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
當天晚上,父子關系破裂且無法重組的賀歡黑著眼眶,找到了已經快要睡覺的池硯舟。 “兄弟啊,你要睡了么?”他像幽靈一樣占據著窗框,神色憔悴,“可我睡不著啊……” 池硯舟愣了一下。 “求你了,兄弟!”賀歡痛哭道,“你要不幫我,我會死的!” “啥?” …… 次日,蕭君澤起身穿衣,兩個小孩正在他身邊,興奮地講起他們是怎么用自家小玩具,把那只大毛狗趕走的。 他們用了老鼠夾、辣水、彈弓、還扯了他的頭發、把他關在門外。 “爹爹,他毛狗居然說他才是我們的母親!”大狗憤憤不平,“這個壞人想騙走我們,我們才不上當呢!” 蕭君澤忍俊不禁:“他真這么說?” 二狗用力點頭:“對,他說是他生的我們,還說因為有事,不得不離開,還說對不起我們!我才不信呢!” 蕭君澤捏著他們的小臉蛋,大笑道:“可以信,我作證,他真是你們的母親?!?/br> 大狗和二狗頓時大驚,手上的豆沙包都嚇掉了。 下一秒,大狗痛哭:“爹爹,二狗才是毛狗生的對不對,我是你生的,二狗是你撿來的!” “你胡說!”二狗大哭,“我也是爹爹生的,不是撿來的!” “你就是,你眼睛和毛狗一樣!”大狗得意洋洋地拿出證據。 二狗頓時崩潰大哭。 “好了,”蕭君澤笑道,“你們都是我和毛狗生的,沒有區別?!?/br> 大狗頓時也放聲大哭。 - 匆忙拿來一個新木槍的賀歡還沒進門,就聽見了房中孩兒們的喊著我不要當毛狗兒子的暴哭聲。 頓時,他有點不敢進去,頂著憔悴的臉問青蚨:“屋里,是怎么了?” 青蚨處變不驚:“沒什么,主上逗一下小孩兒罷了?!?/br> 賀歡稍微放下心來,又請教道:“那個,青總管,兩位公子,可有大名?” 總不能叫蕭大狗,蕭二狗吧? 青蚨淡定道:“主上說,這也可以是大名?!?/br> 賀歡頓時色變。 第235章 準備中 賀歡來了,狗子們也得自己去分房睡了。 大狗二狗在得知要自己出去睡后,充滿了抗拒,強烈要求留下,他們要捍衛自己和爹爹一起睡了權力! 這一路出來,他們都是和爹爹一起睡的,爹爹的味道給他們非常的強烈的安全感,而且爹爹還會給他們講故事,任他們的貼貼,他們需要有爹爹的愛護,才能長高,才能睡著! 這樣的權利,他們是不會讓給毛狗的! 看著大狗和二狗義正詞嚴捍衛自己的領地,那嚴肅認真的小模樣可愛到爆,就連悄悄瞪自己的小眼神,都帶著驕傲,讓賀歡越看越是心暖。 好可愛啊,好乖巧啊,好聽話啊,他們怎么能那么聰明,真不愧是阿蕭的孩子…… 阿蕭居然生了孩子都不告訴我——不不不,應該是阿蕭生了孩子居然還會告訴我,他果然沒有只把我當成一個外室,他心里的真的有我的! 賀歡越想,越是覺得心中有暖風吹拂,心花怒放,愛意生長,恨不得沖上去,一手一個,抱住這兩個狗子,最好再被他們拿那軟軟的手手打在臉上…… 所以,他大膽開口:“阿蕭,孩子還小,這床如此大,便是他們一起睡著,也不會擠到……” 正在給孩子灌輸要早點獨立自主的蕭君澤轉頭看他。 大狗和二狗也轉頭看他。 賀歡被看得心臟砰砰跳動,頓時有些心慌:“有、有什么問題嗎?” 蕭君澤靠著坐椅,淡定道:“沒什么問題,這可是你自己決定的?!?/br> 賀歡有些驚訝,又有些不敢置信地道:“阿蕭,你、你同意了?” 真的嗎真的嗎?他們一家四口可以同床共枕了? 上天真的不是在和他開玩笑嗎? 他莫名就有些惶恐,想起前半生那的糟糕的運氣,又有些畏懼,這——他真的配么? 想到這,他深吸了一口氣,眉宇間露出堅毅之色,沒什么配不配的,這就是我最愛寶貝,應該做的是盡力幫助阿蕭,維持在阿蕭這里地位,而不是傷春悲秋,自己的機會,還得要自己抓信才對! 