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直到快走到小路盡頭的時候,張靜才在一個身材略顯豐滿的女人面前停下了腳步,目光像挑選貨物一樣打量著這個女人。 和一般的女人相比,她的個頭稍高了點,和我差不多。胳膊和腿也略粗,尤其胸前更是壯觀。 “妹子,要服務嗎?”女人向張靜湊了湊,低聲說道,聲音卻有些沙啞。 “他為什么沒來?”張靜有些悵然若失地說道。 “妹子原來有意中人啊?!迸说哪樕下冻隽艘荒〞崦恋纳裆?,“能給姐看看不?說不定姐認識呢?!?/br> 張靜幽怨地看了一眼女人,遞給她一張照片。 “喲,這不是小麗嗎?”女人接過照片看了一眼就說,“原來妹子是他的顧客啊?!?/br> “大姐,你認識?”張靜問。 “別叫姐,叫我哥就行?!薄芭恕睌D了擠眼睛,“我們倆可熟了,不過你也別等了,他可能不干這行了,我都好幾個月沒看見他了,跟哥走吧,哥的活不比他差?!?/br> 面對這個女人突然轉“性”,張靜絲毫沒有驚訝,而是換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實不相瞞,我是他meimei。我哥,我好久沒聯系上我哥了,聽說他在這兒做那種事,我是特意來找他的。大哥,你能聯系上他不?他都一年多沒跟家里聯系了?!睆堨o抓著“女人”的胳膊,帶著哭腔說道。 “妹子,妹子,別哭。這個小麗,也太不是人了?!薄芭恕币а狼旋X地說道,“咱們干這個都是迫不得已,還不都是想讓家里人好過點?!?/br> “對啊?!睆堨o說,“不瞞你說,大哥,我上學的錢都是我哥掙來的,可這都開學好幾個月了,我哥還沒找我,我爸媽身體不好,一家子人就指著他呢?!?/br> “可是哥也沒法啊?!薄芭恕甭冻隽藶殡y的神情,“你沒打過你哥手機嗎?” “打了,一直沒人接啊。大哥,你幫幫忙,幫我找找他吧?!?/br> “啥幫不幫的,我們這些人,就靠抱團呢,小麗的meimei,就跟我自己親meimei一樣。啥也別說了,對了!”“女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哥有個qq,做生意專用的,你知道不?” “我不知道啊,我哥從來沒說過?!睆堨o說。 “我給你找找?!薄芭恕碧统鍪謾C,翻找了一會兒,“就這個?!?/br> “謝謝你,大哥?!睆堨o記下了qq號,千恩萬謝地說道。 “謝啥,妹子,有啥困難就來找哥?!薄芭恕焙浪卣f道。 “搞定?!睆堨o鉆回車里,一臉得意地說道。 “你咋找得那么準,一眼就看出他是男的了?”老羅目瞪口呆地問道。 “那還不簡單?!睆堨o一臉鄙夷地看著老羅,“你看他的骨架,明顯比一般女性寬大,身高也過高,頭發一看就是假的,再看他的胸,東方女性哪有他那么大的?” 老羅發動了車子,瞟了一眼張靜的前胸,形狀雖然看起來不錯,但規模就要小上不少了。 “看什么呢?”張靜俏臉一紅,怒斥道。 “沒,沒看什么?!崩狭_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覺得你是因為嫉妒?!?/br> “滾!”張靜罵道。 “好了好了,別鬧了?!蔽亿s忙出來圓場道,“既然已經確認付大偉的職業是這個了,打贏這場官司,我們又多了幾分把握,靜功不可沒?!?/br> “現在還不能放松?!睆堨o卻搖了搖頭,“別忘了公訴方的意見是入室盜竊引發的激情殺人,在找到真兇前,陳明杰的嫌疑還不能排除。你們送我回廳里,我找網監那邊看看能不能查出點什么來?!?/br> 張靜這一查就查了好幾天,直到開庭前一天,她才給老羅打了個電話,告訴他第二天的庭審別忘了申請新證人出庭,但對于證人的身份,張靜卻并沒有說明。 