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卿卿(重生) 第3節
二房只有他這么一個男丁,現在虞平生下落不明,他就算唯一的血脈。就是憑這一點,虞家人就算生氣也不會做什么。 虞念清點點頭,沒有在這個時候逞能。 虞元意又交代一些事情,回到自己的院子中寫了一個澡,將自己收拾整齊之后就自己去祠堂跪著。 傍晚之后,老夫人才慢悠悠轉醒,覺得自己嘴皮子上面火辣辣的疼著。 白天的記憶迅速回籠,她氣得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等看清楚面前的站著的長子時,她又迅速躺了回去,老淚縱橫,哭嚎著:“我都活了這么大歲數,現在孫子孫女反而欺負到我頭上來。我這心里苦啊,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br> “您這是什么話!”樂平侯坐在床邊。 他的夫人王氏上前將老夫人扶了起來,在老夫人后面塞了幾個軟枕。 老夫人眼淚就更多了,這時候倒是有點真心實意,主要是疼的,“他一了就不孝順,我該明白的?!?/br> “虞家晚輩中,就沒有不孝順的人?!睒菲胶钣种刂貜娬{了一邊,“元意那孩子也是心疼您,一時著急用錯了方法?,F在知道自己魯莽了,正在祠堂里跪著呢,您就原諒他這么一次?!?/br> 樂平侯臉色有點黑,老夫人逐漸也恢復理智,沒再繼續說下去。 王氏在旁邊說了幾句緩和的話,后來老夫人就說自己困頓了讓其他人都先離開,樂平侯留下和老夫人說說話。 虞念清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但是不對在什么地方她又有點說不上來,只好先跟著人群走出去。 晚上回去的時候正院那邊就傳來話,說是樂平侯決定送虞元意去國子監讀書。 這有點兒突然,虞元意一向不喜歡書文而他們的父親對這方面并不苛刻,所以他只是跟在西席先生的后面讀了幾年之后就出去游三玩水。而他今年已經十八,已經過了讀書最好的時候,樂平侯怎么會突然想著送他去國子監? 國子監的規矩最是嚴苛,半個月才有一天休假且嚴禁外出。這不就是相當于將虞元意軟禁起來,讓她變得孤立無援么? 她心里面有個不好的念頭,想要過去虞元意讓他留下來,就聽盈月說外面江流求見。 江流是虞元意身邊的小廝,負責跑腿之類的活計,平日里十分機靈。見到虞念清之后,他也沒有過多廢話,直接說明來由,“侯爺派了一群人將三少爺綁了要送進國子監,三少爺見狀不好讓小的溜出來,給你留個信兒。姑娘要是相信小的,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小的去做?!?/br> “他們是怎么說的,怎么就讓我哥去國子監?!庇菽钋鍐?。 “侯爺說將少爺現在還不穩重,最好去國子監磨鏈一番。二老爺剛好留了名額,這時候用了正好,免得日后有什么意外就算是想去也去不了?!苯鞴ЧЬ淳椿卦?,“侯爺還說現在府中情況特殊,少爺總是要站起來獨當一面的,不能再像從前那般?!?/br> 這話倒是說得冠冕堂皇,讓人找不到任何錯處。 虞念清卻越發難受,大伯要是真的在意他們這一房的出路,早在一開始就會提出?,F在卻在他們提出要退親時,直接將虞元意支開。他們這邊就等同于沒有能夠出面做主的人,真的要依附府里面才能過活。 她身形搖晃了兩下,一張臉更加蒼白,精致的下頜緊繃成一條直線,看上去倒是有些鋒利。 “你暫時也別留在府中,等會讓小滿給你支些銀兩,你在外面住一段時間,順便幫我打聽一些事情?!庇菽钋褰淮?,安排好江流的去處之后,就開始思考起后面的安排來。 只是在她還沒有想出什么應對之策,澄暉院那邊就來了人,說是老夫人想要見見她。 