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你干啥?咋能殺人呢?”女孩兒吃驚地說道。 “她都看到咱們了,不殺了,等著告訴家里挨收拾嗎?” 直到這個時候,他們害怕的還并不是警察,而是平日里對他們漠不關心、動輒打罵的父母。 他們從被害人的身上翻出了那五百元錢,看著被害人身上的首飾,男孩兒毫不猶豫地砍斷了她的手,把首飾擼了下來,丟給了女孩兒:“這個給你?!?/br> “我怕……”女孩兒猶豫著。 “怕啥,你應得的!”男孩兒沒好氣地說道。 看著被害人大睜的雙眼,好似在控訴著什么,男孩兒一怒之下將被害人的眼球挖了出來。 在床上熟睡的孩子這時候醒了,開始哭泣,殺紅了眼的男孩兒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粗鴭雰簼u漸失去了呼吸,他竟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快感。 “俺爸說,孩子要是變成鬼,可厲害了!”女孩兒恐懼地說。 “那咋整?”男孩兒說。 “要是讓他知道他跟他媽在一起就好了?!迸赫f。 “那好辦?!蹦泻赫f著,割下了女性被害人的rufang,塞到了嬰兒的嘴里,“這就行了?!?/br> 從網吧老板那里收繳回的部分現金上面發現了秦楓的指紋、被害人的指紋以及其中一個男孩兒的指紋。同時,幾張染血的紙幣也做了同一認定,證實正是被害人的血。 就像張靜說的那樣,這一個嘴巴子抽得既準又狠,對秦楓的口誅筆伐還沒等展開,就集體啞火了。 但嫌疑人是幾名未成年的孩子,這個案子在秦楓無罪釋放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為了保護未成年人,媒體對這個案子甚至沒有進行后續的跟進報道。 張靜可是氣得不行。在那幾個孩子離開警局的時候,要不是有老羅死死地抱住了她,我真擔心,她會親自動手了結了他們。 不過,那個網吧老板就沒那么幸運了。一腔怒火無處發泄的張靜親自指揮了查封黑網吧的行動,直接給這個老板定了個上限的處罰。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我把這句話留在張靜和老羅的語音信箱里,是在這個案子了結的一年后,我不知道他們是否能聽得到,但是,我還是想讓他們知道這件事的結果。 秦楓被釋放后,義無反顧地去了山區,當了一名支教老師。在他的請求下,那幾個孩子的家長也把孩子交給了他。 然而,就在2014年初,一場大火突襲了老舊的校舍,三個孩子無一幸免。 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時間趕赴了山區,發誓就算賭上職業生涯,也要保住秦楓。幸運的是,當地警方查明,當時秦楓并不在學校。起火的原因是那幾個孩子生火取暖,發生了意外。 老羅和張靜,這兩個快意恩仇的人對這個結果一定不會滿意,不過,他們所追求的對兇手應有的懲罰縱然遲到,但終歸還是來了。 第八章 以貌取人 世界上有兩樣東西能讓我們的內心受到深深的震撼,一是我們頭頂上燦爛的星空,一是我們內心崇高的道德法則。 ——康德 1 老羅辦公室的書架上有一張三人的合影,照片里,他左手邊是我,右手邊是一個和我差不多高,但頭發頗為凌亂,胡子也沒有修剪的男人。他穿著一件破舊的風衣,站得筆直,腳上的鞋子破爛不堪,鞋底和鞋幫用一條鞋帶綁在了一起,他卻毫不在意,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鏡頭。 他的腳邊放著一個破舊的玻璃絲袋子,鼓鼓囊囊地裝滿了空瓶子,有幾個還不安分地探了出來。 這個男人叫朱亞文,是我們的一個當事人,那個案子也是老羅唯一主動接手,卻沒考慮過經濟利益的案子。 