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節
有的恨蕭衍這殺千刀的居然把這樣的大事瞞得死死的,必與他不共戴天。 有的則佩服陛下就是陛下,這樣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能跟隨您是我榮幸,就是下次別這樣試探賀將軍了,他們這些圍觀群眾的命也是命??! 蕭君澤坐在上位,也懶得看坐下群臣們人生百態,只是淡淡道:“事情你們也知道了,我便也不重復了,昔年蕭鸞亂政,我隱姓埋名去了魏國,有了一點基業,如今,手心手背都是rou,你們也算是大浪淘沙,該過的考核過了,便還能在原職,如果能贏過洛陽那些人物,取而代之也沒甚問題……” 這話一出,群臣的一顆心頓時從喉嚨里落了下去,紛紛向陛下獻上自己的忠心與虔誠,幾乎要把他當成菩薩。 接下來的事情,便是商討起如何恢復南國秩序。 南齊各地知道這事后,肯定也會分為兩種態度,一種是急于向新朝投誠,一種是悄悄反抗。 畢竟,他們沒有力量抵擋大軍,但也不會接受北朝的許多的法律。 比如不設品階門第,不給官員免除勞役、兵役、賦役的特權,不給官員弟子恩蔭為官的機會等等。 他們不會明著反對,但強大的鄉土勢力,在王權需要的時候,便有自己的一套運行機制,會用“潛規則”的辦法,來應對新的規則。 蕭君澤并沒異想天開到憑借自己就能對抗這樣的勢力,畢竟,人家花了上千年才形成的思想印記,他十幾年就想給人改掉? 那是不可能的。 這種思想,只有資本能治,就像當紡織女工一年能賺到的錢,遠比彩禮多時,再封建的父母也不會把女兒早早嫁出去,而是會留在家里到十八九歲。 而當每個家庭不需要宗族也能生存下去,那宗族的力量就會漸漸凋零,失去向心力。 唯一難以解決的就是階級的固化,這是人類天性使然,但是也沒關系,法國當年固化得那么嚴重,但大革命一來,不也挨個清算了么。 人會自己尋找出路。 …… 于是,在確定了方向后,蕭君澤綜合了蕭衍與賀歡雙方的意見,對南朝各地官員,要求他們回到南朝,重新科考,再安排官職,而在這之中,歷陽書院的學子們,也可以參加考試。 如果各地郡縣官員不愿意赴京換職,便視同放棄在新朝的為官資格,不錄入本次考試名額,如果帶兵馬反抗,則視同匪類,被無情地剿滅。 同時,各地實行北朝的土地田賦制度,各地將清查田畝,繳納稅款,對奴仆的法律需要針對北朝的“放奴法”施行,禁止雇傭契約的終身制等等。 大殿中的百官聽得心中復雜難言,有宗正司的官員痛哭上諫,說這樣的法令,幾乎是完全否定了當年太祖蕭道成立國之本,實在是對列祖列宗…… “那讓他們來找我?!笔捑凉傻痪?,“蕭家祖宗也是竊的劉宋的國,劉宋搶了東晉,晉朝搶曹魏,曹魏篡奪大漢,如今我那新朝,就算不是起于布衣,也算得國極正,若有不滿者,大可歸鄉起兵,我絕對放爾離去,不加阻攔?!?/br> 這話一出,全場寂靜之余,也不得不承認陛下的話就是有道理,他占北國南國都是親手打下來的,讓他們去起兵……罷了罷了,這太為難人了。 要起兵的人,在賀歡帶兵來到建康城的路上時,就已經跑路了。 蕭君澤當然也明白這一點:“既然如此,便依此而行?!?/br> 這話算是一錘定音,但他們臉上都無欣喜,有的人甚至當場痛哭起來。 因為他們知道,在這朝會之后,南齊,便再也沒有了。 他們的國,亡了! 如今的他們,將是新朝大昭的臣民……大昭官員…… 嗯,這心底居然有點快樂是怎么回事? 南齊的陛下換成了大昭的陛下,應該,應該不會像以前那樣擺爛了吧? - 下朝之后,蕭君澤回到自家大殿里,處理起堆成一座山的政務。 嘖,賀歡不幫忙,蕭衍又已經比他還忙,那如今這么多工作,實在是讓他有些疲憊啊。 他需要幾個好秘書才是。 不過,問題不大。 …… 片刻后,蕭家三個狗子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了南朝的皇宮。 