庭審當天,履行完了必要的法律程序后,我把之前想到的那些疑點提了出來,并向陳明杰問道:“你當時為什么要往付大偉的銀行卡里存錢?” “我就是想自己用那張卡?!标惷鹘苷f。 我點了點頭說:“審判長,我想,這應該能夠說明一件事,那就是陳明杰是個偷竊癖患者。對于偷竊癖患者,有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他們偷來的東西或收藏或自己用或丟棄,有時候還會送還失主。其以偷竊的方式來滿足一種自我缺失,這種人并不會去做額外的犯罪行為,尤其是殺人!” “審判長,各位審判員?!甭犕炅宋业馁|疑,公訴人站起身說道,“辯護人提出的疑點的確是目前我們沒有排除的。但是,我希望法庭注意的是,在這起案件中,這些并不是重點,重點是被告人過失致人死亡的事實,現場證據、痕跡都已明確指明了這一點。因此,辯護人提出的疑問是否排除并不重要。至于辯護人說的,偷竊癖患者并不會殺人,這只不過是一般情況下,何況單憑被告人向被害人銀行卡里存錢就斷定被告人是偷竊癖患者,好像證據并不充分?!?/br> “的確,我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陳明杰是偷竊癖患者。但是,這一點并不重要。審判長,我們都清楚,在法庭審理中,所有的證據鏈條和推測都必須具有排他性,即如果不能排除我提出的疑問,那么這個案子的事實就不能說是清楚,證據也不能說是確實充分。我方申請新的證人出庭?!蔽艺f道。 “準許。傳證人到庭?!睂徟虚L說道。 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一個穿著囚服、戴著眼鏡的平頭男子出現在了法庭上。 看著這個男人,我張大了嘴,難掩驚訝。我看了一眼老羅,他也和我一樣的表情。 這個男人我們并不認識,我原本以為,今天出庭的還是張靜,我們提交的申請里指明的也是張靜,現在卻莫名其妙地換了個人。這讓我和老羅有點措手不及。 “證人,請向法庭說明你的身份?!辈坏任液屠狭_質疑,審判長已經說道。 “我叫汪文斌,目前正在服刑?!弊C人垂頭喪氣地說。 “你是否清楚你的權利與義務?作為證人,你須如實向法庭陳述你所知道的事實,如刻意隱瞞或偽造證據,將承擔法律責任,你清楚嗎?”審判長問。 “清楚?!蓖粑谋簏c了點頭。 “請辯護人提問?!睂徟虚L說。 “證人,你因為什么服刑?刑期多久?”我只好硬著頭皮問道。張靜把這么一個人送上法庭作證,甚至繞過了我和老羅,必然有特殊的目的,搞清他到底做過什么是眼下尤其重要的一件事。 “嫖娼,行政拘留十五天?!蓖粑谋笳f。 聽他這么說,我心中一動,轉身從辯護席上拿起了付大偉的照片?!澳沔捂降膶ο笫遣皇沁@個人?” “對?!蓖粑谋簏c點頭。 果然,張靜并不是無的放矢地把這個人推上法庭的。 “4月1日那天,你和這個人之間,發生了些什么事?請詳細向法庭陳述一遍?!蔽覊阂种拥那榫w說道。 “4月1日那天?!蓖粑谋笊钗艘豢跉?,緩緩說道,“我老婆懷孕七個月了,我差不多有大半年沒過過夫妻生活,實在熬不住了,就在網上找了個應召女,就是剛才那個人。我們在網上談好了價錢,留了電話,我就去她那兒了。 “結果到那兒一看,我就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她說話的聲音太粗了,真人跟給我的照片比也壯實了不少。我留意了一下,你猜怎么著?嘿,這貨竟然有喉結!”汪文斌惱怒地說道,“一看我發現了,他倒也沒瞞我,痛快承認自己就是男的。 “你猜他怎么說?