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卿卿(重生) 第52節
裴柳很快就進來了,將自己調查到的消息說了出來,甚至都不需要什么佐證,畢竟當初梁知舟愛慕楚清清的事從來沒有遮掩過,不少人都知道。 他是在廟會上看到楚清清的,落雨時曾給她遞了一把傘,生辰時送過頭面,還在宴會上楚清清被人為難時主動替她解圍。 倘若故事中的人不是她的夫君,她說不準還要為這樣的真心實意感動上一回。 可偏偏是梁知舟。 為什么會是梁知舟呢? 明明他對她那么……好?梁知舟對她一個人那么好嗎?她突然有些不確定了。 她整個腦子都是亂糟糟的,拼命地回想自己和梁知舟之間發生過的事情,試圖從中間找到一絲證據證明他的愛或者不愛。 她和梁知舟是怎么開始的呢?她的父親失蹤下落不明,無人去搜救,她不得已求上梁知舟。梁知舟說若是兩人肯成親,他就愿意幫忙,她便答應下來。 這個開頭真稱不上美好,之前她覺得兩個人之間不過是利益交換,你情我愿的事沒必要去細究。 可現在她總是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因為楚清清和梁景明成親,他氣不過所以想要娶她的? 那夢里又算是怎么回事?他對她的親昵算是怎么回事? 真情假意摻和在一起,她已然分不清了。溫熱的淚水涌出,心臟的地方開始抽疼,她忽然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可越是難受,她的表現卻越發平靜。 盈月擔憂地看著她,她伸出帕子將眼角的淚拭凈,聲音冷然,“我沒事,你去將朝服拿過來讓我看看,明日進宮是件大事,不能馬虎?!?/br> “姑娘……”盈月猶豫。 “去吧,正好讓我一個人靜靜?!彼龜[擺手,隨后去看賬目。 她也沒想到自己能處理一天的事情,傍晚時分才趴在小幾上瞇了一會,又重新做了一個夢。 夢里是在一個不知名的院落,梁知舟正抱著一個身穿赤紅撒金石榴裙的女子說話。那女子挽著婦人的發髻,依靠在男人的懷中看不清面容,從露出的一小節手腕來看身形很是消瘦。 可是她穿著上喜好素凈,也不曾暴瘦過,所以梁知舟抱著的人是誰? 她拼命往前走,想要站到前面看看女子的面容,卻仿佛被一股阻力定在原地,只能聽見兩個人的對話。 “其實我挺喜歡小孩子的,你不喜歡嗎?” 男人的聲音略低沉,“不大喜歡?!?/br> “騙人,上次你還說你喜歡?!迸拥穆曇敉钢鴰追謰汕?,甜甜的。只是她后面的聲音一下子沒了力氣,細白的手撫上男人的面頰,很小心地說:“若是再有下輩子的話,我想有我們兩個人的孩子,好不好?” 梁知舟沉默了很久,低頭時目光中眉眼深邃,溫柔地像是月色下掬起一捧溪水,“若是有最好,若是沒有……我只盼著下輩子能遇見你,其他的都是奢望?!?/br> 虞念清覺得生氣,自動將這個女子代入了楚清清。既然他都能和楚清清許下下輩子的約定,那么她究竟算是什么呢? 所有的情緒翻涌,鼻尖酸澀,眼睛就開始變得異常難受,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不停告訴自己,沒有關系,那怕夢中的事是真的,又有什么關系。同她青梅竹馬長大的梁景明背叛她她都挺了過來,換成了梁知舟怎么就不行。 那種窒息感越來越重,她從夢中醒過來,卻發現梁知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將她抱得很近。 外面是大片大片的夕陽,各種顏色摻和在一起涂染了整個天幕,將陽光也染成了柔和的顏色。屋子里的一半浸潤在柔和的夕陽中,一半被暗色吞沒,變得安靜起來,只隱隱傳來丫鬟們走動的聲音。 “做噩夢了?還哭了?!蹦腥四眠^手帕,替她擦眼淚。 他的動作放地很輕,小心翼翼地如同在對待一件極為珍貴的事物。 虞念清透過模糊的視線,愣愣地看向他在夕陽之下溫潤的面容,突然問:“你是不是之前喜歡過楚清清,還想要娶她?!?/br> 興許是因為剛睡醒,她的聲音透著一種別樣的沙啞,澀澀的。