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看著我呆呆地看著她,鄰居掩嘴輕笑:“我猜你會喜歡這種。不過我可先說好,我的服務費可是很高的?!?/br> “當然?!蔽倚α艘幌?,拿過錢包,數了十張百元鈔票遞給她。她想了想,卻只抽走了一張。 “就當是做件好事吧,你一個人也挺可憐的?!彼f著,站起了身,“你都想要什么樣的服務呢?” 我指了指沙發,示意她坐下:“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請你喝一杯,聽我說說話?!?/br> 鄰居對我異常的表現已經徹底麻木了,她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這樣,還真是……” 我給她倒了一杯紅酒,自己慢慢地啜飲了一口,才開口說道:“我想給你講個故事。它可能有點驚悚,會讓你不舒服,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我是個律師,我想你已經知道了?!?/br> 鄰居端著紅酒,并沒有喝,卻輕輕點了點頭。我不知道她是知道我的身份還是示意我可以繼續了,權當是后者吧。 “那我們開始吧?!蔽蚁肓讼?,“從哪里開始呢?” 那是2008年6月的一天,在廣告公司上班的女白領小何沒有上班,但那天她有一份必須完成的工作。 公司撥打她的電話,卻無人接聽。相熟的同事便到她家中找她,可無論怎么叫門,房間里都沒有任何動靜,再次撥打她的手機,卻發現她的手機就在屋子里。 同事們擔心小何出事,便報了警,警方趕到現場后打開了房門,撲面而來的卻是nongnong的血腥味。小何衣著整齊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身下的床單已經被發黑的血漬浸透。 她大睜著無神的雙眼,臉上寫滿了絕望,早已死去多時。 案情被迅速上報刑偵部門,法醫在初步尸檢后證實,小何死于失血性休克,她的腹部被人剖開,zigong被人切除。兇手殺人后,又給她換上了一身整潔的衣服。 兇手的手法非常熟練,并沒有傷及被害人的其他器官。警方判斷,這個人對人體結構異常了解,甚至有一定的手術功底,很有可能是一名醫生。 而小何,并不是第一個受害人,在此前的兩個月里,已經有另外兩名女性被同樣的手法殺害。 三名被害人的身份極為特殊,除了正常工作外,她們同時還是人們口中的“外圍女”。 遇害前,這三名被害人均曾與人發生性關系,她們的體內留有可進行dna鑒定甄別的疑似男性兇手的體液,被害人的身體上更留下了疑似兇手的齒痕、指紋。 經比對,殺害三人的應是同一名兇手。 被害人遇害時,錢包里都放有大量現金,警方懷疑,她們應該是剛剛完成一筆交易。但兇手的殺人動機卻讓警方無法理解,他顯然不是為財,更不是為色,唯獨對被害人的zigong有著強烈的興趣,他是不是患有某種心理疾??? 兇手似乎還有某種強迫癥,殺人后,他總會給被害人換身衣服。 從三個案子的共性來看,兇手顯然應該是一個和三名被害人都有過交易的嫖客,因為現場并沒有第三人的痕跡??擅CH撕?,要到哪里去找這樣的一個人? 警方在數據庫里已經匹配了兩個多月,卻始終沒有找到符合條件的人。 轉機發生在警方發起的一場掃黃打非行動中。一名失足婦女為了讓警方減輕刑罰,供出了多個自己服務過的客人,其中一人叫杜華。據這個失足婦女供述,杜華曾自稱一名婦產科醫生,提出以免費的婦科檢查和治療來代替嫖資。 這條消息被專案組得知,迅速對杜華展開了調查,查明:杜華,男,34歲,身高170厘米,體重85公斤,某醫院婦產科醫生,單身,經常出入一些風月場所。 這與警方刻畫的嫌疑人形象極為吻合,在一個下午,警方對杜華進行了傳訊。 負責向杜華送達通知書的警察到醫院的時候,杜華正在接待一個患者。 