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愣抬起頭，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驚奇，原來他哥急了也會罵人啊。

    但許恩霖沒給他反應的時間，猝不及防的一拳沖擊得許長溪眼前一黑，他提起一口氣，痛到失聲。

    視線慢慢恢復清晰，許長溪捂著臉頰，氣笑了。

    其實成為壞小孩也沒什么不好，至少在打架這種事上他不會落下風。

    湯碗摔在地上，里頭的甜飯灑了一地。

    童年因為怕黑而擠在一起睡的兒童床成了決斗場，許長溪摁著許恩霖的肩膀把他壓在身下，騰不出手，干脆用腦袋狠狠撞在他鼻梁上。

    砸下去的一刻他腦子里響起嗡的一聲，眼前閃過許多畫面。

    “老師，真的是我自己做的，我們倆沒有偷換卷子?！?/br>
    “嗯，這次是我考砸了?！?/br>
    “好了，我也不是第一次教雙胞胎，以后這種無聊的惡作劇不要玩了，自己的試卷就寫自己的名字?！?/br>
    也許就是從那時候起，許長溪開始無比討厭學校、討厭老師、討厭自己和許恩霖不得不共享的一切，討厭上天誕生他好像只是為了襯托另一個人有多聰明。

    支撐他熬完三年初中的念頭叫作“等上高中就可以和許恩霖分開了”，偏偏造化弄人。

    “你什么都有，你怎么會懂?！痹S長溪突然就覺得沒勁，卸了力道站起身。

    “我不懂？”許恩霖扶正眼鏡，冷笑一聲，問，“那你呢，你除了逃避你會什么？”

    他摸了摸失去知覺的鼻子：“都這么大了還只會這一招?！?/br>
    忘了是小學幾年級，許長溪和人打架，把班里男生的鼻子撞出鼻血，對方家長大鬧學校，他卻死都不肯認錯。

    最后許鳴升和丁嵐只能帶著他去同學家登門拜訪，許恩霖扮演的“許長溪”又是跟人鞠躬道歉，又是在老師辦公室立下保證，還得接受對方家長的冷嘲熱諷。

    明明他什么都沒干。

    “長溪、恩霖?！倍鼓闷饍蓚€孩子的圍巾，站在樓梯口喊，“下來吧，我們回家了?！?/br>
    許恩霖端著兩只空碗先下了樓，丁嵐接過餐盤：“都吃完啦？”

    “嗯?！痹S恩霖低著頭，接過圍巾胡亂在脖子上繞了兩圈。

    “出去了再戴，屋里不悶??？”

    樓梯上響起腳步聲，許長溪也走了下來，同樣垂著腦袋。

    丁嵐總覺得他倆都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她往前走了兩步，許長溪一看她要過來立馬別過臉去。

    “你臉怎么啦？”她踮腳掰著許長溪的下巴，逼他直視自己，“怎么這邊腫起來了？”

    “不小心撞到了?！痹S長溪推開她的手，“沒事?！?/br>
    丁嵐著急道：“撞到什么了??？疼不疼？別傷到眼睛了，很危險的?！?/br>
    “我?！痹S恩霖撩起眼皮，“我打的?！?/br>
    丁嵐愣住，這才發現他鼻梁骨也是腫的，她看了看兩個兒子，問：“打架了？”

    親戚們都走光了，許鳴升在院子里抽完一根煙，隔著落地窗和他們招招手：“走吧，回家了?！?/br>
    丁嵐收回目光，沉著臉色說：“跟爺爺奶奶說聲再見?！?/br>
    回家的路上車里異常安靜，許鳴升喝多了酒，一上車就歪著腦袋睡了。

    許恩霖和許長溪還是老樣子，一人一邊互不搭理。

    丁嵐坐在駕駛位上，偷偷朝后視鏡里看了好幾眼，在心里安慰自己能打架也是好事，總比把彼此當陌生人好。

    四個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家里，許恩霖不想和許長溪走一起，刻意放慢了腳步。

    “許恩霖?！倍钩雎暯凶∷?。

    許恩霖看到許長溪的腳步也頓了頓。

    “你過來，我有話問?！?/br>
    許恩霖轉過身，丁嵐很少會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

    “你先動的手？”

    “嗯?！?/br>
    “你們也大了，有什么矛盾我相信你們也有能力自己解決，所以我不想插手太多，但是家里總是這個氣氛我和你們爸爸也難受?！倍箛@了聲氣，“你是哥哥……”

    “就大三分鐘算什么哥哥?！痹S恩霖心里憋著氣，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許鳴升端著水杯從廚房出來，車上睡了一覺他清醒多了，打了聲哈欠問妻子：“兩個人吵架了？”

    丁嵐臉色陰沉：“打架了?！?/br>
    許鳴升朝杯口吹了吹氣，問：“誰贏了？”

