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平安 第154節
宋瀾冷聲道:“是不是非要二太太吩咐侍衛把你打出去?” 宋知時這才注意到院子里還站著幾個威風凜凜的侍衛,自知沒了機會,不得不離去。 宋瀾盯著兒子走遠,剛要進去,就見魏琦來了。 魏琦先是撞見了悵然若失的宋知時,再瞧見提著食盒站在門口的宋瀾,立即猜到了七八分,低聲打趣宋瀾:“賢侄還沒死心嗎?” 宋瀾板著臉道:“非禮勿言,你來做何?” 魏琦:“早就聽聞二太太賢名,今日特來拜會?!?/br> 宋瀾:“她一個小姑娘,你莫要欺負人?!?/br> 魏琦:“我豈是那等無禮之人?” 宋瀾這才帶他進去了。 佟穗認出魏琦,起身行禮。 魏琦與宋瀾一樣都是書生做派,瞧著要年輕幾歲,但也年近四十,蓄了胡須。 他與佟穗寒暄幾句,便坐在對面的桌案后幫忙了,只在佟穗與宋瀾說話時摸著胡子側耳傾聽。 忙了半個時辰,魏琦要告辭了。 佟穗跟著宋瀾去送。 隨著魏琦走開幾步,佟穗忽然注意到魏琦左腳的鞋底有條半指來長的裂縫,再看那鞋后跟的位置,也是磨得很厲害了。 她詫異地看向宋瀾。 宋瀾則是因為佟穗的視線才注意到的,往回走的時候,他對佟穗解釋道:“魏先生家中頗有些產業,只是魏家家風節儉,將軍平時賞賜他綾羅綢緞他也從來不穿,始終粗茶淡飯?!?/br> 佟穗:“那鞋子的事,不用提醒他嗎?” 宋瀾:“也許他自己知道,舍不得扔而已,提醒了他還要嫌我多事?!?/br> 佟穗默然。 可她忍不住想,會不會是魏琦身邊沒帶女眷照顧,別人也都是宋瀾那么想的,才沒有提醒? 樸素是美德,就怕哪天鞋子當眾斷了,既礙于行,又損了體面。 黃昏時分,佟貴來接meimei回家。 佟穗想了想,交代了二哥一件差事。 魏宅。 魏琦吃完晚飯,正要溜達一圈消食時,門房來報,說有位自稱佟貴的人求見。 蕭家那邊一共就兩個姓佟的人,魏琦都打聽過了,意外地挑挑眉,叫人請佟貴進來。 佟貴很敬重宋瀾、魏琦這樣的讀書人,行過禮后,道:“在下是受了meimei所托來的,今日先生去官署幫忙時,meimei無意中瞧見先生的鞋底破了,她怕先生公務繁忙無暇顧及這種瑣事,便叫我去買了一雙布鞋贈與先生,唐突之處還請先生勿怪?!?/br> 魏琦:“……” 他瞅瞅佟貴從懷里取出的一雙黑面布鞋,再抬起自己的腳查看,果然發現一只鞋底裂了。 魏琦失笑:“幸好二太太提醒,不然我還不知道要出多久的丑?!?/br> 佟貴:“先生深受將軍倚重卻簡樸如初,只會讓我等更加敬重,先生不嫌棄的話,還請試試這鞋合不合腳?!?/br> 魏琦便坐到旁邊的臺階上,換了新鞋,走幾步感受一番,更加驚訝:“二太太好眼力,這鞋我穿著竟剛剛好?!?/br> 佟貴笑道:“meimei從小就眼睛好使,又經常給我們叔侄做鞋,別人穿什么尺寸的衣裳鞋襪她一眼便能心里有數?!?/br> 魏琦頷首,回禮道:“還請小將軍代我向二太太轉達謝意?!?/br> 第153章 佟貴給魏琦送完鞋就回來了。 佟穗人在東院, 老爺子與蕭縝一走,蕭守義、蕭野等兩代爺們為了避嫌,都宿在了軍營, 晚上并不會回來, 佟穗干脆便在外祖父表妹這邊用飯, 吃完再回去。 佟貴過來后, 聽meimei叫丫鬟擺飯, 驚訝道:“你們還沒吃?” 