他耐心地向那個看上去已經三十多歲的女人解釋著:“你的zigong之前受到很嚴重的損傷,已經不適合懷孕了,這不是試管嬰兒能夠解決的,再做多少次都是一樣要失敗的?!?/br> 他的聲音很柔和,充滿了磁性,臉上始終帶著笑,一雙眼睛散發著溫和的目光,始終和患者對視著,讓人下意識地會相信他的話。即便這是一個悲傷的消息,但他的患者接受起來卻并沒有難受。 這兩名警察并沒有徑直進去抓捕,而是就站在門邊觀察著他。 杜華是一個略顯肥胖卻又不會讓人不舒服的男人。他理著平頭,戴著一副無框的眼鏡,斯斯文文的,很難讓人相信他會是那個殘忍殺害了三名無辜女孩兒的兇手。 但是壞人從不會把“壞人”這兩個字寫在腦門上。 女人站起了身,盈盈拜謝,轉身離開的時候,和警察擦身而過。這兩名警察從她的身上聞到了一股從未聞過的濃郁香水味,熏得他們頭昏腦漲。 杜華這時才抬起頭,看到這兩名警察,他先是一愣,隨即苦笑了一下?!澳茏屛野压ぷ鹘唤右幌聠??”他請求道。 兩名警察本已放在腰間槍套搭扣上的手放了下來,點了點頭。在他們的監視下,杜華迅速而又干凈地完成了工作交接,換下了工作服。 看著警察拿出了手銬,他的臉色有點難看。 “不用這個不行嗎?”他哀求道,“我還得回到這地方吃飯呢?!?/br> 這個請求讓兩名警察面面相覷,一個殺了三個人的兇手竟然還想著要回來工作,他對自己是有多大的信心? 這個要求警方自然不能答應,但貼心地找了件衣服蓋住了他的雙手。這雖然有點掩耳盜鈴的意思,但杜華勉強算是接受了。 走出門診大樓的時候,他突然停住了腳步,目光看向了坐在花壇邊的一個女人,那是他剛剛送走的那個患者。 女人神色哀傷,雙眼無神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每當看到有抱小孩的人路過時,她的目光中總會流露出一絲羨慕。 “我想和她說兩句話?!倍湃A指著女人說。 他的要求讓兩名警察很為難。 “我都這樣了,還能干出什么來?”他抬了抬手,說道,“我就是想勸勸她,她可能會想不開?!?/br> 兩名警察對視了一眼,勉強同意了他的請求。 杜華走了過去,在女人的身邊坐了下來?!拔抑肋@讓你很難接受,但是,你的身體真的不適合再做這種手術。一旦發生問題,可能會危及你的生命?!彼麌@了口氣,柔聲說道。 “我只是想要個孩子,這也有錯嗎?”女人看著杜華,雖然笑著,卻是無比的苦澀。 “為什么不領養一個呢?”杜華勸道,“想要孩子有很多種方式,為什么你一定要選擇那種最危險的辦法呢?鄭小姐,我是為你好?!?/br> “謝謝你,杜醫生,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有些東西,你是不會理解的?!边@個姓鄭的女人說道,兩名警察卻感到有些不寒而栗。她看向杜華的目光中莫名其妙地閃過了一縷寒光,就連她的笑容都略顯詭異。 所幸,女人并沒有對杜華做什么,而是上了自己的寶馬車,駕車離去。 看著她的座駕,兩名警察似乎明白了什么??啥湃A卻對著遠去的車輛懊惱不已:“我忘了交代她,接下來一個禮拜內不能洗澡了?!?/br> “你還是cao心一下你自己吧?!币幻鞊u了搖頭,他實在不能理解杜華的思維,都這個時候了,他心心念念的竟然是別人。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警方惱怒不已。杜華到案后對自己與三名被害人發生交易性質的性關系一事供認不諱,但對于殺人一事卻堅決否認,堅稱自己完成交易后就離開了。他自稱從不在外過夜。 可他遺留在現場的痕跡實在太多,從現有線索來看,杜華也是最后與三名被害人有接觸的人,他無法明確提供被害人遇害時的不在場證明。 警方最終還是將此案移交到了檢察院,那時候,恰逢羅副檢察長在外出差,負責此案的檢察官在對材料進行核實后,便對本案提起了公訴。 或許是巧合,亦或許這個檢察官想用這種方式給自己挽回一點顏面,做了一些協調,法院把為杜華辯護的職責指派給了我們。 