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平安 第22節
縱使柳初親眼見過佟穗振振有詞鎮住賀氏母女的一面,柳初還是擔心佟穗獨自在外被人欺負。 “還是一起吧,遇到村人我還能幫你介紹介紹?!?/br> 佟穗:…… 都幾年沒出蕭家了,大嫂真能記住外面那些人? 但柳初堅持同去,佟穗只能帶上她。 妯娌倆才跨出蕭家后院的西北墻角,在西邊空地準備等會兒教人習武的蕭穆爺仨就瞧見了她們。 蕭穆、蕭守義繼續檢查自制的木槍木棍,蕭縝往北走來。 他分明是有話說,妯娌倆停住腳步。 佟穗微偏著頭,再無面對賀氏母女的從容,畢竟后者只會動動嘴皮,而蕭縝能把她剝光吃透。 蕭縝朝柳初喚聲大嫂,再看著佟穗問:“去挖野菜?” 佟穗瞧著他長長的身影,道:“給騾子割些草,遇到野菜順便也挖一點?!?/br> 蕭縝:“別走太遠?!?/br> 佟穗:“知道,最遠到河邊,籃子滿了就回來?!?/br> 見他好像沒別的話了,佟穗朝柳初使個眼色,轉身往北走去。 . 暖光融融,佟穗??粗h近腳下,能吃的野菜幾乎都被人挖走了,倒是能喂豬的苦麻子草剩了很多。 一路來到河邊,佟穗的籃子居然被青草、苦麻子草裝了兩成滿。 她去看柳初,意外發現柳初的額頭居然冒了一層細密汗珠。 柳初不好意思地笑:“很久沒走這么遠了?!?/br> 佟穗也笑:“大嫂知道我為何跑得快嗎?因為我從小就跟著我爹他們進山,每天爬上爬下,走得多就練出來了?!?/br> 像林凝芳、柳初這樣的,萬一哪天需要逃命,她們倆一定會被甩在后頭。 柳初何嘗不知道這一點,以前是一個人沒機會,現在…… “那以后阿滿出來做什么,我都跟你一起?!?/br> 佟穗:“好,正好我也多個伴?!?/br> 這時,蹲在河邊洗衣服的阿福、阿真發現了兩人,阿福直起身子,驚喜地揮手:“大太太二太太,你們怎么來了?” 河邊一溜婦人姑娘都歪著腦袋望過來。 柳初別開臉,佟穗應道:“出來給騾子割草,你們洗完了記得叫我們?!?/br> 阿福:“哎!” 阿真還沒怎么見過這位新嫁過來的二太太,等妯娌倆走開了,她輕聲問阿福:“二太太性情如何,對你怎么樣?” 阿福動作輕快地敲著衣裳:“挺好的呀,跟大太太差不多,又好看又溫柔,我第一次喊她二太太她還會臉紅呢?!?/br> 阿真頗為羨慕,她真正的主子林凝芳自然沒得挑,奈何主子嫁給了蕭三爺,賀氏那對兒母女動不動就使喚她做事,讓她一天都不得清閑。 早知如此,當初姑娘就該去依附蕭二爺的,姑娘那般美貌,稍微屈就一下,蕭二爺能不心動?結果反倒給自己找了個糙漢子、惡婆婆。 . 靈水河兩側是寬闊的石灘,石灘邊緣比相鄰的莊稼地矮了一丈多,形成一片緩坡。 緩坡處的青草更為茂盛,佟穗、柳初聊著聊著就割滿了兩籃子。 “阿滿快看,這有一片馬鈴菜?!绷趵@過一塊兒大石頭,驚喜地叫道。 佟穗提著籃子趕過去,果然看到密密麻麻一片,高興道:“夠做一頓包子餡兒了?!?/br> 馬鈴菜做餡兒帶點酸味兒,極其鮮美,外祖父還說馬鈴菜清熱解毒,常吃對身體有好處。 籃子滿了也不怕,再把青草往里面按按就騰出地方了。 