真美?!?/br> 眼睛美,鼻子美,嘴唇美,連頭發絲都是好看的?;蛟S只有這樣的仙姿,才能讓她夫君一直放在心上,念念不忘。 寧錦婳羞愧得不能自已,向來伶牙俐齒的她此時說不出一句完整話,“我……我蒲柳之姿,夫人謬贊?!?/br> 霍夫人溫聲道:“王妃不必跟我見外,我母家姓柳,閨名一個月字,如不嫌棄,你可以喚我一聲‘月娘’?!?/br> “月娘?!?/br> 寧錦婳從善如流,她握緊她的手,心中千言萬語,她想對她說一聲‘對不起’,卻遲遲發不出聲音。 奇怪,眼前怎么好幾個月娘? 眼前的身影逐漸模糊,寧錦婳感覺自己的呼吸好像更灼熱了,她甩了甩頭,卻更加頭暈目眩。 “王妃——”“寧小姐——”最后,在一陣天旋地轉中,寧錦婳聽到兩道慌亂的聲音,驀然眼前一黑,瞬間沒了意識。 *** 艷陽高照,日光透過窗紗細碎灑進來,照在女人雪白的肌膚上,為她添了一抹風情。桌案上的紫金獸嘴香爐里往上裊裊飄著輕煙。 在一陣熟悉的香味中,寧錦婳幽幽轉醒。 “嘶——”她扶著額頭起來,卻意外摸到了一層白布,瞬間一怔,記憶如排山倒海般涌來。 雨夜,騎馬,受傷,霍凌,月娘,寶兒——寶兒,她的寶兒! 她迅速掀開被子起身,趿著繡鞋往外走,嘴里習慣性地喊道,“抱月,抱琴——”這時,房門從外面被推開,來的既不是抱月也不是抱琴,是陸寒霄。 “你醒了?” 他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絲喜色,托起她的腿彎將她打橫抱起,放在床榻上,輕道:“餓不餓,廚房里溫著粥,我讓人送來?” 一日未進食,寧錦婳腹中焦灼,但她此刻哪兒有喝粥的心思。她抓著他的衣袖,急聲道:“寶兒、寶兒怎么樣了?他有沒有事啊,我要見寶兒!” 第33章 第 33 章陸寒霄輕拍她的手,安撫道:“安心?!?/br> “寶兒在府里呢,剛喂了奶,還在呼呼大睡,沒有半分損傷?!?/br> “我把他抱來給你看?” “不要!” 寧錦婳當即拒絕,她雖心憂寶兒,但自己如今一身病氣,過給他怎么辦? 她喃喃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br> 這時,抱琴恰好推門而入,手中的托盤上是一碗軟香的rou糜粥和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陸寒霄順勢接過來,輕吹湯匙,舀了勺粥送到她唇邊。 “來,喝一口,墊墊肚子?!?/br> 寧錦婳輕輕抿了一口,腹部瞬時如火灼一般,捂著心口幾欲嘔吐。 “婳婳——”陸寒霄神色略顯慌亂,當即揚聲道:“來人,傳太醫!” 寧錦婳前段日子剛病了一場,昨夜又染上風寒,陸寒霄把她當眼珠子一般珍視,立刻著人去宮里請太醫。掰著指頭細算,這段日子太醫來世子府十分頻繁。 “不用,你給我倒盞清水罷?!?/br> 寧錦婳虛虛地靠在陸寒霄懷里,秀美微蹙,一張病容下,濃艷的五官都顯得幾分蒼白。 “婳婳,我先讓太醫來瞧瞧,好不好?” 陸寒霄把她的手放進錦被里,聲音溫柔,語氣卻不容拒絕。外面的抱琴聽了吩咐,忙不迭把一早候著的太醫請過來,恭聲回稟道:“王爺,王妃,可否讓宋太醫進來?” “不必,我只想喝一口水——”“進?!?/br> 兩道截然不同的聲音,抱琴猶豫了一瞬,最后還是聽從男主人的話,輕輕推門而入。 她賠笑道:“主兒,您身子虛弱,還是讓太醫看看罷?!?/br> 寧錦婳掃了抱琴一眼,把頭扭到一邊,看起來十分不情愿。 “婳婳莫要任性?!?/br> 仿佛對任性的妻子無可奈何,陸寒霄輕笑一聲,對白發蒼蒼的太醫道:“內子無狀,有勞宋太醫了?!?/br> 宋太醫德高望重,是太醫院里醫術最好的,如今已經到了快致仕的高齡,除了宮里的幾位貴人,已鮮少有人請得動他。他顫巍巍坐在一旁,道:“勞煩王妃伸出手臂,讓老夫切切脈相?!?