    丁嵐偏頭看向他，抬腿一腳踢他身上。

    杯子里的熱水灑在手背上，許鳴升疼得直抽氣：“燙燙燙?！?/br>
    下個禮拜就是兄弟倆的陰歷生日，又快到年底了，丁嵐本來還打算請親朋好友來家里吃飯。

    “算了，我們自己過過吧?！毕氲侥莾蓮垝觳实哪標蛠須?，“小時候都不打，十七八歲了開始打架了，丟不丟人??？”

    “青春期嘛，都正常的?！痹S鳴升安慰她說，“沒事，等我們都死了他們就知道彼此的好了?！?/br>
    丁嵐：“……”

    “你信不信我往你臉上也來一拳?！?/br>
    夫妻多年，許鳴升深知丁嵐外柔內剛，他信她真的會那么做，放下杯子立刻逃跑：“我洗澡去了?！?/br>
    第29章 平安夜

    體育老師吹哨集合, 男生們停下動作，許長溪把手里的籃球拋給趙鈺成。

    “去不去小賣部??？”

    許長溪拿起旁邊椅子上的外套，喘了口氣回答說：“走?！?/br>
    室外的冷風一吹他打了個寒磣, 拉上拉鏈問：“怎么這么多人？”

    “馬上平安夜了唄, 都來買巧克力的?！?/br>
    許長溪蹙眉：“平安夜不是吃蘋果嗎？”

    趙鈺成勾起嘴角笑了聲, 只說：“你談個戀愛你就懂了?！?/br>
    許長溪還是不理解：“什么意思？圣誕節又不是情人節?！?/br>
    “圣誕節算什么，兒童節都要給喜歡的人送棒棒糖, 這叫情趣?！?/br>
    趙鈺成側身擠進人堆里，聽到許長溪喊：“幫我也拿一瓶?！?/br>
    小賣部里的學生實在太多, 老板娘只能拿著另一臺刷卡機站在門口分流，趙鈺成從冰柜里拿了兩瓶飲料, 從口袋里摸出校園卡遞給她。

    結完賬他幾乎是被人推著出來的，許長溪站在門口，伸手接過其中一瓶。

    “下節什么課??？”趙鈺成問。

    “語文吧?！痹S長溪擰開瓶蓋，加快腳步說, “快點回去吧，好像這節課要默寫，我還沒背會?！?/br>
    趙鈺成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許長溪會說出來的話：“你什么時候也開始發奮圖強了？”

    “奧運夢已經破碎, 我總得努努力有個好大學上，再不學真完蛋了?！痹S長溪仰頭喝了口飲料。

    “你一富二代說這種話，讓我情何以堪？”

    許長溪拿下瓶子，糾正他說：“我不是富二代, 我爸是, 他能啃老，我可不一定有老啃?！?/br>
    趙鈺成被他的話逗笑：“你得了吧你?！?/br>
    “驕驕說期末考試有進步就放我回去?！痹S長溪看向趙鈺成, “你覺得我行嗎？”

    “你進步空間那么大，肯定行?！?/br>
    許長溪點點頭：“我也覺得行?！?/br>
    趙鈺成看了他一眼, 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該說他有一顆赤子之心還是純純地主家的傻兒子。

    這幾天氣溫直逼零下，清晨道路還有結冰，夏燦沒再騎自行車上下學。

    直到周六補課結束她才有機會和許長溪單獨說話，樓道里的聲控燈亮著白光，她加快腳步追上前面的人。

    “許長溪！”

    男孩停下腳步回過頭。

    夏燦把書包背到胸前，邊拉開拉鏈邊走過去說：“我有個東西要給你?！?/br>
    今早喬漾把到貨的圍巾拿給她，順帶送了她一盒費列羅，書包里被塞得滿滿當當，夏燦只能先把最上面那盒巧克力拿出來。

    “你等等啊?！彼焓置侥菍铀芰洗?，一抬起頭發現許長溪雙目呆滯，一動不動像是被人點了xue。

    “你怎么了？”

    “呃?！痹S長溪視線飄忽，眉頭緊鎖，似是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

    “我……”

    “你什么？”

    許長溪抿了下嘴唇，深吸一口氣，看向對方的眼睛說：“我覺得有些事還是說清楚比較好?！?/br>
    “??？”

    “可能我們最近確實，交流得比較頻繁，讓你誤會了?！?/br>
    夏燦挑起眉毛。

    “我，我算是退役了，沒法再做運動員了?！?/br>
    夏燦眨眨眼睛，她不太擅長安慰人，一下子慌亂起來：“哦，那……”

    “所以，我、我真的得好好學習，現在沒有心思考慮別的事情?！痹S長溪又話鋒一轉，提高聲音說，“當然不是說高考完了就可以，也不對，高考完了當然可以，但是我，我不是那種輕浮的人?！?/br>
    “你到底想說什么？”他一會兒扯東一會兒扯西，夏燦仰著腦袋脖子都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