她估摸著又是為了鎮國公府的親事,雖然不怎么愿意為了這種事情再掰扯,但還是過去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老夫人的態度很是和藹,像極了以為慈祥的老太太,甚至半分沒有提到前兩天她和哥哥做下的事情。 可這種正常放在老夫人身上就是最大的反常,虞念清反倒是更加警惕,渾身都崩得緊緊的。 老夫人說完了過往之后自己倒是滿意了,瞥了一眼從坐下之后就不怎么說話的小姑娘,開始說,“現在你也大了,有些事情我也不瞞著你。當初你曾祖父跟著文帝立下過戰功,才有了爵位,當初我們府上也勉強算得上京城中有頭有臉的人家,真真是住在錦繡堆里的?!?/br> 說到這,她的眼神中多了幾□□材,接著看見了床邊用金鉤束起的半新帳幔,想到現在府中的遭遇,嘆了一口氣,“你祖父和大伯都不是進取的,這兩年府中光景大不如從前。等到你們這一輩,府中被削了爵位,虞家就真的泯然于眾人。我活著的時候絕對不能看虞家就這樣倒了,你和鎮國公府的親事很重要?!?/br> 這些都是陳詞濫調的說辭,虞念清并不認同。虞家子侄不銳意進取,反倒是想要靠著裙帶關系往上走,這路就算一時走通了,也不會長久。況且在成親之前,梁景明就能不顧兩家聲譽和這么多年的情分私會別人,她真的嫁了過去還能有什么好處。 不過她有些怕再將老夫人氣出一個好歹來,想了想之后只是垂眸,沒有立即反駁。 她低著頭的時候,只露出小半張側臉,烏泱泱的頭發在肩后散落,顯得脖頸越發纖細瑩白了,有幾分脆弱并堅韌的美。 老夫人那怕對這個孫女不太喜歡,可也不得不承認她的容貌是一眾人中最為出色的。 見到她沉默著反抗,老夫人心里一陣憋悶,“我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不過就是覺得這和你沒有多少關系。呵,你真以為沒有什么關系嗎?” 虞念清抬頭看向她。 老夫人摸了摸被子上的花紋,“你的父親失蹤也有一段時間了,若是再找不到人,朝中搜尋的人手就會漸漸減少?,F在搜尋的人就已經沒有之前急切了,再過半年、一年有誰還記得。你大伯這方面倒是想伸手說句話,但他官職也在這里,沒什么人搭理。若是鎮國公府這條路斷了,你覺得還有多少在意?” 渾濁的眼睛濕潤,她說到后面時,聲音沙啞到像是喉嚨生了銹,“我是偏析,但是他也是我的兒子,怎么不想他能活著回來?!?/br> 老夫人的話像是一把重錘,直接敲在虞念清的身上,她震驚過后又迅速涌上一種叫做悲愴的東西。 她像是被人突然推進海里,沉悶的海水涌過來,她無法呼吸,也沒有辦法找到可以依靠的東西。身邊有引誘的聲音不斷蠱惑,沉下去吧,沉下去吧。 濕亮的眼睛里迅速積起熱淚,她也不敢哭,倔強地看向老夫人,“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沒有?!崩戏蛉藫u了搖頭,然后猛然做起身,枯枝一般的手猛然攥著她的手腕,“你可以退婚,但你要記得,你父親的死有你一部分責任?!?/br> 眼淚壓著眼眶滾下,她看著老夫人,長久沒有說話。 虞念清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去的,滿腦子都是老夫人最后對她說的那句話。 若是父親有事…… 那怕知道老夫人這番說辭是摻了水分,也許樂平侯還在背后指點一二,可還是精準地拿住她的七寸,叫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抗。 她生出了一種無力感,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將自己完全困住,卻摸不到一點兒邊。 