/br> 寧錦婳偏著頭,細嫩的脖頸在如云的烏發里若隱若現,她不言語,亦不動作。 “婳婳,別鬧?!?/br> 陸寒霄的語氣透著股無奈,他自然地把寧錦婳的手拿出來,終日彎弓搭箭的掌心磨著厚厚的繭子,其力氣可以射死猛獸,寧錦婳那小貓兒撓兒似的掙扎,在他面前幾乎忽略不計。 半哄半強迫地按著寧錦婳切了脈,老太醫捋著胡須,搖頭晃腦囑咐了一堆,大抵都是“寒氣侵襲”之類的車轱轆話,陸寒霄聽得無比認真,直到聽到“郁氣不散,凝結于心”這幾個字時,他微微皺眉。 “宋太醫可否再診診,內子怎會郁結于心呢?” 他什么沒依她?衣食住行,樣樣為她cao心,唯恐他的婳婳受一點委屈,她自小叫他一聲三哥,他便如兄長一般疼愛她,后來結為夫妻,亦夫亦兄。她是一株嬌美的牡丹花,他便是世上最用心的花匠,終日澆水施肥,遮風擋雨,不讓她受半點風霜侵襲。 可為何她總是不高興? 陸寒霄想不明白,他寧愿相信是太醫診斷錯了,也不曾往別的方面想。 宋太醫看看咬唇隱忍的寧錦婳,又瞅瞅滿臉嚴肅的陸寒霄,老神在在道:“老夫行醫問診幾十年,從未出過錯?!?/br> 這對尊貴的夫妻名聲太大,饒是一心和草藥打交道的宋太醫也有所耳聞,他忍不住多嘴說了一句,“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王爺和王妃夫妻一體,有什么話不妨說開呢?倘若一直憋在心里,不發出來,早晚悶出更大的病?!?/br> “本王受教了?!?/br> 對于給寧錦婳看病的老太醫,陸寒霄言辭之間十分尊敬,囑咐抱琴把人好生送走后,他回到床榻邊,喟嘆一聲,“婳婳——”指尖落在她的眼角眉梢,這個強硬的男人此時顯得有些無奈,“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才好?求你,別折騰為夫了?!?/br> 寧錦婳沉默許久,忽道:“我想喝水?!?/br> 她抬眸看著他,神色倔強,“一開始我就告訴過你,我想喝一口水?!?/br> 不想喝粥,不想吃藥,不想要御醫,她醒來口干,想要的僅僅是一口清水而已。 但他好像從來沒好好聽過她說話。 陸寒霄沉默著,起身執起茶壺,給她遞上一杯水。誰知寧錦婳此時卻別過臉,道:“我現在不渴了?!?/br> “……” 陸寒霄又好脾氣地放下,柔聲道:“那餓不餓?想吃什么,我讓人去做?!?/br> ——一副任勞任怨的賢夫模樣,哪兒還有方才的半分強硬?向相對比,顯得寧錦婳十分任性不懂事。 寧錦婳氣的腦袋痛、胸口痛?,F在寶兒找回來了,她腦子清楚幾分,瞥了一眼陸寒霄,道:“你靠近些,我有話跟你說?!?/br> 男人有求必應,高大的身軀微微前傾,整個人籠罩著她,呈現一種保護的姿態。 “我問你——”她清清嗓子,心中的疑問像炮仗一樣,一個接一個扔出來。 “世子府守衛森嚴,我的寶兒好好在小床上睡著,怎么忽然到了霍凌手里?” “你們昨晚說了什么?他要什么東西?他原本不同意的,怎么最后又同意了?” “府里的賬有問題你知不知道?每年那么多銀子你拿去干什么了?我粗算了下,得有十萬兩了!” “還有,姜夫人母子是誰?上次你憑空冤枉我,我沒來得及問,今天索性一并說了罷?!?/br> 寧錦婳自從坦白寶兒的身世后,便自覺沒有什么瞞著陸寒霄了,倒是他,有無數的秘密等著她。宋太醫說得是,他們是夫妻,有什么話不能敞開說一說呢,鈺兒之事她可以暫且揭過,寶兒此次雖說有驚無險,但絕不能就這么糊涂過去了。 那是她的孩子,她總得弄清楚。 陸寒霄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干好事,他面不改色,一句一句答道:“是我的疏忽,那霍賊狼子野心,趁夜不備搶走了我們的孩子,我已命人加強府邸的守衛,定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