鋤完所有的馬鈴菜,妯娌倆提著籃子到河邊洗手,順便歇歇。 水流清澈,可惜太淺了,最多有些指甲蓋長的小魚苗,抓回家也養不大。 柳初見佟穗蹲在那找魚,笑道:“咱們村的水塘里有大魚,不過都是別人家養的,要么花錢直接買魚,要么花錢釣魚,能釣多少全看本事?!?/br> 佟穗:“遇到釣魚厲害的,那家豈不是虧了?” 柳初:“釣魚收的銅錢更多,大多數人都是直接買魚,二弟他們年少時花錢去釣過,幾次算下來也是不如直接買魚劃算。對了,阿滿你會打獵,有學過釣魚嗎?” 佟穗搖頭:“我們那邊沒有這種大水塘,我都沒釣過魚?!?/br> 柳初掃眼阿真的方向,低聲道:“聽說三弟妹擅長這個,不過她是那時候家里有園子,釣魚只為修身養性,不是為了釣來吃?!?/br> 阿真會跟阿福說一些林家的舊事,阿福藏不住話,無意中會跟她講。 佟穗的腦海里就浮現出一幅畫面,穿著綢緞衣裙的高門小姐眉目恬靜地坐在自家池畔垂釣,釣上來了笑一笑,再把魚兒放回水里。 這樣的小姐,讓她坐在村里水塘邊為了口腹之欲釣魚且任由村人們圍觀打量,想想都不可能。 第017章 河邊的婦人姑娘們幾乎都湊在一處, 一邊洗衣一邊聊天更好打發時間。 佟穗妯娌倆休息的地方離她們有些距離,等她們站起來去跟洗好衣服的阿福、阿真匯合時,也有其他人忙完了, 在回村的路上湊過來搭訕。 “綿綿她娘好幾年沒出門了吧, 這水靈模樣, 瞧著咋跟你剛嫁過來的時候沒多大變化?!?/br> “蕭二媳婦也是個俏的, 小兩口可真般配?!?/br> 當著本人的面當然都是各種夸詞, 佟穗是新媳婦, 靦腆笑笑便能應付, 柳初太久沒跟外面的人打交道, 不善言辭, 妯娌倆倒是挺像。 靠近村子后, 婦人們朝不同的方向去了。 佟穗被蕭家西邊空地上齊刷刷cao練的幾排人吸引了,只見老爺子蕭穆站在木頭搭建的簡陋臺子上演練招式, 二叔蕭守義穿梭在隊列中隨時糾正別人錯誤的地方。雖然大家穿的都是襤褸布衣,因為動作整齊, 竟也頗有幾分威勢。 佟穗粗略地數了數, 大概有四十多個年齡不等的大人, 三十多個孩子, 其中包括兩個眉眼英氣的小姑娘, 無論看熱鬧的村人如何玩笑,她們兀自揮臂抬腿,有模有樣。 佟穗小聲問柳初:“祖父還收女弟子?”聽說武行只收男徒。 柳初:“好像一直都沒定過規矩, 只是早些年沒有女孩子會動學武的心思,后來亂了, 聽說祖父不收錢,就有女孩子過來試試, 見祖父愿意教,她們也就跟著學,不過敢學的還是少數,好幾個興致勃勃地來了,被人一笑便跑了,臉皮薄,抹不開?!?/br> 佟穗看向那些或站或坐把練武當看戲的閑散村人們,男女老少都有,邊議論邊笑,指指點點。 柳初繼續給她介紹:“聽四弟說,每天都有七八十人學武,還不是同一批,所有人都加起來能有五百多個,還有人專門騎毛驢騾子從更遠的村鎮趕來?!?/br> 佟穗羨慕道:“我們家離得太遠了,不然讓我哥我弟也來學?!?/br> 獵戶家的功夫都是在山里摸爬滾打總結出來的野把式,蕭家傳授的才是正宗武藝。 柳初笑道:“遠也不怕,以后二弟陪你回家探親的時候讓他多指點指點,比跟著大家一起學還快呢?!?