蕭君澤看著賀歡變幻的臉色,豈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心里嘲笑了他的天真,伸拍了拍床頭示意。 三個狗子都沖了上去。 然后便為誰該睡在爹爹兩側打了起來。 賀歡當場慘敗,被迫獨自睡在了一邊,整個臉色都懵逼了:“不是,你們前兩晚一直是睡在一邊的???!” “那怎么一樣!”二狗氣勢洶洶道,“前兩天,我們床上也沒有毛狗??!” “我,我不叫毛狗……”賀歡讓自己的神色變得溫和又無害,“我,我是你們父、咳,你們的母親??!” 大狗白了他一眼,鉆進爹爹懷里,這毛狗那么壞,他才不要他當自己的母親呢! 平日里,只要蕭君澤示意狗子們睡了,兩個狗子都不會再開口——但這次,旁邊有只毛狗,那就不一樣了。 雖然嘴上嫌棄,大狗二狗對他還是很好奇的。 于是過了一會,便小聲地問起毛狗各種問題,包括但不限于你怎么生下我們的,你怎么不來看我們,你是哪里人,你有沒有錢,你會什么,你怎么什么都不會…… 賀歡正是最歡喜的時候,兩個孩子的童言童語讓他覺得太聰明了,于是沒有多想,幾乎是絞盡腦汁回答著這些問題。 他們還分享起了自己小時奇聞趣事,兩個狗子這大半年也算見多識廣,有許多話可說,賀歡小時候顛沛流離,遇到的事情更多,稍做調整,便能起得兩個小孩驚訝起來。 兩個狗子和一個大狗越說越興奮,最后狗子們甚至坐起來開了茶話會。 然后…… 賀歡和自家兩個崽兒一起,抱著被子,被趕去了隔壁臥房。 三狗呼天搶地,一家之主卻是鐵石心腸,不為所動,青蚨聽得打哈欠:“得了,早點去睡吧,你們再鬧,是要加刑期的?!?/br> 主上的性子,他才是最懂的人啊。 - 家里有了專人帶孩子,蕭君澤的空閑立刻就多了起來,他甚至可以中午不回家,晚上很晚才歸,賀歡倒是走的晚來的早,可沒有了阿蕭,三個人就像帶著天河一邊的牛郎父子,怎一個可憐得了。 不過這些煩惱,都不是崔曜和斛律明月需要在意的。 他們的事情可多得很,就需要主上來調解了。 襄陽城這幾年發展極為迅速,但也積蓄了許多的矛盾。 其中最大的,便是與洛陽朝廷的矛盾。 “這幾年來,洛陽那邊雖然沒有明著動兵,卻也一直將各地起事的難民驅逐到雍州地界,”崔曜有些無奈地道,“其中關隴地區的各種起事最多,這兩年來,青州地區也有零星起事,不止如此,他們還把許多罪犯發配到雍州附近,就等著他們悄悄逃來……” 他對此事頭痛已久,這四年來,北魏皇帝元恪的信佛幾乎有走火入魔的趨勢,不但親自講法,還廣邀佛門高人舉辦法會,于是國中崇佛之風日盛,各家爭修石窟寺,遍地都是供養人。 但禮佛可是需要錢的,其中最大的耗費尤以熔銅鑄佛為主,一座普通的一丈高銅像,便要耗費銅六千余斤,換成銅錢便是近兩百萬錢。 以至于北魏近年來,銅錢越發稀少,襄陽的鐵幣開始在南北兩朝蔓延,把好好的雍州也弄出了錢荒。 “本來北朝是可以把布帛當成錢幣的,”崔曜說到這事也有些無語,“但以前一匹布帛五百錢,十分穩定,如今咱們襄陽的布帛日漸廉價,把北方布價已經從五百錢,打壓到兩百余錢,看著還能繼續下降,于是大戶人家便不再儲備布帛了……” 這事的連鎖反應還不止于此。 “因為布帛價賤,北朝如今局面越發不穩了,”崔曜說起這事,看主上的眼神便帶了些敬畏,“大量普通農戶,交不起絹稅,只能典賣田地,或舍家為僧尼,或賣身為奴仆,各地皆有盜賊匪,以至于明月的族人們想要南下交易,都汪敢再走幽州,而是要走關隴,或者另外從海路而來……” 北魏朝廷的稅是分夏稅和秋稅,每戶是三匹絲、二斤絮、絲一斤、粟二十石,后來因為改革后要為官吏發餉,又加了三匹絲綢和谷二斛。 其中的夏稅就是絹布,相當于財稅和糧稅,但因為布價下降,以前一匹布能換的軍資,現在需要兩三匹了,于是為了維持國用,便只能加稅。 