每次打掃老羅的辦公室,我都會在這張照片前駐足良久,有時候,我真是想不明白老羅的大腦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構造。 朱亞文是一個啞巴,也是一個快樂的流浪漢,如果不是2009年的那個案子,他和這個城市里成千上萬的流浪漢一樣,沒人會知道他做過什么。 2009年7月的一個清晨,本市新區的一條商業街上,林立的店鋪接二連三地打開了卷簾門,開始了新一天的謀生。然而人們很快發現,一家叫作日升五金行的雜貨店并沒有開門營業。 這家店的老板和老板娘因為沒有孩子和老人的壓力,平時就住在店里,以往每天早上他們都是第一個開門的。 隔壁五金店的老板王林站在門邊觀察了一會兒,漸漸發現有點不太對勁。日升五金行的卷簾門并沒有完全拉下,而是只拉到了一半的位置,一道暗紅色的痕跡從店里蜿蜒而出,延伸向了遠處的一塊荒地。 “唐老板,你在家嗎?”王林上去敲了敲門,卷簾門發出了哐哐的聲音,店里卻沒有傳來任何的回音。 王林蹲下身,仔細觀察著地上的痕跡,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他突然站起身,用力將日升五金行的卷簾門推了上去,然后猛地后退了幾步,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太陽照進了日升五金行,原本的黑暗變得光亮,陽光下,一個肥肥胖胖的禿頂男人只穿著短褲,仰躺在地上,雙眼不甘地大睜著,身旁已積了一片血洼。 警察在十分鐘內就趕到了現場。 經辨認,死者正是日升五金行老板唐瓊,死因為失血性休克。法醫在他的身上發現了五處刀傷,其中三刀位于腹部,兩刀刺穿肺葉。死亡時間在前一天夜里的11點至11點30分之間。 店內有明顯打斗痕跡,但財物等沒有遺失跡象。 熟識其家庭狀況的人回憶,唐瓊平日就住在店里,一般9點到10點就已經上床休息。 警方對現場進行了還原,鑒于死者穿著短褲和汗衫,床上的被褥攤開,推測死者當時應已經上床休息。警方認為當天夜里,行兇者是以欺騙方式敲開了房門,進入房間后對被害人進行了殺害。 店鋪二樓就是唐瓊平日居住的地方,房間內放有一臺臺式電腦,連接店里的監控設備,但電腦硬盤遺失。警方認為,監控視頻可能記錄下了案發的全部過程,兇手顯然知道這一點,行兇后竊走了硬盤。 兇手對店內的財物并沒有竊取行為,初步排除搶劫殺人的動機,且兇手連刺五刀,手段殘忍,懷疑有可能是仇殺。初步確定的偵查方向是圍繞被害人的矛盾關系展開調查。 走訪中得知,唐瓊脾氣暴躁,和商業街上的店主幾乎都發生過爭吵,甚至就連一些顧客也和他有過爭執,但還都不到殺人泄憤的地步。而且,商業街周圍有三所大學,四個居民小區,走訪摸排工作進展并不會太順利。 有熟識的店主提供線索稱,案發后始終沒有見到唐瓊的愛人田紅。警方迅即對田紅展開了調查,卻發現田紅在案發前一天就外出上貨,原定于案發次日返回,卻因為發生了車禍,此時正在鄰市的醫院接受救治。 田紅稱,發生車禍后她就撥打了丈夫的手機,卻始終無人接聽。田紅發生車禍的時間是案發當日夜里的11點多,她第一次撥打被害人電話的時間是夜里11點30分,彼時,她還不知道,她的丈夫或許就在幾分鐘前離開了人世。 緊鑼密鼓的調查很快再次取得了進展,警方抵達現場后的第二個小時,有群眾提供線索稱,幾天前唐瓊曾和一個乞丐發生過爭執。 乞丐是個啞巴,沒人知道他的姓名。但這個乞丐卻有一個特殊的嗜好,每天夜里必定要在日升五金行門前過夜。為此唐瓊不止一次和他爭執過,甚至對他進行過毆打。如果是仇殺,這個乞丐無疑是最有作案動機的。 警方迅速安排警力在全市范圍內尋找這個神秘的流浪漢。 鑒于現場有向外延伸的血跡,警方推斷,行兇者有可能受了傷。法醫在對現場血跡提取樣本的同時,一組警力也正沿著血跡追查。 