這小子還振振有詞地說男的怎么了?男的更懂得男人要什么。說完上來就扒我褲子。我cao,你說這他媽的惡心不惡心!”汪文斌嫌惡地干嘔了幾下,“法官大人啊,我承認我有嫖娼的意圖,但對方是個男的,我們也沒真做那事,我一看是男的,趕緊走吧,我可不干那惡心事。我這頂多算是嫖娼未遂吧?是,我走的時候,一來氣把他手機拿走了,可他對我造成傷害在先,我這就是索取點賠償,這不是什么大罪過吧?咱國家法律也沒規定跟男人干這事犯法,咋就把我拘留了,還給我整法庭上來了?” 聽到這兒,我愣了一下,苦笑著搖了搖頭。這個張靜,不僅對我們有意隱瞞了汪文斌的真實經歷,對汪文斌,她也刻意隱瞞了一些事情。 “汪文斌,我問你,你和付大偉——就是你嫖娼的對象之間,”法官猶豫了一下,大概也在思考著怎么措辭,“在當天有沒有發生肢體沖突?” 5 “有啊?!蓖粑谋笸纯斓爻姓J道,“你想啊,一個大男人裝女人出來賣,這事擱你身上你不來氣?我當時就揍了他一頓,要不是怕吃人命官司,我當時非打死他!” “辯護人,你還有問題嗎?”審判長問,我搖了搖頭,審判長又向公訴人示意道,“請公訴人提問?!?/br> “這位證人,你都毆打了被害人的哪些地方?”公訴人問。 “那我哪記得,反正就是肚子、胸口吧?!蓖粑谋笳f。 “在你離開的時候,被害人是否已經死亡?”公訴人問。 “沒啊?!蓖粑谋笳f,“我走的時候,他就躺在床上,喘氣有點費勁?!?/br> “審判長,我的問題問完了?!惫V人有些垂頭喪氣地說道。 “不是,到底出了什么事???”汪文斌不解地問道。 “證人,很遺憾,你的愿望實現了。在你對被害人付大偉實施毆打后的幾個小時,付大偉因心臟病發作猝死。目前我們有理由懷疑,他心臟病發作的誘因和你對他的毆打有密不可分的關系?!睂徟虚L說。 “???不是……我……我沒想殺人??!”汪文斌臉色死灰,顫抖著說道。 “請將證人帶離法庭?!睂徟虚L說,“請公訴方發表最后意見?!?/br> “審判長,我方沒有意見?!惫V人站起身,“我方剛剛從庭外獲得了重要證據,顯示被害人付大偉身上的傷痕都是由剛才的證人汪文斌造成的。非常感謝辯護律師對本案的深入調查,使得本案能夠真相大白,避免了一起冤假錯案的產生。鑒于本案在審理期間案件事實、證據發生新變化,我方現依法對陳明杰過失致人死亡部分提出撤訴申請,對陳明杰入室盜竊部分希望法庭依據已查明的事實,依法進行裁判?!?/br> 公訴人說得很有禮貌,但我和老羅卻聽出了一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辯護人,對于公訴人提出的撤訴要求,你方有什么意見?”審判長問。 “我們沒有意見?!蔽液屠狭_對視了一眼,微笑著說道。 “現在宣布休庭半小時?!睂徟虚L和其他合議庭成員協商了一下起身說道。 半小時后,法庭重新開庭,審判長直接宣讀了判決書:“陳明杰入室盜竊過失致人死亡一案,因公訴方提出撤訴申請,本合議庭經審查后認為,理由充分,同意撤訴。 “本法庭本次審理案由為陳明杰入室盜竊及過失致人死亡,現公訴人對陳明杰過失致人死亡撤訴。關于陳明杰入戶盜竊一案,經本法庭審理查明,陳明杰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多次采用秘密手段入戶竊取公民財物,數額特別巨大,證據確實充分,事實清楚,其行為已構成盜竊罪。公訴機關指控的罪名成立,應予支持。 “辯護人提出,陳明杰歸案后,能夠如實供述犯罪事實,并主動供述了警方尚未掌握的部分犯罪事實,符合自首情節,應減輕處罰。對于此辯護意見,本院予以采納。辯護人稱陳明杰是偷竊癖患者,應判定其患有心理疾病,應減輕處罰,因證據不足,本院不予采納。