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節
大狗作為老大,頂住了壓力,小聲道:“爹爹,今天不是生辰,也不是節慶,更無吉相,你帶著、帶著meimei,親自給我們做飯,您說我們能不怕么?” 天可憐見,他們的小心肝都要跳出來了。 蕭君澤冷笑一聲:“就你機靈,快過來吃飯!” 三個狗子躡手躡腳地入座,吃飯都是吃一口看他一眼,看得蕭君澤十分地無奈之余,又帶那么一點內疚。 “咳!”輕咳一聲,他剛要開口,三個狗子同時僵住,抬頭看他。 真是的,我把自家狗子生得那么聰明做什么??! 蕭君澤不由嘆息一聲,溫柔道:“你們在舅舅生了重病,我需要回南朝看他,要離開幾日,你們在襄陽好好……” 話還沒說完,大狗二狗的淚水就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了下來,三狗更是淚眼汪汪地小步跑過來:“爹爹,爹爹你不想要端端了嗎?” “當然要啊,”蕭君澤安撫道,“只是需要一點時間,爹爹過幾個就回來了……你們在家,聽母親的話?!?/br> 三只狗子當然不干,都跑過來,死死抱著他,一起要和他一起去。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蕭君澤果斷拒絕,這太危險了,于是場面一度失控,三個狗子哭得聲音都嘶啞了,偏偏他們爹爹鐵石心腸,真的是說走就走。 …… 七月中旬,蕭君澤與崔曜做好交接,又吩咐了斛律明月等人,最后等到了收到消息后,連夜從洛陽跑回來的賀歡。 賀歡臉上滿是控訴,有一肚子話想抱怨,卻又沒有地方抱怨,連晚上蕭君澤安撫他時,賀歡都怨氣沖天。 但他也是知道輕重的人,哪怕心里的惆悵,還是祝阿蕭一路順風。 - 同一時間,六鎮叛將斛斯椿正帶著自己的兩千余兵馬,順著徐州南下。 先前,他與高歡收攏六鎮殘部,在河北、青州、淮北一帶討食,但因著渤海高翼得到皇帝元修投奔,有了大義名份,于是斛斯椿便投奔渤海高氏,算是投奔元修,得到了一連串的“使持節、侍中、大將軍、領軍將軍、領左右、尚書左仆射、司空公,封靈丘郡開國公,邑萬戶,又為大行臺前驅都督”的官職。 但官職那么多,錢糧卻幾乎沒有,不僅沒有,河北高氏的幾個子嗣心胸也不寬廣,時常譏諷于他,他手下的六鎮兵馬也與其不對付——六鎮叛亂這幾年來,河北漢人對他們極為仇視,但斛斯椿覺得沒有錯,失了六鎮土地,他們不搶就得死。 誰知投奔高氏后,就因為一點小事,斛斯椿殺了幾個漢人小卒,搶了個塢堡,在前來問罪的高昂面前,辯解了幾句,卻不想高昂居然就提刀要殺他。 斛斯椿完全無法理解那句“一錢漢,隨之死”有什么錯,漢人多如草,殺之賠一錢,魏自開國便是如此,這不是常事么? 他當然不會覺得高昂會放過他,高昂又是高翼的兒子,他自覺不能久待,便干脆南下,投奔蕭衍。 他的大軍從徐州南下,越過淮河,又到鐘離城,便開始見識到南朝的繁華。 不過他明白,如今在南朝,要給蕭衍一點面子,于是按要求,讓部將駐扎在鐘離,由裴氏的將領暫時統領,他則帶著三百余將士,從巢湖坐船而下,順著長江,去到建康。 他本來是想從陸路直奔建康,但才到徐州,官道就被堵住了,聽說是修繕道路,到處都很慢,反而是水路更快。 于是,這才登上了去巢湖的船。 但是,大船才從巢湖入長江,便看到一艘樸素的大船,正乘風而行。 斛斯椿射術極佳,目力強勁,便很容易地看到那船頭,正凝視著江山,美得動蕩心魂的人。 驚鴻一瞥間,他感覺神魂都被一起帶走了。 “快,追上那船!”斛斯椿突然道。 “怎么了?”他的副將忍不住問道。 “那是一件大貨,”斛斯椿深吸了一口氣,“那船吃水極深,必有巨富,咱們若劫了這船,肯定能大有收獲?!?