警方展開調查工作的第三個小時,沿血跡追查的行動小組傳來了一個特大利好消息。在距離案發現場三公里外的荒地里,警方找到了一個俯臥在地的流浪漢,其隨身攜帶的身份證件顯示此人叫朱亞文。 發現時,朱亞文腹部受傷,流血過多,處于昏迷狀態,在朱亞文的手中則握著一把匕首。 經法醫及痕跡技術人員鑒定,確認這把匕首就是殺害唐瓊的兇器,現場遺留的血跡樣本也通過了同一認定,證實是朱亞文所留。 經群眾辨認,朱亞文就是屢遭唐瓊叱罵和毆打的那個乞丐。 僅用了不到四個小時,一樁性質惡劣的兇殺案就宣告破獲,令警方收獲了無數的贊譽。媒體更對本案的負責人進行了長篇累牘的報道,稱贊他是“當代福爾摩斯”“世界級的神探”。 然而,在提取朱亞文口供的時候,警方卻遇到了麻煩。朱亞文不僅僅是個啞巴,更沒有上過學,手語極不規范,對于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他根本無法與警方交流,只是急切地揮舞著手臂,表示自己沒有殺人。唐瓊電腦中的那塊硬盤也沒有能夠在他的身上搜出,無法取得監控內容,也就無法得知那天晚上的案發經過。 但這并不妨礙警方認定朱亞文就是兇手,從現場痕跡來看,兇手至少有四人。硬盤應該在朱亞文的同伙身上。當務之急是從朱亞文的口中得知其同伙的行蹤。 警方不得已聘請了特教專家協助調查此事,在大量的證據面前,朱亞文依然負隅頑抗。但殺人兇器握在他的手中,現場有他遺留下的血跡,更在他的身上發現了被害人唐瓊的血跡,此前二人又曾發生過爭吵,這個案子的證據鏈條已經完備。鑒于羈押期將近,公安系統內部研究后決定以無口供形式先將本案移交檢察院,對朱亞文同伙的追查工作持續跟進。 這個時候,老羅的五叔,羅副檢察長大力推進的訴前預審已經取得了一定的進展,至少我們在偵查階段就介入的案子,他是一定要開一次模擬法庭的。 在某些有心人的推動之下,朱亞文的這個案子,他們也希望我們能夠提前介入,至于目的,他們急需這樣一個鐵證如山的案子扳回一局。 只不過他們來找我們的時候還不知道,我和老羅其實早就已經介入了這個案子。 就在朱亞文被警方帶著指認現場的時候,我和老羅恰好也到案發的商業街辦理一起民事案件,目睹了警方拍照的一幕。 朱亞文咧著嘴,笑得很開心,手指著日升五金行的地面,看著警察手中的相機。 老羅一看到朱亞文,就像被施了定身術,再也邁不動腳步了。直到朱亞文被警察帶上了車,他才抽出了一支煙,狠吸了一口,突然說道:“老簡,我想接這個案子?!?/br> 我愣了一下:“為什么?這可不太像你。這案子沒什么賺頭?!?/br> “我說他不是兇手,你信嗎?”老羅側頭問道。 “你什么時候也有火眼金睛了?”我笑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了你這個家伙,我也就自甘墮落了唄?!崩狭_笑了一下,說完,又換上了一副嚴肅的神情,“老簡,我沒開玩笑。我見過這個人。有一回,他向我乞討。你知道,我挺煩這群人的,有手有腳,隨便干點啥都能混點吃的。他倒也沒糾纏我,直接換到了下一個人,我也就是這時候被吸引到的,你猜怎么著?” 老羅看了我一眼,不等我問,就接著說道:“那姑娘摸出點零錢給他,他說啥不要,指著人家吃了一半的煎餅果子咿咿呀呀。姑娘把煎餅果子給了他,他千恩萬謝,完了還沒吃,小心翼翼地收好就走。 “我那天也是閑的,覺得這啞巴挺好玩,就跟著他,看看他到底想干啥。結果……”老羅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這人自己都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討來那點吃的,還跑到公園,跟幾只流浪貓分著吃。你說,這樣的人,會去殺人?”