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但就是這位君王的一時起意,整個淮河兩岸,就立刻民不聊生,原本就在生死線上掙扎的庶民們,又遭滅頂之災。 對面三人完全說不上話,只能面面相覷。 魏知善含蓄地提醒小公子:“這種天下大勢,真的是咱們幾個人能左右的么?” “需要一點助力,”蕭君澤托著頭,“我上次不是放了蕭衍么?阿善那邊,找人拿著我給的東西,想辦法聯系一下他?!?/br> “誰?”魏知善不清楚細節。 “南齊的大將軍蕭衍,當時想押我回建康城繼位,讓我設局抓住后,放掉了,”蕭君澤回憶了一下,“因為這丟失臨海王是不小的罪責,他因此被蕭鸞冷落,就我在拓拔璨那得到的消息,他被撤了寧朔將軍之職,降為輔軍將軍,成了徐州刺史的手下,正好鎮守鐘離城?!?/br> “那,他會記您的不殺之恩么?”魏知善懷疑。 “不需要他記住,這次,我可以送他一份大功勞?!笔捑凉芍讣恻c著桌面,“北魏的這位廣城郡王,我白送給他?!?/br> 魏知善點點頭,沒有多問。 許琛忍不住道:“那個拓拔璨,對公子多有不敬,您不然也一并送過去?” “那怎么行了,”蕭君澤目光清澈,語調溫柔,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他忍不住勾起唇角,說,“他可是我的主人啊,我這貍奴與他情深意重,若不生死相隨,哪對得起這份情意呢?” 第28章 早晚把你送走 淮河南岸,南齊治下的鐘離城戒備森嚴。 凡所出入者,皆要嚴查。 蕭衍正帶著的親衛,在城墻上巡查,同時詢問城中守備有沒有發現什么異樣。 城中守備皆言未發現異常,蕭衍巡視一圈后,去尋了城中刺史蕭惠休,言明應該趁著前幾日北魏營中起火,乘機攻之。 但蕭惠休拒絕了他的提議,原因很簡單,有寬闊的淮河做為阻擋,誰越河而攻誰吃虧,因為淮河上軍船有限,過河軍卒很難得到支持,他們這次最重要的任務是鎮守鐘離城,而非殺敵立功。 蕭衍有些失望。 他知道對方說的有道理,但坐視這樣的殺敵立功的大好機會喪失,做為一位名將,未免遺憾。 他又巡查軍營,但沒有多久,便看到天上遠遠飄來幾個風箏。 很快,便讓人將那風箏撿來過來。 風箏上寫著一句相同的話語:十二均率,意定五音,相逢意氣,系馬垂柳。 蕭衍頓時神色復雜,這些話,別人看不懂,他還能看不懂么? 十二平均律是當時臨海王給他那本定音階的數術書,五音是宮商角微羽,最后一個音節是羽,在十二律的表格中,與酉時(17點)同位,至于相逢,說的不就是當初把他從船上趕下去的地方么? 這位居然還敢邀他一見? 是不是太膽大了些?知不知道他如今把這小狐貍抓回去,那也是大功一件? 蕭衍冷笑著讓人將風箏收起來,一點也不想理會。 - “貍奴,”拓拔璨坐在桌前,伸手招喚,“過來,我教你寫字?!?/br> “不必你教,我會寫?!笔捑凉勺谝贿?,正抄寫著一本尚書。 “你這貍奴,真是恃寵而嬌!”拓拔璨氣得伸手拍桌,“你要看書,我同意了,你要隨時出去玩,我也允許了,你現在讓人陪我玩一會,你都不愿,你是主人,還是我是主人?” 蕭君澤轉頭看他,清澈的目光里滿是疑惑:“你這是,無理取鬧?” 拓拔璨磨牙道:“誰無理取鬧了,我都給你認錯了,你還不理我!” “我沒有不理你,”蕭君澤很平靜地指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應了?!?