佟穗笑道:“二哥辛苦一日還要為我跑腿, 我當然要等二哥一起了?!?/br> 佟貴一邊洗手一邊道:“你是該等我, 可不能讓外祖父舅父一起等啊?!?/br> 周景春:“自家人就別客氣了, 鞋子送得如何?” 佟貴:“魏先生還挺爽快, 試著覺得合適就收了, 叫我向阿滿轉達謝意?!?/br> 周景春點點頭:“那就好,就怕魏先生惱羞成怒, 或是懷疑咱們想拉攏人心,堅決不收, 阿滿這事辦得還是有些欠考慮了?!?/br> 佟穗:“我沒想那么多, 就是敬佩魏先生的節儉, 二爺掙了軍功還會亂花銀子呢, 人家魏先生既有家境又受韓將軍的重用, 依然粗茶淡飯的。再說了,我讓二哥買的是最尋常的布鞋,最多花個二三十文, 這樣他都要懷疑我別有居心的話,便是他小人之心, 我再也不理他就是?!?/br> 佟貴道:“魏先生發現鞋底裂了還笑呢,不像是氣量狹窄的?!?/br> 周桂:“咱們年輕人做事更多的是率性而為, 祖父經歷過的事情多,想得就多一些?!?/br> 周元白笑道:“率性有率性的好,多慮有多慮的好,結怨結善有時候也要看緣分,就說我們做郎中的,同樣的病情,在張三面前說了實話,人家懷疑我們故意嚇唬人好多賺診金,回頭在李四面前把病情說輕了,人家又懷疑我們醫術不精糊弄人?!?/br> 周景春:“病擺在那,為醫者只需實話實說,官場上那些門道卻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人心復雜啊?!?/br> 周桂:“不管多復雜,咱們問心無愧就好,對了jiejie,你剛剛說姐夫亂花銀子是怎么回事?” 佟穗:“……” 佟貴瞥眼meimei的紅臉,笑:“這還用問,文功都知道給你買首飾,二爺肯定比他更會哄人?!?/br> 姐妹倆一起瞪了過去。 飯后,佟貴送meimei回西院,分別前,佟穗低聲問哥哥:“二爺不在,軍營里如何?” 佟貴想了想,道:“大軍休整,每日清晨、傍晚涼快的時候各cao練一個時辰,其他時候都休息,千戶以下的士兵們只能待在自己的營里不得亂跑,但大家管得住腿管不住嘴,總有些刺頭喜歡鬧事?!?/br> 佟穗:“鬧什么?” 佟貴:“咱們打朔州打得順利,最初那四萬士兵就有得意的,喜歡嘲笑朔州降兵都是窩囊廢,聲音傳到薊州兵那邊去,也有薊州兵嘲笑回來,說那四萬兵全靠跟在老爺子、二爺身后撿便宜,跟降兵們是半斤八兩,一樣貨色。哎,亂著呢,鬧急眼打起來的兩邊都拉去打頓板子,只是過過嘴癮的,我們在他們老老實實,我們才轉身,他們就繼續較勁?!?/br> 佟穗:“這么說,事端大多都是七縣舊兵挑起來的,二叔、四爺他們沒管?” 佟貴:“怎么管啊,都是自己人,自己人跟外人叫板,咱們把自己人罵一頓,既顯得咱們窩囊怕事,又會寒了自家兵的心,只能裝不知道,薊州兵那邊同樣沒管。你也不用擔心,四爺說了,軍營里這種嘴仗太常見了,不打起來就行?!?/br> 佟穗:“二爺他們沒走的時候,這種事也常見?” 佟貴:“那倒沒有,二爺什么氣勢啊,他只要在軍營里,咱們這邊的舊兵都老老實實的,人薊州兵也服氣二爺跟老爺子?!?/br> . 第二日,佟穗去官署之前,先騎馬出城,去了右路軍的軍營。 蕭守義、蕭野、齊云等人正在帶著各衛所的士兵cao練,一排排青壯兵,練起來還是很認真的,尤其是七縣的四萬舊兵,早就被蕭家眾將磨光了骨子里的懶勁兒。 