/br> 那樣的美人,當是他的。 第298章 歷史的車輪 八月的天氣還是很熱的,尤其是郢州和建康,都是后世有名的三大火爐城市之一。 傍晚時,大船靠港。 這是沿途供客船休息補給的小港,是一個叫當涂的小縣修筑的,靠著港口,有數十名力夫等著搬貨的活計,看大船進港占了泊位,出來的都是人后,便像沒看到食物的鯉魚,帶著怨念散開了去。 沿途的小販們也在吆喝下讓開位置,他們相互抱怨著最近收入,攤位費要上漲,還有蕭丞相一手遮天,蒙蔽了陛下,讓他們的日子又不好過了。 蕭君澤的親衛很快上岸,開始清查人員,并且拎來一個四十余歲的縣令,在這位惶恐又帶著一點激動的神色里,找到了縣城里最好的屋宅。 宅中的原主紛紛出門,雖然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要下榻,但天上落下這等好事,是無論如何都要抓住的。 宅主只是一名普通的縣中大族,對著禁衛統領的許琛點頭哈腰,不但準備了各種牲口,甚至還拿出了他準備嫁女兒而重金買來的一對大雁。 許琛當然沒有要這些東西,他們船上備好了足夠的牲口和米糧。 一個時辰后,萬事俱備,蕭君澤終于從船下下來的,找到一個適合休息的地方。 他本想日夜兼程,但身體實在不允許,加上天氣炎熱,讓他本能地小心起來,放緩了速度。 在會館里休息了半個時辰后,飯食也端了上來,因著暑氣讓他食欲不振,幾道菜都是涼拌的小菜,將雞rou煮熟后做成rou絲,與黃瓜、萵筍等拌食,配上一點米飯,也算是勉強能吃些。 蕭君澤本來還想尋思一下到了建康城怎么安撫蕭衍,但很快就放棄了,到底還是身體最重要,早點休息,早點回去。 只是,才休息到半夜,突然聽到院外一陣喧嘩。 蕭君澤從涼被中起身,就聽見了大片槍聲。 青蚨匆忙過來,幫著主上穿上外袍,急道:“陛下,有精銳騎兵前來夜襲,定是那蕭衍想要謀朝篡位了,咱們需要立刻回到襄陽,再調集大軍,圍剿叛逆!” 蕭君澤有些驚訝地挑眉:“不可能,蕭衍不會如此失智,就算要殺我,也不該是在這半程路上,畢竟,他的大軍調撥,根本沒法隱瞞,而我這里的衛隊,沒有上萬人,是圍殺不了的 ?!?/br> 青蚨怒道:“這是說這些的時候么,快躲起來?!?/br> “躲什么啊,”蕭君澤笑了笑,“我進來時,周圍都已經布好了交插火力網,若是人多處理不了,許琛早就過來帶我逃亡了,而不會是如今這般,什么事都沒有?!?/br> 他還有點遺憾呢,沒法親自上陣。 看陛下這么鎮定,青蚨的慌亂也平息下來:“那,那便先等一下吧?!?/br> 說著,青蚨又派人前去探聽消息,同時,蕭君澤給他倒了一杯水,遞給他,讓他壓壓驚。 …… 半個時辰后,槍聲停歇。 許琛帶著一身血氣回來稟報:“陛下,已經從俘虜口中探查清楚,那領兵來攻的是斛斯椿,他們從青州一路南下,投奔蕭丞相,是否為丞相指使,還在審訊中,只可惜亂軍之中,沒能擒住那斛斯椿,屬下已經派人前去追擊?!?/br> 蕭君澤指尖在指桌案上輕點:“既然如此,你先讓追殺的人回來,此事不要聲張?!?/br> 許琛驚訝地瞪大眼睛:“陛下……” 蕭君澤擺擺手:“這事無論是不是蕭衍指使,他都要負些責任,我們先去石頭城,然后讓蕭衍來見我就是?!?/br> 許琛還要再勸:“陛下,這樣十分危險,一但蕭衍有不臣之心,您這便是羊入虎口?!?/br> 蕭君澤淡定道:“不是羊入虎口,而是蕭衍跟隨我那么多年,南國安穩,他功不可沒,我必須給他一次機會?!?/br> 青蚨眉頭皺得特別緊:“那若是有危險……” 蕭君澤平靜道:“我會做好準備。如果蕭衍真的有不臣之心,那肯定會在退路上布下天羅地網,反而是向前而行,才會有活路,實在不行,咱們也能放出熱氣球,從天上逃走,只是那樣,會損失許多禁衛,我不想?!?