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楊嬤嬤道:“你的態度底下人都看著,這次那小丫鬟敢自作主張,還不是因為你沒給足姑娘面子?換成殿下被底下的人這樣欺辱,你難道會無動于衷?” 顧元奉道:“那怎么能一樣……” 楊嬤嬤道:“夫妻本是一體,怎么不一樣?姑娘可是你的未婚妻,她沒臉了你臉上就有光?” 顧元奉還是生氣:“爹娘都沒打過我!” 楊嬤嬤無法,只能讓人開庫房取些好東西去當賠禮。 第5章 紀云彤出了顧家,坐上馬車后忍不住揉了揉自己打了人的手。 打顧元奉一巴掌這種事爽歸爽,就是有點費手。她應當去挑跟趁手的鞭子,以后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今天實在有點晦氣,紀云彤吩咐馬夫去寺里走一趟,上柱香驅驅邪。 馬車才剛停在寺門前,又遇到一對眼熟的母女,許家主母和她家大姑娘。 這許家大姑娘才名遠揚,以能書善畫聞名,更重要的是她性情溫婉、知書達理,稱得上是金陵名門貴女的典范。 其實往上數兩代,兩家祖父都是武將出身。 區別在于許家祖父發跡后拋棄發妻另娶大儒之女,生得兒女個個都得大儒親自教養。 而紀家祖父不僅守著自己的發妻到老,還逼著兒子也履行婚約,娶了已經父母雙亡、沒有娘家可依仗的未婚妻。 興許許家祖父的選擇是對的,許家兒孫如今走出去旁人都交口稱贊,而她們紀家則逐漸淪為笑柄。 只不過家中這點污名倒是叫她父親官運頗為亨通,才三十好幾就已經是封疆大吏,以后興許能入朝為相也未可知。 這主要也是因為當今圣上是個疑心病重的,你要是個十全十美的圣人,他只會懷疑你是不是別有用心。 像她父親這樣有不大不小的話柄在身上,且既無緣于爵位繼承又有出眾才敢的能臣,當今圣上是最喜歡的。 紀父在家守孝那會兒,紀云彤有意觀察他的日常行事,甚至跟著紀父養成了定期翻閱邸報的習慣。 這些事雖無益于閨閣中事,卻叫紀云彤漸漸開了眼界。 她有些疑心她父親是故意放縱大伯他們胡來的,反正在外人看來他這個當弟弟的也管不了兄長的下半身,所以由著大伯弄出荒唐的兼祧。 須知旁人的兼祧都是挑個孩子兼祧兩家,他不一樣,他個當大哥的愣是去歇在自家弟媳屋中。 興許是在強勢的祖父病故以后,他覺得自己終于掙脫了桎梏,可以圓自己少年時的夢想了—— 他本就不喜歡祖父強行讓他娶進門的妻子,一直羨慕幾個弟弟可以娶到出身好、相貌好的妻子。 至于三嬸…… 紀云彤也沒法說什么,她知道這世道像自己這樣不用受父母管束的反倒是少數,能有自己小金庫的更是鳳毛麟角。 更多的是在家時被教導說“父母在,不有私財”,出嫁時又被教導說“出嫁從夫,以夫為天”。 三嬸父母已經病故,兄嫂又不待見她,要是帶嫁妝回娘家肯定沒好日子可過,所以三嬸最初選的是留在侯府守寡。 后來經不住族老說和、大伯誘挑,她便半推半就地應了兼祧之事。 等兩人有了孩子,她便生出了籠絡住大伯的心思。 說到底,還是想給自己找個依靠。 哪怕知道這個依靠可能不太靠得住,從小到大接受的教導也讓她不由自主地這么希冀著。 所以說,這里頭是一堆爛賬。 這幾個家伙連自己的事情都理不清楚,就別指望他們能在教導兒女這件事上下功夫了。 紀云彤嘆了口氣,沒再繼續琢磨下去。 她遙遙朝那儀態端方的許家大姑娘笑了笑,沒有進一步與對方寒暄的打算,準備早些進寺里把香給燒了。 她是跟著祖母長大的,她祖母本就是典型的“無事不登三寶殿”,只有想求什么事的時候才帶她來拜佛,所以她對來佛寺的態度也是“碰上事了來拜拜”。 不得不說,言傳身教還真是最有效的教育方法。她雖不太贊同自家祖母的許多想法和做法,有時候卻還是不知不覺間把對方的處事方式學了不少。 聽說她母親懷著她的時候曾在祖母那里受過磋磨,興許這也是母親不喜歡她的原因之一。 一來是沒怎么帶在身邊過,二來則是覺得她被祖母“教壞”了。 一個被惡婆婆“教壞”了的女兒,自然比不過親自教養出來的一雙兒女。 紀云彤正想著,忽聽身后傳來許家大姑娘的聲音:“你十五那天有空嗎?” 紀云彤覺得這人肯定不是在跟自己說話,所以腳下根本沒停。 結果身后又傳來了對方追上來的腳步聲,還伴隨著對方喊出的“紀三”。 她們沒互通過親友間喊的小名,許家大姑娘只能按紀家兄弟姐妹的排行來喊人。 紀云彤轉頭看向許家大娘子。 許家大娘子見她終于停了下來,忍不住平復了一下有些紊亂的呼吸,才再次問道:“你十五那天有沒有空?” 紀云彤和對方素無交情,聽她這么問只覺有些稀奇,不由問道:“有空又怎么樣?” 