可一戶人家,原本男耕女織,生產力上限就在那里,根本達到不要求,于是便只能將生絲賣了,換錢買布,以供絹稅——北方生絲產量因此大漲,可就算如此,有些小家小戶,也達不到要求,只能破產。 如今,整個北方,幾乎都成為雍州的蠶繭原材料產地,還有大量的破產人口,因為各種原因,向雍州逃亡。 但這打壓了雍州本土的生絲價格,那些各顯神通潛入雍州的流民們,更是給雍州的治安造成巨大困擾,斛律明月手下的將領,拿他們刷軍功刷得手軟,但來的人卻只多不少,每天刑徒人數的增長,更是給雍州本就薄弱的糧食生產帶來的巨大的壓力。 “先前建立的常平倉,這幾年來為了這些人,每年都被拿出來平抑糧價,以至于每年倉里還沒滿,就被拿出來用了,”崔曜提起這事就心累,“雖然沒什么大事,但這是沒遭災,要是遇到一個大災,肯定有的是麻煩,這倉不放滿,我心難安啊?!?/br> 蕭君澤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才哪到哪,平日里,官員屬地若有戶籍上漲,那是妥妥的政績,阿曜你手下,每年都有五萬戶口上漲,若是元宏還在,怎么都能賞你個尚書令,把你當王猛供起來?!?/br> 是的,這些年,雍州上漲了二十多萬戶,雖然在后世來說,一個普通的地級市人口也比這多,但對古代來說,等于是每年漲了一個州的戶口,無論哪個皇帝聽到了,都是會幸福到睡不著的事情,嫌棄這事,未免有點凡言凡語了。 崔曜當然知道這一點,笑道:“但這土地開墾,是真的讓屬下擔心,云夢大澤開墾越多,雖有農田之利,卻也還是有水患之憂,每年到了汛期,各村各鎮,便要排水救稻,還要上堤固壩,實在是辛苦?!?/br> 蕭君澤倒是不在意這些:“云夢大澤是注定要干涸碎裂成零星小湖的,你平日注意,要在開墾之地留下幾塊湖心,以作排水,別全開墾了便是,等到兩廣大船航道開啟,有海南交州的稻米,倒也不會如此擔心糧食了?!?/br> 崔曜笑道:“有您這話,我便安心了?!?/br> 蕭君澤又提起北朝之事,這也是他來襄陽的主要原因。 他是真沒想到,元宏才死了五年不到,北朝的局勢便下滑到如此地步。 崔曜知道的最多,平時書信不能盡說,這次倒能暢所欲言了。 北朝如今奢靡之風盛行,朝廷上下沒有了統一南北的心思,北方各大勢力又已經被全數攻下,沒有了政治目標,漢人和胡人的矛盾便如雨后春筍一樣冒了出來,首先便是關隴之地,那里胡漢混居數百年,漢人在元宏改制后,這十余年來開始大量占據中層官吏的位置、 畢竟打仗漢人或許要遜色一事,但在做官這事,漢人可以自信地對五胡的精英表示,不是罵人,而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面對同樣的有提拔資格的人,一個是能辦實事、以和為貴的漢人官吏,一個是奉行拳頭為尊的胡人,朝廷會提拔哪個,簡直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朝廷能保證權益的胡人,僅僅是帝族十姓,和鮮卑本部,其它的部族,差不多都被邊緣化了。 元恪應對的辦法就是廣傳佛法,希望能消解人們心中的暴戾之氣,對一些信佛的官員加以贊賞。 于是,各地佛寺蔓延,大家把信佛當成晉升之階,整個國家,如今居然已經有了百萬余的僧尼,而且數量還在急劇上升。 “唉,上次在元宏那看戶部的典籍,北朝整個戶口,我推斷也不過是在兩千余萬,人心哪是佛法能平的,”蕭君澤微微嘆息,“你覺得,離朝廷亂起來,還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