2 “那個杜華醫生,肯定不是兇手吧?”趁著我喝酒的間隙,我的鄰居抿著紅酒,突然問我。 “是因為他被抓住得太早了嗎?”我下意識地問道,“故事剛開始就被抓住的人,雖然一般都不是兇手,但也有例外的時候哦?!?/br> “不是啊,你這人真好玩?!编従油蝗恍Φ?,“他那么好的人,那么關心病人,怎么會去殺人呢?” “可他去找小姐啊?!蔽胰滩蛔》磫?,“這樣的人,能被稱為好人嗎?” “簡律師,你這話說得可不對?!编従诱?,“你可以說這樣的人道德上不干凈,但是你不能說他是壞人。就像我,雖然在做那種事,但如果我真的是壞人,你會邀請我來喝酒嗎?就像你,邀請我這種人喝酒,聽你講故事,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那你是不是也是壞人呢?” 我愣了一下,竟然無從反駁,同時又有些欣慰。她的觀點,竟然也和靜如此的相似。 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沒有絕對正確的事,也沒有絕對錯誤的事。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事都必然存在兩面性。 好的,讓這個社會健康發展;惡的,便試圖將這個社會帶入混亂。 法律就是人性的底線,它不會限制你去做好事,但它明確地規定了什么是守法,什么是違法,并用懲戒違法的惡去保護守法的善。 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當我們每個人的道德水準都達到能夠不損害他人,主動維護他人利益的時候,法律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當然,這不過是張靜一心妄想的烏托邦罷了,因為人性之惡與善永遠是相伴相生的,永遠是有對比才有區分的。 而我,明知那只是個烏托邦,卻直到今日還沒有放棄努力。 見我一副失神的樣子,我的鄰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簡律師,我逗你的,你說的這個杜華,其實我也認識,他幫我看過病。他要是兇手的話,殺了三個人,不太可能現在還能在醫院上班吧?” 我愣了一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才繼續講下去。 當張靜聽說我們要參與到這個案子里的時候,不等我們打招呼,她就已經帶著卷宗來到了我們的辦公室。這份卷宗幫她從我的手里訛到了一份比薩,當然賬是記到老羅頭上的。 老羅覺得這筆買賣賠了,因為這種卷宗不用張靜,我們也能從法院拿到手。但是這種話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絕對是不敢說出來的。 “信不信我把你打成比薩?”這種話張靜絕對說得出來,這種事,她未必能做得到,但肯定不介意去試試。 在張靜提供的這份卷宗里,我們注意到:第一,現場沒有打斗的痕跡,這說明兇手在下手的時候,被害人是毫無防備的,兇手要么是被害人極為信任的熟人,要么就像警方推斷的那樣,是剛剛完成交易的杜華;第二,法醫在死者的身體里檢測出了麻醉藥劑和興奮類藥劑的成分。 “可以這樣認為,兇手在殺害被害人之前,對被害人進行了局部麻醉。換句話說,被害人是在頭腦清醒的狀態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剖腹取走zigong的?!睆堨o毫不在意地一邊吃著比薩,一邊指著那些血腥的照片說道。 這個猜測讓我和老羅都有點不敢相信。 “這也太殘忍了?!崩狭_咽了口唾沫,干澀地說道,“道上也沒有這樣的人啊?!?/br> “什么道上?”我茫然地看著老羅,卻見他緊閉著雙唇,一臉驚恐地看著張靜。 我愕然轉頭,就見張靜正冷冰冰地看著他。 “你們,這是咋了?”我撓了撓頭,不解地問道。 “沒事?!睆堨o聳了聳肩,吮著手指,“現在的變態多了去了,有些人就是享受這種感覺,讓你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失去最珍貴的東西,他卻樂在其中?!?/br> “不過,我倒是基本可以肯定一點?!彼鹌鹞?,說道,“這個杜華很有可能并不是兇手?!?/br> “為啥?人家專案組辛辛苦苦幾個月,還不如你看一遍卷宗整得明白?”老羅心疼他那幾十塊錢,沒好氣地問。 “你想啊,這杜華是什么人?嫖客啊。嫖客只想著扒人家衣服,會想到給人穿衣服?”張靜說。 這一句話讓老羅哭笑不得:“專案組會那么笨,連這種事都想不到?” “是壓根兒沒想。記住了,小騾子,女人永遠比你們男人更了解男人是什么德行,尤其是孤男寡女獨處一室的時候?!睆堨o得意地說道。 “記住了,以后走到哪兒我都帶著你小明哥?!崩狭_沒好氣地說道。 “那按你的說法,兇手應該是個女人了?”我翻看著卷宗,隨口問道。 “還真沒準兒?!睆堨o說,“給死者穿上衣服,在我們看來,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是一個多余的附加動作,可以推斷出一些嫌疑人的基本特征。兇手要么和死者有很深的感情,不忍心讓她們光著身子,要么就是個女人。我傾向于后者,三名被害人之間目前沒有發現有任何關系,嫌疑人不太可能是她們共同認識的人。杜華作為一個嫖客,對她們也不可能有那么深的感情。但女人不一樣,女人會在乎女人,給被害人穿上衣服就是想讓她走得有尊嚴,不會被你們這群臭男人看光?!?/br> “你能不能別總這么人身攻擊?”老羅無奈地說道。 “都別鬧了,你們來看這個?!蔽覄褡枇藘蓚€人的爭論,將那份檔案的一頁遞給他們,“你們看,卷宗里并沒有提到杜華是從什么地方拿到麻醉藥的?!?/br> “他是大夫啊,要拿到這個太簡單了?!崩狭_滿不在乎地說道。 “就因為太簡單了,才不正常?!睆堨o說,“小騾子你就不能動動腦子?這么重要的東西,負責辦案的警察卻沒有說明來源,這說明什么?” “他們也沒弄清麻醉藥究竟從何而來?!蔽椅⑽⒁恍?,“或者,他們也陷入了慣性思維里,認為杜華既然是醫生,理所當然就應該有麻醉藥?!?/br> “小明哥孺子可教也,果然沒白跟著我混,不過,我可不認為這是慣性思維的事,警察的思維和你們一般人的思維模式不是一回事?!睆堨o說著瞪了一眼老羅,“你就不能學學小明哥?整天不學無術混日子,怪不得我媽看不上你?!?/br> “咱們三個人,有你們兩個人動腦子就夠了,至于我,”老羅用力彎起了胳膊,展示著他強壯的肌rou,“只需要動手就可以了?!?/br> “能打得過我的時候再說這話吧?!睆堨o白了老羅一眼,“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哎,你不是故意的吧?我告訴你啊,羅杰,要讓我發現你是不想和我在一起故意不招我媽喜歡的,看我怎么收拾你?!彼炎詈笠粔K比薩塞進嘴里,舔了舔手指,站起了身,“走,小明哥,咱現在就去查查這事?!?/br> 老羅開車,我們一行三人首先來到了杜華就職的醫院,找到了藥劑師,向他詢問醫院有沒有麻醉藥丟失的情況發生。 對我們的問題,藥劑師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神情冰冷地答道:“我們這里的流程很嚴格,從藥品進院到使用到患者的身上,每一步經手的人都要簽字,每天都會核查。如果發生藥品丟失的事,不用你們,我們院里就先炸開鍋了,一個人出問題,整條線都要挨罰。尤其是你們提到的麻醉藥,這更是嚴格管控的,至少,在我值班的時候,絕對沒有發生麻醉藥遺失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