許家大娘子道:“十五那天是我生辰,到時候我會在梅園設宴,請的都是同齡的女孩兒,你要是有空的話可否賞光來一趟?”她一看就是不常跑動的人,此時說話時耳尖和鼻尖都有點紅,很有點我見猶憐的味道。 紀云彤沒想到許家大娘子會邀自己赴宴。 她以前一心跟在顧元奉后面跑,沒什么閨中密友,許家大娘子這邀請倒是給了她一個結交同齡人的好機會。 紀云彤笑道:“好,到時候我會去的?!?/br> 許家大娘子聞言居然當場給她掏出份帖子來。 “往年你都不收別人的帖子,我還想著該怎么當面給你,幸好今天在這里碰上了?!痹S家大娘子一臉的歡欣。 紀云彤心中倒有些疑惑了,頗懷疑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么,怎么感覺她和許家大姑娘這位“模范閨秀”應當有過什么交集。 可她確實沒什么印象。 疑心歸疑心,紀云彤還是收下了帖子。 既然要去蹭人家的生辰宴,紀云彤也不好立刻翻臉不認人,只能與許家母女倆一起去上香。 還耐著性子聽了會佛法。 許母自己兒女孝順、生活美滿,見紀云彤竟是自己帶著仆從來上香的,心中不免生出些憐愛來。 紀家那些事大伙都是知道的,紀云彤從小沒在父母身邊長大,祖父母都已經去世,家中連個能給她做主的長輩都沒有。 回去的路上,許母便對自家女兒說道:“她是個可憐孩子,這幾年家中都沒長輩能帶她出來露臉,到時候你多給她介紹介紹?!?/br> “她不可憐?!?/br> 許家大姑娘駁了一句。 許母微怔,沒想到女兒會這么反駁自己。 許家大姑娘放下掀開車簾的手,轉頭看向面露疑惑的許母。她斂了斂不小心流露出來的情緒,緩聲重復道:“我覺得她不可憐?!?/br> 紀云彤應當也不覺得自己可憐。 紀云彤從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總會盡力去爭取。 相比之下,身在樊籠而不自知,任由別人一點點剪去自己羽翼的人才可憐。 紀云彤并不知道許家母女倆的談話,她坐著自家馬車回到府中,就聽人說劉嬤嬤在等著她。 綠綺幫紀云彤解下披風,一臉促狹地笑道:“她應該是發現夫人給的錢備不齊禮單上的東西吧?!?/br> 許多好東西不提前準備好,花個十倍八倍的價錢也不一定能買到。 紀云彤抬手彈了綠綺額頭一下,讓她別在劉嬤嬤面前太幸災樂禍。 她雖然也不喜歡這人,但對方到底是母親面前得臉的嬤嬤,敲打敲打就得了,沒必要真撕破臉。 她們母女之間又沒什么深仇大恨。 紀云彤轉道去了處理外事的地方,坐下先飲了口青羅送上來的熱茶暖了暖身子,才問劉嬤嬤找自己做什么。 劉嬤嬤仔細比對過這幾年的禮單,知道若是不精打細算、好生籌備,夫人給的錢肯定湊不出這么漂亮的年禮。 她著急了一下午,腦子漸漸也冷靜下來:她們家這位大姑娘有那么一樁貴不可言的婚事在身上,哪里瞧得上這三瓜兩棗?人家根本不可能貪圖家里這點東西。 也就是大姑娘離夫人遠了,夫人身邊又有人在挑撥,所以才走了這么一步昏棋。 母女倆本來就沒什么情分可言,鬧這么一出恐怕就更疏遠了。 劉嬤嬤只想盡快把事情辦完,好回去勸勸自家夫人。 劉嬤嬤是個知趣的人,給紀云彤說了不少好話,還說夫人其實也很掛念她云云。 其中有幾分真幾分假彼此都心知肚明。 紀云彤早過了祈求父母垂憐的年紀,見劉嬤嬤服了軟也沒有為難她,叫人領著她去取那些已經預定好的年禮。 都是些相熟的店家,不僅愿意把好東西留給她,價錢還要比外面更便宜幾分。 打發走劉嬤嬤,紀云彤總算是松快下來。 這一整天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真是片刻都不得消停。 想到十五那天要去赴宴,紀云彤便與青羅她們一起挑選起當天該穿什么衣裳、配什么首飾。 她正猶豫是穿艷麗點的紅衣好,還是低調點的鵝黃衣裳好,就聽人說顧元奉來了。 通傳的小丫鬟才剛把話傳到,顧元奉已經很不把自己當外人地掀開珠簾走了進來。 第6章 兩人從娘胎里就有婚約,小時候便總湊在一起,去對方家就跟回自己家一樣,男女大防什么的更是從來不講。 以前紀云彤去顧元奉家也從不避諱,顧元奉在那光著膀子習武,她都能在邊上津津有味地看,還纏著讓顧元奉也教她幾招。 她們其實也算有過一些兩小無猜的相處時光,只是隨著年紀漸長,顧元奉就不愛帶著她玩了,嫌她總愛當跟屁蟲。 見到顧元奉氣勢洶洶地闖進來,紀云彤先是疑心他來報復,下意識地后退兩步,接著才氣道:“你怎么能直接闖進別人家后院?你去周家也是這么去看周頌他表妹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