說完之后,她的鼻尖又是一酸,卻仍舊固執看向梁知舟,想要從他那里得到一個答案。 男人的動作一頓,然后低頭。長指將手帕仔細地疊好,放在一旁的小幾上,他的眸光冷了下來,“誰在你面前說了什么?” “楚清清說的,我不相信,讓人去查了一遍?!彼锩孀屃俗?,靠在了墻壁上,“但是我想聽你親自說?!?/br> 梁知舟食指和中指搭在手帕上,掌心微微縮緊之后又松開,倒是坦然,“你讓人查出來的都是真的,楚清清那里有我想要的東西,當初為了接近她確實做了些事?!?/br> “什么想要的?” 梁知舟沒說話,沉默地看向她。 女子剛剛哭過,眸子透亮含著一股不服輸的勁,定定地看著他。 他的心倏得一軟,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臉頰,放低了聲音有些歉疚道:“這件事情有些復雜,日后有時間我再同你說?!?/br> 虞念清偏頭躲開,在兩個人中間拉開一點距離,不理解地問:“其實我不明白,有什么不好現在說呢?!?/br> 她搖了搖頭,語氣中滿是困惑,“先前也是,我問你什么,你都不愿意告訴我,總是讓我自己去猜去發現,或是說日后再說??赡睦镉心敲炊嗟娜蘸??” 他身上有著許多秘密,有時候仔細回想,她都覺得自己從來沒有了解過這個人。 “所以梁知舟,那你當初為什么要娶我呢?也是因為我這里有什么你想要的東西嗎?”她問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輕,唇瓣抿起。 “不是?!绷褐巯乱庾R地否決,去拉她的手。 女子躲讓的意思很是明顯,他也不在乎,近似執拗地握緊她的手,十指緊扣著說:“姣姣,我想娶的人一直是你,從來沒有變過?!?/br> “我不知道,你這句話有沒有對旁人說過?!彼粗?,緩聲說:“因為我已經分不清真假了,梁知舟,你沒有將我當成過自己人。又或許……只有在床笫之歡時,你才覺得我是你夫人?” 這句話過分傷人。 梁知舟攥著她的手縮緊,鳳眼微微瞇起,唇抿得很深,“你當真是這樣想的?” “那還能是因為什么?”她扯著嘴角笑了出來,笑容很是慘淡,“總不能真是因為,你喜歡我很久了吧?!?/br> 男人的呼吸有很明顯的停頓,然后側臉看向窗外。 夕陽全都落在他的臉上,將鋒利的眉眼都虛化,無端顯得有些落寞。 “對啊,我怎么會喜歡你那么久的時間,對你只剩下算計和利用?!彼玖似饋?,身形不復之前的挺拔,又問了一聲,“是嗎?” “難道不是嗎?” “是?!绷褐蹃G下這句話之后,便轉身朝著外面走了出去。 一個字便像是鋒利的刀尖刺進的最柔軟的位置一般,她疼得捂著自己的喉嚨,有種喘不過來氣的感覺。 她蜷縮成一團,抱緊自己的膝蓋,埋頭進去的時候還在想,那她也不要喜歡梁知舟了。 只是下一刻,她猛然被人拉了起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去而復返的男人將她打橫抱起,一把扔到了床上,健壯的身軀便壓了下來。 她想要推拒,雙手卻被一把抓住禁錮在頭頂上,被迫擺出一幅任憑給取的姿勢之后,吻就落了下來。 并不溫柔,甚至帶著火氣,更多的是一種占有和征服。 她被迫被頂開喉嚨時,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因為掙扎,她的頭發都是亂糟糟的,白凈的臉上紅腫的眼眶尤為突出,看著很可憐。 梁知舟冷眼瞧著,松開了手,“哭什么?” 她抿唇,抬起眼看他,最后沉默地將自己的手拿下。 細白的手指搭上腰間的帶子,扯著帶子的一角解了開來,將自己的外衣撥開。 梁知舟的腦子“錚”地一聲,所有的冷峻都被擊碎,按著她的手,額上的青筋直跳,“干什么?” “你不想要嗎?”她問,肩膀微微發顫。 眼睛圓圓的,看向他的時候帶著一種故作的鎮定,卻始終不肯服軟。 他沒說話,沉默地看了她一會之后,才低下頭靠在女子的頸間,如同嘆息一般說。 “姣姣,我應該要拿你怎么辦呢?!?