十年過去了,南朝宮廷如故,絲毫沒有改變,讓蕭家三兄弟越看越覺得熟悉,甚至于蕭道歌和二弟在宮中找到了幼年時最喜歡躲藏的假山山洞,甚至于在還在洞里找到了他們幼年時悄悄埋下的一些小寶貝。 青蚨帶著大狗二狗三狗,心情也是很復雜:“唉,好了,你們終于可以父母團聚,不用兩地分隔了?!?/br> 蕭道歌和蕭道途感慨:“真是飛不出爹爹的手心??!” 蕭端端卻很是憂慮:“爹爹這個時候找我們,肯定沒有什么好事?!?/br> 青蚨忍不住笑道:“小公子為何如此說?” 蕭端端抱怨道:“如果是為了父子團聚,爹爹早就親自來找我們了,哪至于這個時候把我們叫進宮來?!?/br> 蕭君澤坐在回廊上,正好聽到兒子的話:“嘖,看來端端對爹爹心有怨言啊?!?/br> 蕭端端頓時換了激動的面孔,哭著張開手沖上去:“爹爹,你嚇到端端了……” 蕭君澤心說三狗子這茶藝在哪學來的?同時一把抱起兒子:“長高了啊?!?/br> “真的么?”為身高苦惱的三狗頓時驚喜。 “是啊,”蕭君澤一臉欣慰,“來,你們一起,爹爹好久沒見你們了,要考較一下你們最近學業如何了?!?/br> 狗子們長大了,該給爹爹打工了才是。 …… 洛陽,隨著幾只咕咕日夜不歇地傳信,蕭君澤在建康城的惡行也傳到斛律明月、崔曜等人的手中。 崔丞相看到來龍去脈時,俊美溫柔的面孔當場就裂開了,溫文爾雅的他當場就拿起劍,叫囂著要去建康給賀將軍把任務完成了! 豈有此理,他們在洛陽勞心勞力,那個家伙居然敢把這種事拿來玩? 真當這個王朝穩固得很了是吧? 好在,元勰是見過大世面的,立刻拉住了崔丞相,勸他冷靜,好說歹說,才阻止了丞相南下。 然后,他們一定認定,必須立刻讓陛下回洛陽。 一個月內,他要不回來,他們就一齊請辭,看他怎么收場! 第333章 正當如此 在洛陽諸卿的逼迫之下,蕭君澤只能長嘆數聲,他回信求諸卿寬限些日子,要不然,我遷都到建康城來,你們看如何? 如何? 當然是不如何! 洛陽是他們的家了,這家能說搬就搬么? 再說了,南方有什么好,多雨又潮濕,我們吃面的,吃不慣米,陛下別轉移話題,再不回來我們就一起走了。 蕭君澤與他們來回商討,拖延了一番時間,好說歹說,終是把時間從一個月,寬限到了六個月。 蕭家三個狗子在一邊旁觀了這場拉扯,佩服之余,也紛紛覺得爹爹那“如果想開窗別人不同意就提議把屋頂拆掉,這樣他們就愿意開窗”的理論,非常有道理。 蕭君澤也全身心地投入南方的整頓中。 荊州、淮北、淮南都還好說,兩個地方本就與北朝聯系緊密,非常容易cao作,當地的大戶早把就兒子送去北方讀書,兩邊下注,如今算是多有收獲,滿意地快要敲鑼打鼓,哪有什么反對的意思。 在蕭君澤的詔書到了之后,他們立刻就改換了門庭,登上了去建康重新考試的船。 而東吳之地有些麻煩,這里的勢力盤根錯節,許多豪強為了反抗朝廷,潛入太湖等湖泊山林之中,想要以此對抗。 這些當然是螳臂當車,成為北朝大軍的功勛。 在明白南北方都是同一個皇帝后,整個北朝的軍隊都炸裂開了,斛律明月都快彈壓不住,蕭君澤也不行不允許北方重新調撥十萬大軍南下,分五路,各自帶著詔書,前去征討各地郡縣——反正在他的一連串折騰之下,各地幾乎沒有能夠聯合的大勢力,通通都是在各自的土地中戰斗,強度和剿匪相差無幾。 這樣的大勢之下,許多鄉豪大族,能走的便往南走,不能走的便蟄伏下來,他們相信,以自己的詩書積累,很快會在新朝獲得新的地位。 如果說還有哪塊硬骨頭的話,那無疑是江州這塊地方了,這個后世被稱為江西福建的地方,在如今,說是窮山惡水絕不為過,尤其是江州的潯陽,堪稱造反根據地,從東晉開始,王敦、劉駿、 劉子勛、 蕭道成、陳顯達都是在這里一路打到建康城。 如今,這塊硬骨頭,落到蕭君澤面前。 不過問題不大,蕭君澤已經決定讓蕭衍的弟弟蕭秀等人前去平災殃叛亂,他也需要扶持南朝的本地人勢力,不可能讓北方派系一家獨大,否則以如今人們鄉土抱團的特性,一旦一方勢大,必然會壓制對方保持優勢,那就于國大害了。 同時,蕭君澤也從南朝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軍士名單,重建各州的郡兵鄉兵…… 他的工作非常繁重,因為這是在重新建立整個南朝的行政體系。 