窗戶正開著,帶著涼意的風不斷往屋里吹來,她的手指開始漸漸變涼,連帶著身體也變得僵硬。 小滿進來,見她呆坐在窗戶邊連忙走過來,將窗戶關起來,“姑娘,現在天氣冷,仔細點別被凍了?!?/br> “不會讓自己凍著的,我也不敢凍著?!庇菽钋宓吐暷盍诉@么一句。 她平日里穿著就比較素凈,瓷白的臉上更是沒有一絲血色。 就是這樣,她仍舊仰著頭,臉頰旁邊浮現出一個清淺的笑容。燈火之下,一雙濕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層水霧,她語調輕松地問:“你說,這次我真的能退婚嗎?” 她明明是笑著的,卻讓人難過得喘不過氣來。 小滿心里像是被揪著一樣難受,鼻腔當中也多了酸澀的感覺。但是她也不敢哭,不敢讓姑娘更加難受,聲音清脆,“當然能啊,姑娘想做什么都能成功?!?/br> 虞念清只是笑,眼中水霧繚繞卻沒再說一句話,只是擺擺手讓小滿先下去。 她想父親了。 第4章 老夫人這邊自覺拿捏住虞念清,又開始和楊氏聯系上。 楊氏氣得要死,不過在這個當口上也不得不忍氣吞聲,坐下來好好交談。不過這仇不報是不可能的,等虞念清嫁過來之后,她一定要給人好好立立規矩。 就存著這么一口氣,兩家人也好好坐下來交談些細節。先是雙方要交換八字準備合婚,將兩人的庚帖放在灶君神像前放置三日,問道長兇吉。若是吉利,后面雙方就要開始準備婚事。 按照常理來說,婚事最起碼也要準備一年半載的。但現在京中傳聞紛紛揚揚,楊氏巴不得兩個人越早成親越好。 所以事情已經迫在眉睫,虞念清要是想這門親事不成,最好是在納吉之前將事情解決了。 她想明白之后,就借口買幾匹好料子要出去轉轉。老夫人想了想之后就同意了,還特意讓賬房支出兩百兩銀子給她,讓她遇見喜歡的就直接買下來。 老夫人給錢也沒閉著人,家里的女眷除了病重的錢氏幾乎都在場。眾人心思紛紜,不過礙于老夫人之前的威嚴,倒是沒有一個人開口說什么。 虞念清拿錢也痛快得很,就是在跨過前廳的門檻時,被人從后面狠狠一撞。遭受這突然的力道,她整個人重心不穩往前一倒,要不是身邊的小滿及時拉住她,只怕她的臉都要摔破了相。 她后背出了一層冷汗,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聽見一道嬌蠻的聲音,“二jiejie真是對不起了,剛剛沒有看見路,不小心撞到你了?!?/br> 虞念清回頭看過去,只見門邊站了一個穿著銀杏色裙衫的少女。少女嬌俏,一雙眼睛就快要看到天上去,說著道歉的話卻沒有一點兒道歉的意思。 這是三房長女虞晴明,比她小上幾個月,又是個掐尖要強的,從小就什么都想和她比上一比。 她的父親,也就是虞念清的三叔虞林生如今是六品官員,在京兆府任職。雖然他在朝堂上也說不上什么話,但自從父親失蹤后,這位叔叔跑上跑下搭進去不少人力物力。 這份恩情虞念清記得,深吸了一口氣之后也沒和人直接吵起來,帶著小滿要離開。 虞晴明咕噥了兩聲,“就看你能得意到幾時?!?/br> 虞念清腳步頓了頓,拉住了想要轉身爭吵的小滿直接出門。 她這次也不是真的出去買布料,而是先后拜訪了幾位有些交情的同伴,想要詢問有關于自己父親的一些事。她的同伴也是出身官宦之家,消息也十分靈通。 聽說她上門之后,她們都親自接待,被問起時也將自己知道的一些情況說了出來。 虞平生回京述職失蹤確實造成了一時轟動,皇帝動用了不少士兵去搜尋。但是那么多人駐扎在幽州一帶,花費不小,現在已經有人上折子說撤掉大半的士兵。至于后面究竟能不能將虞平生找回來,就全靠運氣了。 中間有一位見她表情不對,嘆了一口氣,“若是有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的人就好了,要不然你備下些銀錢,讓樂平侯替你疏通些關節,看能不能有新的消息?!?