/br> 石頭城是建康城外的衛城,他這一次遇到的意外,其實也是他和蕭衍之間,最后的一次考驗。 但他是相信這事和蕭衍沒什么關系的。 因為他在鎮定下來后,他突然想起一段非常遙遠,早已死去的回憶——在“原著故事”的后半段,蕭衍因為輕敵,收攏了北方降將,惹得北方名將高歡也追了過來。 降將居然在一長串機緣巧合之中,攻進了建康城,城中大亂,青蚨就是在這次大亂之中,穿走了原主衣服,替他死在亂軍里,原主躲藏一陣后,被人尋到,獻給了北方降將,又在北方兜兜轉轉,成了戰利品一樣的人物,玩了許多花樣,把一些海棠特別常見的重口虐身劇情過了二十多個付費大章,花樣百出,最后被蕭衍的兒子找到,感覺已經已經臟了,與小孩兒玩了一番你是我真愛不嫌棄的劇情,最后感覺這小孩兒對自己最好,回到了南國。 嗯,老實說,這劇情當時看時,蕭君澤看得心潮澎湃,但如今回想起來,卻是興致缺缺。 都是浮云,他懷孕時也和賀狗玩過了許多,根本沒有書里寫得那么爽。 都是假的! …… 次日,建康城。 蕭衍收到了蕭君澤的手書。 那字十分好認,他家陛下不習慣用毛筆,手書常用竹筆,寫的字鐵劃銀勾,剛勁有力,一般人就算仿的了他的筆跡,也仿不了他的語氣。 “丞相啊,我先前在當涂遇到了北方降將斛斯椿的襲擊,有三名衛士在這次襲擊里身亡,十余人受傷,對面留下了一百多尸體,還有一百多俘虜,斛斯椿逃了,如今我在石頭城,你看是不是要來給我解釋一下?!?/br> 蕭衍看著信上的文字,眨了眨眼睛,然后又不信邪地重新看了一次! 再看一遍后,確定沒有一個字看錯后,蕭衍一股無名怒火直沖天靈,氣得他險些當場暈過去。 然后沒有一點遲疑,他將自己的弟弟還有幾個心腹幕僚叫來,問這事是誰干的。 幕僚和親弟弟們一臉茫然,紛紛使出渾身解數,證明自己沒有干這事啊。 在認真詢問一番后,蕭衍不得不承認,這真的是個意外。 但意外歸意外,去石頭城這事,還是被蕭衍的親隨們強烈反對。 他的意見都十分一致,降將是蕭衍招納的,事情是降將做的,蕭衍在這事上,一時半會是說不清的,如果就這樣過去,陛下為了以防萬一,就算不要蕭衍的性命,也必然會將他囚禁起來。 蕭衍不只是一個人,他是一整個龐大的勢力,他身邊的親隨,幕僚、手下,都是依靠著他討生活,一旦蕭衍不在朝中,他們就沒有未來! 而且,如今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旦蕭衍登基,他們都能更進一步,而且皇帝身邊的親衛也不多,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這些人一個個抱著蕭衍的腿,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叩首不止,有的呼天搶地,直把蕭衍看得頭皮青筋直跳。 最后只能嘆息道:“你們都出去,讓我好好想想?!?/br> 眾人看他沒有了過去的意思,這才紛紛松了口氣,退出門外。 蕭衍坐在榻上,長長一嘆。 說不猶豫,是假的。 但是,躊躇許久,他還是拿起一本手扎,緩緩翻開。 若是蕭君澤在場,就會發現,那是當初他的建康城時,與蕭衍談起治世時,偶爾隨口一說的記錄。 這些一字一句,每個前因后果,都寫在這本手札上。 當年,蕭衍自問學究天人,卻被蕭君澤的一個“氣候論”驚到失語,后來助蕭君澤繼位,他更是在佛法之外,深深地鉆研著君澤傳來的學說制度。 在那些冰冷的描述與分析字句中,一個無比清晰的世道輪回便展現在他眼前。 他想用佛儒道三法合一彌合世族與庶民的想法,在他的面前,顯得可笑又無知,讓他深受打擊之余,便是將深研此道作為一生之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