但這并不難,江州之外,遙遠的廣、交、越等南海諸州已經搶先一步,承認了陛下的治理,各地的夷人、俚人、越人甚至主動前來進貢,聲稱他們原本是偏遠貧瘠之地,在蕭君澤的治理下才變得富庶,而且,南方的糖和油都是需要市場的,他們向往中原,愿意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而其中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們依仗運送糖油、能航行在大海之中的大船只有中原才能造出來,若是斷掉,他們便又只是偏遠之地的蠻夷了,遠離中原文明,當一個土財主雖然是好事,但有志之士都明白,中原愿意與你做生意,那才是生意。 若是有朝一日,人家的船上帶著火槍過來了,那便不好說了。 …… 好在,除了江州這等比較閉塞的地方,其它的地方都處理得很快,尤其是蜀中之地,荊州被斷后,按理,扼過江陵、白帝城的蜀中郡守,卻比誰都快地投降了北朝,不給對面將領立功的機會,把準備征伐蜀地的將領們氣得要死不活。 蜀中百姓卻習以為常,從東漢之后,不過兩百多年,他們已經經歷了蜀漢、曹魏、西晉、成漢、東晉、劉宋、蕭齊,這幾個王朝變換之多,在華夏大地能排前三,蜀中百姓們早就習慣,他們不在意統治蜀地的是誰,只要不影響他們生活,那就當無事發生了。 于是,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里,至少在名義上,華夏大地在西晉末年的大變之后,歷經五胡十六國,魏晉南北朝,又在兩百年后,重歸一統。 別的不說,朝廷的大小報紙,都為此事,狠刷了一波銷量,對于普通庶民來說,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但對文人墨客來說,卻是感天動地大事。 尤其是這位皇帝無論是北方士子,還是南方文人,甚至于草原胡人、南方俚人都能找出吹捧的方向、 草原胡人以宇文家、斛律家等人聲稱,陛下的皇后就有胡人血脈,此為胡漢一家,陛下以身作則,南北歸一,這是我們草原可漢有問題么?沒有問題! 而北方士子如崔曜等人則聲稱,陛下起于北朝,以襄陽為龍興之地,這是我們中原陛下,沒有人可以搶! 南方如蕭衍則強烈反對,陛下是我朝蕭家的正統血裔,他在南朝當皇帝的時間比在北朝稱帝可早多了,再說了,蕭家是漢家三杰之一,蕭何的后裔,華夏正統,你們北方胡化的蠻子別來沾染。 而最南邊的俚人夷族沒有那么多的理由,只能湊個熱鬧,稱陛下給我們找出經營之路,允我等入朝,這種恩德不能忘懷,所以,也是我們俚人的首領,不為過——反正皇帝也不可能真的來統治他們,只要他們進入朝廷維護自己部族的利益就好。 但這官司卻一路從報紙上打到了蕭君澤的桌案上。 好在這些大臣們都沒有碰面,蕭君澤端水技術還算在線,一個個回信安撫,都說他們是國之棟梁,國之基石、國之鐵墻、國之財源……沒有他們,國之不國。 當然,蕭衍近水樓臺,因為離得陛下最近,聽到的夸獎最多,非常滿意,每天都回家把陛下的稱贊寫入自家的手札中,成為蕭氏一族的珍藏。 而與此同時,崔曜也到收到的信留存成為證明,以至于后世為他們兩個誰才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吵了幾千年。 蕭家大狗二狗在這些日子過得提心吊膽,尤其是蕭道歌,作為嫡長子,他幾乎被南朝的新官吏們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示好,大家都覺得,大皇子又嫡長又長,二皇子眼眸異色,不適合當太子,所以幾乎是出門走個路的功夫,就有十幾個想要投奔他當幕僚的“隱士高人”。 蕭道歌頭皮發麻,坐立不安,覺得誰都像是在害他。 天可憐見,我爹爹春秋正盛,你們是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