/br> 現在的樂平侯府對于她來說無疑是一張血盆大口,就等著什么時候撲上來將她直接吞的一干二凈,虞念清又怎么敢托大伯疏通上下。 外面日頭正熱烈,她額角滲出汗水,一時間頭暈目眩,竟有幾分不如就這樣倒下去的念頭。 下唇被深深咬著,松開時紅得像是抹了血。她臉上浮現出一個虛弱的笑容,眼眶紅了一圈朝著友人拜了下去,“多謝你告訴我這些,后面我再看看好了?!?/br> 她最后是被小滿攙著上了馬車的。 等上了馬車,小滿忍了好久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二老爺官途通暢,二夫人嫁妝豐厚且每年江南那邊都有不少的進項,姑娘從小就是被捧著手心里長大的,什么時候像這樣低聲下氣不斷求人。 小滿聲音拖了哭腔,“姑娘,等會還去許家嗎?” 小姑娘雙臂抱緊自己,頭埋在膝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應了一聲,“自然是要去的?!?/br> 她下馬車時,腳步都是虛浮的,整個人狀態極差。許寧云見了她,都嚇了一跳,“你剛剛都干什么去了,怎么把自己弄成這樣?” 虞念清自小就和她關系要好,這時候也沒有瞞著她,將打聽來的消息和她說了一遍。 許寧云又是著急又是心疼,讓丫鬟捧來熱水親自替她凈面,知道她從早上開始就滴水未進之后,逼著她吃了幾塊點心之后說:“我父親今日剛好休沐在家,等會聽聽他怎么說?!?/br> “許伯父沒上朝?”她有點驚訝,今日正好是朝會,所有官員沒有特殊情況都不允許告假。 “請了病假沒去?!痹S寧云又俯身在她耳旁快速說了一句,“也沒有真的生病,具體什么情況我也沒明白,等會我帶你偷偷過去就是了?!?/br> 她敏銳察覺到中間有什么辛秘,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許世寧和虞平生交情不錯,見虞念清求上門來,他捋了一把胡子,停頓了很長時間才問了一句話,“樂平侯沒有向你提起過你父親的情況嗎?” “這是何意?”虞念清不解,掩在袖子下的手狠狠攥緊,朝著許郎中深深拜了下去,“父親失蹤之后,家母傷心過度病倒了。念清一直在照顧母親,兄長在外奔波。因此許多事情念清并不清楚,還請伯父賜教?!?/br> 許世寧沒有立即說話,抓過手邊的白玉鎮紙不斷摩挲,臉上的神情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陽光通過窗柩,將書房內映照得金光流動,卻叫人越發睜不開眼。 她卻固執地看著許世寧的方向,神情堅毅,“伯父,念清只求個明白。無論知道什么,都絕不會往外透露半句?!?/br> 許世寧“啪”得一下將白玉鎮紙放下,嘆了一口,“這事有些復雜,實在不是你能夠左右的。朝中對你父親失蹤的事態度微妙,不少人三緘其口保持觀望。接下來怕是要你們自己多費心思尋找下落。你若是信我,其他人也不必去尋了,空出些銀錢找些消息便利的人,讓他們去打探下落?!?/br> 許世寧是戶部倉部司郎中,主管出納、租稅和祿糧等?,F今皇帝追求長生一道,對朝政多有耽擱。底下的人瞄準了風頭,連橫上下開始大筆往自己腰里攬錢,導致倉部司的賬面十分難看。尤其是虞平生巡視的幽州一地,偌大州城收上來稅賦不過白銀三百萬兩,州域內交上銀課不過兩萬兩,中間貓膩顯而易見。 虞平生怕是察覺出幽州一地的不對,且拿到了什么關鍵性證據,才會在回京途中突然遭遇意外。 他腦海中不由想到當初在殿試前,那個如松如竹的男人立站在金鑾殿面對陛下詢問時,溫潤的臉上變得堅毅,緩聲說:“河清海晏,時和歲豐,吾心所向,素履以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