老羅盯著我問。 我沉默了一下,說實話,老羅的理由并不充分到能夠說服我,歷史上有太多殺手人前衣冠楚楚、愛心滿滿,背后卻做下令人發指的殺人案。 泰德·邦迪,這個曾出任華盛頓州共和黨主席羅斯·戴維斯的競選助理,還曾因救了一名落水兒童而受到嘉獎的顯赫人物,誰能想到是一個至少殺了二十六人,最多可能殺害了一百個無辜人士的連環殺手呢? 他的事跡甚至曾被作為食人魔漢尼拔博士的原型。 我們無法保證每個當事人的心理都是正常的,尤其是朱亞文這樣身體有殘疾的人,其心理變態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但我還是決定讓老羅任性一次,畢竟,我們總會有分開的那一天。我們倆,不,我們三個人,這個看似堅固的鐵三角,遲早是要有一個人離開的。 那個人,最可能是我。 “這事不好說。不過你既然有這個想法,那我們最好和當事人見一面?!蔽蚁肓讼?,最終還是這樣說道。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羅副檢察長一個電話打到了老羅的手機上,于是,當天下午,我和老羅就在看守所里見到了朱亞文。 對于我和老羅的到來,朱亞文表現得異常戒備。幸好他只是個啞巴,還能聽懂別人的話,當得知我們是律師,愿意免費幫他打這個官司的時候,朱亞文淚流滿面,死死握住了老羅的手。 可不管是我還是老羅,我們倆誰都不會手語,根本無法與朱亞文溝通。在聽了十幾分鐘的咿咿呀呀后,我們無奈地結束了會見。 “簡律師?!蔽覀儎傄x開看守所,一名獄警突然叫住了我。 “有事?”我訝異地看著這個一臉微笑的獄警,以往我到這個地方來,獄警可從來沒給過我笑臉。 “嗯,關于朱亞文的事?!豹z警點了點頭,“我建議你們去找個手語專家來,溝通得可能比較順暢一些?!?/br> 我和老羅臉上驚訝的神情更加凝重了:“你這樣?” “不太合我的身份?”獄警笑了一下,“簡律師,別把我當敵人啊?!?/br> “沒有沒有,那倒沒有,就是不太明白?!蔽疫B連擺手。 “這么說吧?!豹z警想了一下,“這個朱亞文移交到我這兒后,我就一直在觀察他。畢竟是殘疾人,我們的注意力投入得要更大一些。結果發現這個朱亞文雖然沒法和我們溝通,但對我們的管教還是很尊重的。前幾天發生一件事,大半夜的,這個朱亞文瘋了一樣叫我們,這在以前可沒有過。我們趕過去,就看到朱亞文手里捧著一只受傷的鳥兒。我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問來問去才知道,他是想我們救這只鳥。 “我知道朱亞文的那個案子?!豹z警說,“聽說殺人手法挺殘忍??蛇@個朱亞文表現出來的,我怎么看也不像個殺人犯?!?/br> “你現在有時間嗎?”老羅突然抓住了獄警的胳膊,“走,我們出去找個地方,邊喝邊說,我想更詳細了解朱亞文在這里的表現?!?/br> “這……不行不行,我在執勤?!豹z警的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色,突然轉身就走,“你們就當我什么都沒說過?!?/br> “嗨,別啊,你說你有什么條件,只要合理,我全都答應你?!崩狭_喊道。 “羅律師?!豹z警回過頭,指了指自己的制服,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這個獄警畢竟屬于體制內的人,肯和我們說這些已經算是破例了。再讓人知道和我們單獨接觸,他的日子恐怕就沒那么好過了。 2 “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能用錢擺平,一塊不行就兩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