/br> 他的聲音特別低,呼出的熱氣全都噴灑在頸邊,將那一塊肌膚都變成guntang的,“明明你是知道的,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br> “我不知道?!庇菽钋逖劭粢患t,眼眶中又多了些淚水。 “你只是不記得了”,他去親她的眼,從身后抱住她,“你想要聽什么,我都可以告訴你。當初主動接近楚清清,是因為她是厲王的女兒?!?/br> “厲王?” “嗯,京城中很多人都快要記不得這個名字了。當初圣上登上皇位也是幾經兇險,厲王便是最有力的競爭者。不過成王敗寇,厲王失敗之后便自請駐守邊關,永世不得回京。天下平定之后,這頭盤臥在邊境的猛虎便被人忽略了?!?/br> “圣上不……?” 不動手嗎?后面的話她沒說明白,但是兩個人都明白。上位者手上不知染了多少鮮血,怎么會一時心慈手軟不斬草除根。 梁知舟倒是說了原因。 厲王當初手中握著三分兵權,恰好敵國外犯,他便稱降自請去降敵。在那場戰爭中,厲王自己身負重傷,長子和次子接連折了進去,手中的兵將更是死傷無數,不過是條微微喘息的病獸。 圣上為了顯示自己的仁愛,便做主赦免厲王,在之后將厲王手中的兵權一點點奪去。 而厲王自從失去兩個兒子之后,后面不論是妻妾還是外室,都一無所出。原本他總共三子,最小的兒子自小體弱多病,被養成了紈绔,本就是不能擔任大任的。之后他被請為世子,就等同于厲王這一脈徹底落寞下去。 至于當今圣上在中間扮演什么樣的角色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自從厲王一脈徹底落寞下去之后,京城對他的監管也放松很多。 虞念清想著這些和他有什么關系時,就感覺放在腰間的手更緊了些。 男人的額頭抵著光潔的脖頸處,呼吸聲重了很多,沉默了許久之后,才緩緩說:“十多年過去了,你許是不知道,我的外祖父是武平侯。當年武平侯謀反,徐家因通敵被滿門抄斬我父親為保住我娘親,主動交出了手中大多數的兵權??墒俏夷镉H最后還是死了,說是因為外祖家的事情憂傷過度最后撒手人寰的?!?/br> “可是我知道,她不會的。她曾經和我說過,她要好好活下去,她是徐家唯一活著的人,她要替徐家平反?!彼恼Z氣極為平靜,如同在說一個別人的故事。 “頭一天晚上,我們一家人還在一起。她正在給我繡手帕,和我父親說不要逼我太緊,讓我和同齡人多出去玩玩。她說她在我這個年紀,成天偷偷出去和哥哥一起跑馬,和我說等父親去軍營了,她也帶我過去??赊D眼之間,她就不在了?!?/br> 他那天早上起得很早很早,偷偷摸去了主臥。 才進門,迎面就砸過來一個杯子。杯子擦著他的頭頂,在后面的木門上四分五裂,隨后響起一聲暴怒的喝聲,“滾?!?/br> 他被嚇了一跳,抬眼朝著屋內看去。 那個無論在軍中還是在他面前凜凜威風的父親,頭一次衣發凌亂,雙眼赤紅得像是一頭憤怒的獅子,絕望地護著一位沒有了任何反應的美麗女子。 他一瞬間愣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腦子成了一片空白。 父親爬了過來,緊緊地抱著他,他說:“知舟,你娘親走了。她還是走了,我沒護得住她?!?/br> 他還說了很多,梁知舟已經記不大清了,只記得他最后和自己說:“你娘親說,她想讓你好好活著?!?/br> 所有人都知道他娘可是沒有一個人去追究。正如同徐家坐鎮西北苦寒之地抵御外敵多年,為大周立下赫赫戰功,卻在三個月之內被抄家問斬一樣可笑。 后來他的父親又立刻迎娶了新的夫人,梁徐氏逐漸成為一個過去式,沒有一個人再想起。 他抗爭過,學著那些人招貓逗狗,不學無術??赡莻€對他學業一貫嚴格要求的男人,讓小廝帶足銀兩,盼著他揮霍無度。 梁知舟曾怨恨過梁弘揚的自私和冷血,怨恨過他在這件事上的無動于衷??缮陷呑釉谒淮稊厥讜r,梁弘揚冒著欺君之罪將他救出來時,他忽然明白,梁弘揚想要的是履行對自己的承諾,庇佑他活著。 也在上輩子的最后,他才明白,他的對手永遠不是厲王,而是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