/br> 提到蕭縝,佟穗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沒找到。 有圍觀的村民們朝妯娌倆這邊張望,交頭接耳,兩人就先進去了,將喂騾的青草放進騾棚,喂豬的苦麻子草直接撒進豬圈,只剩下留著做包子的馬鈴菜。 整理完籃子,佟穗剛要往東院走,一轉身,發現蕭縝竟然坐在中院的堂屋,手里拿著一本書。 他顯然早就瞧見她們了,臉正朝著她這邊。 柳初搶走她手里的籃子,鼓勵道:“我先回去了,你去陪二弟說說話?!?/br> 佟穗犯愁,她跟蕭縝真沒什么好說的,昨天上午那般驚險,兩人說的話也屈指可數。 眼看柳初都走開了,佟穗只好硬著頭皮朝蕭縝走去。 蕭縝看著她漸漸靠近。 佟穗倒是巴不得他低頭去看書,那樣的眼神,害得她險些連路都走不順。 “你怎么在這兒,沒去幫祖父二叔教授武藝?”佟穗盡量神色自然地問。 蕭縝坐在大家吃飯的地方,不是飯點,兩張矮桌豎立在側,周圍擺著一圈小板凳。 他隨手抄了一張放在旁邊,再看向佟穗。 佟穗挨著他坐下。 蕭縝這才解釋道:“那邊兩人就夠了,最近要提防流民,我們兄弟會留一個在祖父這邊守著?!?/br> 佟穗:“……那我明天不出門了,幫你守?你忙你的去?!边@么一個大勞力,用來看家太浪費。 蕭縝:“我是守家財,也是守你們,真來個狠的,你們喊人都來不及?!?/br> 佟穗不吭聲了。 蕭縝:“況且我現在帶傷,暫且忙不了別的?!?/br> 挖坑埋尸那是沒辦法,有時間休養還是休養的好,不然傷口反復裂開他也吃不消。 佟穗想到了昨晚,他確實沒動傷多的那條手臂,光動腰了。 回憶讓她臉上的熱度明顯上漲。 蕭縝則看見一張粉桃花似的臉。 這幾晚,只新婚夜點著喜燭,光線昏黃,新娘子臉再紅也照不出她此時的嬌羞,隨后幾晚全是黑燈瞎火。 佟穗知道他在看自己,急著轉移話題,指指他手里的書:“這本是什么?” 蕭縝左手一翻,露出封皮,上書“六韜”兩個大字。 佟穗是讀過書,但十二歲以前她學的都是私塾先生教的啟蒙書冊,戰亂期間雖然有了宋瀾這位兩榜進士教授,可大家都是逃生要緊,遇到長點的太平才又去學一陣,導致佟穗的學問實在不算高,方媒婆夸她才氣不輸縣城里的大戶閨秀實屬胡扯。 此時此刻,佟穗認得“六韜”二字,卻不知里面講的是何物。 她干凈的眼眸里全是求知的好奇,蕭縝便給她解釋道:“此書乃姜望姜太公所著,分文、武、龍、虎、豹、犬六卷。文韜卷講的是治國圖強之道,武韜卷……” 治國圖強、奪取天下、軍隊治理、武器戰術、兵種協同,全都是佟穗不曾涉獵也不曾想過的內容,就像枝頭的麻雀不會去想大雁為何能飛那么高,像村里洗衣做飯的姑娘想不出高官家的小姐每日都會做哪些文雅之事。 既不懂,也無從了解。 “你,你都看得懂?”佟穗下意識地問。 蕭家確實是遠近村落中的大戶之一,佟穗也早就知道蕭家祖上是世襲的千戶武官,可出現在她眼前的蕭家兄弟們的身形、談吐、做派跟二哥佟貴好像也沒有太大區別,哪怕蕭縝特殊一些,佟穗也無法將他與滿腹經綸聯系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