陳明杰多次作案,且數額特別巨大,情節特別嚴重,不符合緩刑的標準,對辯護人提出的緩刑意見,本院不予采納。 “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條、第二十五條第一款、第六十七條第三款、第五十三條、第六十四條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被告人陳明杰犯盜竊罪,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并處罰金人民幣三千元(此款應在判決生效后一個月內繳納)。(刑期從判決執行之日起計算。判決執行以前先行羈押的,羈押一日折抵刑期一日。) “二、違法所得責令退賠。 “如不服本判決,可在接到判決書的第二日起十日內,通過本院或者直接向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書面上訴的,應當提交上訴狀正本一份、副本三份。 “對汪文斌過失致人死亡一案,不在本次審理的范圍之內,公訴方可另案起訴。退庭?!?/br> 這個案子就這樣戲劇性地結束了,甚至我和老羅都還沒弄明白,怎么就突然出現了一個汪文斌,還成了本案的兇手? 我和老羅一走出法庭,就看到張靜鬼鬼祟祟地夾在人群里,試圖躲過我們倆。 “這小丫頭片子?!崩狭_擼起袖子,鉆進人群,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張靜拎了出來,“你也太坑人了,這事不早打招呼,要不是老簡反應快,差點兒讓你整蒙圈了!” “這就是對某些人故意想氣走我的報復!”張靜哼了一聲說。 “靜啊,你到底是怎么找到這個人的?”我問,這可是剛剛在法庭上就一直困擾著我的問題。 我記得很清楚,我們一起行動的時候,她除了找到能夠證明付大偉是“站街女”的證據外,并沒有其他重要的發現。 “簡單啊,我不是說我弄到付大偉的qq了嗎?”張靜說。 我猛然想起,她的確這樣說過,但是那之后,除了讓我們申請新的證人出庭外,她再沒傳遞過任何消息。 那天回去之后,張靜就讓網監的同事破解了密碼,查了這個qq的聊天記錄。在最近聯系人里,她找到了一個電話號碼,電話號的主人就是出庭作證的汪文斌。 張靜撥通了電話,告知了對方自己的身份。她原本以為汪文斌會否認,沒想到,他開口就說:“我知道你們為啥找我,我哪知道那是個男人??!” 就因為這一句話,張靜迅速向上匯報,本已解散的專案組再次集結,將汪文斌抓捕歸案。 歸案后,汪文斌主動交代,自己對被害人實施了毆打,并在臨走時拿走了付大偉的電話。 不過,在張靜的策劃下,警方并沒有告知汪文斌付大偉已經死亡的事實。 “這樣在法庭上出其不意,他才沒時間想怎么撒謊嘛?!睂Υ?,張靜倒是滿不在乎,“而且,你們沒看公訴人當時那張臉,真是shuangsi老娘了!” “你還是第一個把坑人說得這么義正詞嚴的?!崩狭_豎起了大拇指,“汪文斌碰到你,真是倒了血霉了。不過這個案子啊,倒是讓我明白了一件事?!?/br> “什么事?”張靜好奇地問道。 “嫖娼需謹慎?!崩狭_一本正經地說道。 “信不信老娘打斷你的第三條腿?!”張靜剽悍地說道。 “要我說,男人啊,還是老老實實的好?!蔽艺f,“不記得哪個大神說過這么一句話,不幸的婚姻往往伴隨著一方的出軌,而忠實卻又是婚姻的所有權利中最重要的權利?!?/br> “看看小明哥這覺悟,小騾子,你好好學著點!”張靜不滿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