佟穗騎著馬,沿著外圈慢慢地巡視過去。 蕭野跑過來:“二嫂,你怎么出來了?” 佟穗冷眼看他:“帶你的兵去?!?/br> 蕭野瞧出二嫂似乎生氣了,知道現在不是問的時候,只好跑了回去。 到了齊云、佟貴、蕭涉等人率領的三萬降兵新軍這邊,佟穗立即看出了區別,降兵們因為投降本來就自覺低人一等,再加上施家、齊家的練兵之法不如蕭家,降兵們無論招式精準還是cao練的士氣都不如蕭家的四萬舊軍。 士氣這東西,在一兩個人身上還看不明顯,到了幾十人幾百人甚至幾萬人,士氣高不高,便如地里的莊稼,哪片長得茂盛哪片稀疏,一目了然。 莊稼需要有經驗的農人照料打理,士兵們也需要有經驗的將軍來帶。 蕭守義、蕭野這幫人cao練士兵的本事綽綽有余,當初七縣都面臨著反王李綱大軍的威脅,七縣士兵求生的心是一樣的,無需特意激勵士氣就凝聚起來了,彼此之間也沒有內斗。如今蕭家既是韓宗平麾下的新軍,又接受了三萬投降的新新軍,七萬多士兵們的經歷心情不同,自會生出矛盾。 佟穗停在蕭涉旁邊。 蕭涉剛剛瞧見四哥被二嫂訓了一頓,愣是沒敢跟二嫂打招呼,繼續監督自己這邊的兵。 佟穗朝齊云、佟貴、潘勇與另一位指揮江天闊招招手。 很快,五位指揮一起站到了佟穗的馬前。 佟穗低聲交代一番,然后,她帶著蕭涉來到新舊軍中間的位置,右臂高舉。 舊軍前排都認得二太太,最先停下cao練,同樣的動作浪潮一般往后蔓延,旁邊三萬新軍見了,也跟著迅速站好。 佟穗看向蕭涉。 蕭涉立即吼道:“二太太問,七縣的四萬舊軍,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比新來的三萬兄弟能打?” 舊軍里回了些七嘴八舌的“是”,畢竟有人驕傲,也有人穩重。 蕭涉:“聲音太小,聽不見,一起說!” 舊軍上方便傳來整整齊齊的“是”。 蕭涉再朝新軍那一側問:“新來的三萬兄弟們,你們覺得自己比七縣的兄弟們差嗎?” 三萬新軍異口同聲:“不差!” 蕭涉:“光說沒用,二太太會從舊軍、新軍的名冊里分別選出一百人,只看名字隨便選的,你們這一百人摔跤打一場、弓箭比一場,如果每一場都勝負懸殊,就證明一邊明顯比另一邊強,如果只是幾場輸贏的差距,便證明咱們七萬兄弟是同等水平,這種比法,大家服不服?” “服!” 蕭涉:“各衛所指揮,拿名冊來!” 新軍有五位指揮,舊軍有七個步兵指揮,其中蕭延不在,但他安排了一人代為練兵。 蕭守義最先拿著名冊站在了佟穗馬前。 佟穗用眼神表達了不能下馬給長輩行禮的歉意,蕭守義笑笑,要把名冊遞給侄媳婦。 佟穗道:“我不看,二叔幫我翻頁吧?!?/br> 她隨意挑人的辦法,便是只報頁數與行列,杜絕了她選熟人偏幫舊軍的可能。 舊軍每個衛所都挑了十五人左右,新軍每個衛所二十個,剛剛好。 被選中的兩百人陸續站到了前面,新舊軍里都有高矮胖瘦的差別,光看身形哪一邊都不占明顯便宜。 第一場比試弓箭,因為都是自己射自己的,不太受旁人影響,最后舊軍一共有三十二人射中箭靶中間兩圈,新軍有二十四人。 第二場比試摔跤,舊軍贏了五十六場,新軍贏了四十四場,另有六場打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