/br> “你就是不理我!”拓拔璨扯了一下頭發,指責,“我就是威脅了一下,你就不和我說話,回答都是‘好’‘是’,特別敷衍,就把我視如無物!” “不然呢?”蕭君澤輕哼道,“難道我還要磕頭感謝?” “別別別!”拓拔璨坐到他身邊,“我這不是道歉了么,你陪我說會話嘛?!?/br> 貍奴和他在一起時,從來沒有畏懼和卑微,和他聊天,能感覺到他的單純天真,但見識卻廣,就像一只貓兒,它不需要怎么理他,但偶爾應他一下,就能讓他開心起來。 而當貍奴表現出冷漠時,他居然焦慮了。 “你應該少聽一點奉承,多休息一會,”蕭君澤認真道,“你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br> “可以,那貍奴,過來陪我睡一會?!蓖匕舞泊蛄藗€哈欠,躺在床上。 “不?!?/br> “我生氣了?!?/br> “你睡不睡的,不睡我走了?!笔捑凉善鹕?,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魏晉時床塌都很矮,能讓他顯得高。 “我睡就是,可我睡不著??!”拓拔璨在床上扭曲,顯出十足的少年心性,“我還想聽你講星星的故事?!?/br> “我這有安神香,能讓你睡到明天!”蕭君澤拿出魏知善送來的禮物,“別說話,我點了,香爐我放床邊?!?/br> “嗯,點了也沒用,”拓拔璨縮在被子里,“來,聊一會,你說天上的王子和花兒,還有狐貍的故事?!?/br> “我忘記了?!?/br> “你怎么可以忘記!”拓拔璨猛地坐起來,“那么溫暖的故事??!” “本來就是夢里故事,零碎不成章法,忘記有什么問題?”蕭君澤反問。 “那我要聽你吹笛子?!?/br> “我吹得那么難聽?!笔捑凉刹粣?,他學笛子是為了鍛煉肺活量,這狗子怎么連這也聽下去,這身體的萬人迷光環有這么厲害么? “貍奴你知道么,”拓拔璨微笑道,“你吹的聲音不大,還會擔心吵到別人,盡力吹得有韻律,我聽得很安穩?!?/br> 蕭君澤驚訝:“中氣不足和難聽還能這樣解釋的么?” 這是腦子有問題,還是耳朵有問題? 拓拔璨頓時錘床大笑:“哈哈,貍奴你還真信了!” 雖然逗貍奴很難成功,但能成功一次,那快樂真是太足了,他能樂上一整天。 蕭君澤也忍不住微微一笑,那少年精致無暇,淺笑那一瞬,竟美的有些飄渺不似人間。 拓拔璨心里一動,不由心里感慨這么年紀就有如此美貌,也不知長大了,會是何等形貌。 笑完了,他也感覺到困倦,拉著蕭君澤說了幾句,漸漸睡去,發出輕微的鼾聲。 蕭君澤坐在門邊,看著那煙霧繚繞的香爐,走出營帳。 不遠處,青蚨和許琛正恭敬地等著他。 軍營的守備檢查了他的過所,又看了拓拔璨的軍令,恭敬地放他出去了。 離開了人群,許琛有些擔心地道:“公子,若是傳信,我們去便可,何必你親自去呢?” “他收了東西,又沒反應,那必是會赴約的,若我不去,他豈會隨便相信別人?!笔捑凉珊V定地道。 “會有危險啊?!鼻囹兜吐暤?。 “有,但不多,”蕭君澤抱膝坐在船頭,隨意道,“他是那種,不放過所有機會的人?!?/br> …… 在當初放蕭衍下船的地方略略等了數息。 便有一名身著灰袍的俊美文士從柳樹后的小路中走了出來,身邊有幾名親兵,他看著蕭君澤的臉,面色復雜。 “要上船嗎?”蕭君澤微笑著問。 “許多事,不一定要在船上談?!笔捬芷届o道。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蕭君澤看著他,“不試一試,你甘心?” 蕭衍道:“上去了,不好下來?!?/br> “來去自由,只看你愿不愿下去罷了?!?/br> 蕭衍長嘆了一口氣:“這便是我怕的?!?/br> 說完,他也不怕弄臟靴袍,便一個縱身,跳上一丈開外的小舟。 才上船,他便徑自坐下:“酒水也無一杯么?” “我敢給,你也不一定敢喝,就無須多此一舉了,”蕭君澤揶揄道,“聽聞將軍這半年過得很不順意?!?/br> “這還要多謝臨海王先前的看重了?!笔捬軣o奈道,“我也未曾想到,在陛下那,會失心如此之快?!?/br> “你怎么會想不到呢,蕭鸞擔心你還是太子的人,才私自放我,”蕭君澤好笑道,“否則,我何必等你來了再走?那大將軍崔景慧之子崔晏早你一步,前來拿了絲車,他的分量雖然單薄了些,我若想走,便也將就用了?!?/br> 蕭衍感慨道:“那蕭某還要多謝殿下的看重了!” 蕭衍的父親蕭順之,當年是蕭君澤父親蕭長懋的心腹,在平定叛亂時,于蕭長懋的指示下,殺了巴陵王蕭子響,結果此事讓皇帝得知,被蕭君澤的皇帝爺爺逼死,按理,蕭衍應該繼承父親的政治遺產,得到蕭長懋的看重,在蕭長懋繼位后,獲得相應的投資回報。 奈何太子蕭長懋死在了皇帝前面,皇孫蕭昭業是個昏君,繼位后當然不理此事,蕭衍的爹全當白死,他最后便投奔了西昌侯麾下。 結果因為蕭昭澤從他手上逃走,蕭鸞本就多疑,自然覺得蕭衍還對太子一脈有心,于是這半年來,蕭衍處于一種被完全打壓的狀態。 這也是他再也沒有想過要圍殺蕭君澤的原因——他沒有必要,在蕭鸞已對他生疑的情況下,再幫他剪除對手。 “謝就不必了,以后的日子還長,”蕭君澤微笑道,“我是來談合作的?!?/br> “哦,還請殿下指教?!笔捬苤t卑地道。 “我如今已經到了北魏,”蕭君澤認真道,“沒有用蕭昭澤的身份,而是準備以白身入朝,需要你在南朝,扶出一支勢力,暫時潛伏?!?/br> 蕭衍好笑道:“殿下,您這口氣,是否大了些?” “不大,”蕭君澤搖頭,“北魏朝中,鮮卑與漢不和,魏帝一心推廣漢化,為彌合胡漢,必然會多次南征,我若助你,你能立下大功,執掌南國軍權?!?/br> “殿下未免小看蕭某了,”蕭衍聞言朗笑道,“只要南北征戰,蕭某不必您來相助,也能趁勢而起?!?/br> “那若,我給你添些麻煩呢?”蕭君澤微笑問。 蕭衍微微皺起眉頭,他本想說不懼,但又想到先前少年那驚世駭俗“溫暖之期”論調,又想到這少年若真是要全力相助北魏……一時間,背后居然有些濕意。 “殿下啊,”蕭衍無奈道,“您空口白話,總要讓蕭某見些實處吧?” “過幾日,魏軍欲以邵陽洲為憑,攻打鐘離,你若有趁機其偷襲主營,必有所得?!笔捑凉僧斎徊粫f白話,他只是笑笑道,“你我合作,乃是共贏之舉,我阻北朝崛起之勢,難道不好么?” “共贏?此詞甚佳,”想到對方說過的,北方必然崛起的大勢,蕭衍嘆息道,“然與殿下相談,總有與虎謀皮的戰栗之感……罷了,若蕭某不應,殿下也必然會另外尋人,這護國之責事關重大,還是讓蕭某一力承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