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營帳之中已經堆積了半人高的圓滾燈草。 “喲,動作挺快啊?!蔽褐莆⑿Φ?。 “那當然,”蕭君澤微微一笑,“就等你了?!?/br> “今天沒什么意外吧?”魏知善有些疲憊地伸了下手臂,問兩個跟班。 “那個鮮卑小子,在帳外看好許久,”許琛悶聲道,“我都打算好了,他若進來,我就打死他,被公子阻了?!?/br> “這小的可打不得,打了小的會來老的?!蔽褐茡u頭道,“你們太看不起小公子了,那鮮卑小將若是進了這帳篷,沒準一出去,就已經是公子的人了?!?/br> 青蚨和許琛紛紛皺眉,讓魏知善不要亂說話、詆毀公子的清譽! 蕭君澤搖頭笑道:“好了,別吵了,該去放花燈了?!?/br> 幾人這才做罷。 青蚨神色還是有些擔憂。 “放心吧,他們不會去查是誰放的火?!笔捑凉珊V定道,“我們是安全的?!?/br> …… 河谷灘地,素來風大,吹得軍營里的火盆都煙火微弱,只能堪堪照亮周圍三尺之地。 陰冷天氣讓軍卒們都早早休息,只有一些巡邏的將士拿著火把,在諸營間來來回回。 晚上的軍營是不許發出一點聲音的,避免營嘯,違者要軍法處置,所以,就算聽到一點異響,也沒有什么人發聲,更何況這河灘之地,常有野雞河貍等動物出沒,偶爾還有狼嚎。 所以,這四人出帳門時,并沒引起注意,他們也不是要去遠方,只是趁著換防時,將營中燈草放飛就好。 許琛已經先一步出門,一路潛行,按公子的要求,將河灘處的燈草點燃。 他身手不錯,這點小事很快就做好,他點燃草底部,起火之后,便很快退入黑暗,返回。 那些草燈用葦草相系,驟被點燃,火勢借風而起,漫天飛卷,有的往河里飄,有的往軍營飛,很快便引起了軍中諸將士的慌亂。 不過,這個時候他們還算穩重,紛紛出來以木棍水潑打火。 而這時,蕭君澤吹燃一個火折子,點燃了身邊的一個個球形燈草。 干燥的草芯明滅了一下,起了一點小火,便滾動出去。 四個人一起工作,不到三分鐘,就點燃了一百多個燈球。 而這時,已經有軍卒發現燈火,大喊著什么人,飛快尋了過來。 但有些晚了,那些點燃的燈草已經借著燃起火焰,飛快滾來。 軍卒本能地躲避,但飛滾過來的實在太多,他一時險些嚇尿,棄了火把,轉身就跑。 他驚呼引來更多的士卒,但新的士卒剛剛聚集過來,便看到帶著火焰滾過來的燈球,一時面色大變,紛紛逃亡,害怕被沾上火星。 翻滾的火球遇到氈毯帳篷,便被阻擋,順勢將富含羊毛脂的氈毯點燃。 點燃的氈毯火勢熊熊,又將帳篷里軍卒驚醒,一時間,軍中大亂,逃出帳篷的軍卒看到飛卷的燈草,也慌忙逃竄。 這給了蕭君澤一行人更多時間,將剩下的草球一一點燃。 這種點火——放燈——看著對面抱頭鼠竄的感覺,簡直前所未有地上頭。 那是一種來自于靈魂的釋放,魏知善本來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足夠離經叛道的人物了,但如今遇到小公子,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這種感覺,像是從心里打開了什么枷鎖,整個人,似乎都變得輕飄起來。 跟著小公子,真是跟對了! 能有這樣的人生,她根本不在意小公子是人是妖,所學何來! 旁邊,青蚨手中的火折最短,很快燒完了,他面前還有一大堆燈球,魏知善等人卻已經點完,見此情形,立刻嗷嗷叫著去點青蚨的燈。 本來萬事不縈于心的青蚨頓時急了:“不要點我的,不要點我!這是公子給我的!” “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大家的!”許琛反應最快,一揮手就連點三個,“我這是在幫你!” “就是,別不知好歹!”魏知善斥責了一句,把剩下的幾個也一起點了。 “行了行了,玩夠就走,別讓人發現了?!笔捑凉蓳]揮手,帶著他們一起退到上風口。 四人一起在遠處,圍觀著那熊熊燃燒的軍營。 許琛還忍不住喝道:“大風起兮草飛揚,安得猛士兮,逃四方!” 他自兄長死后,無數的憋屈與難過,似乎都在這場大火中,釋放開來! 沒忍住,他抱著小公子,轉了一圈。 蕭君澤沒有斥責他,而是看著他將自己放下,帶著淚水,跪在泥濘的土地上,重重叩首。 “愿為公子效死!” 第26章 好可愛的孩子 蕭君澤扶起了許琛,看著這青年眼中野狼一樣兇性,還有看向自己時那無比的順服,微微一笑:“不必如此?!?/br> 他們坐在草堆里,看著這野火焚燒,直至天微微亮。 于是相互從地上撿些濕泥涂抹,顯得自己在昨天晚上十分狼狽的樣子,紛紛相視一笑。 魏知善覺得小公子還是太干凈了,想再往他臉上敷點泥,被青蚨阻止了。 許琛對他們這些人露出不屑之色,然后在泥里滾了一圈。 眼看局面要控制不住,蕭君澤忍住笑:“好了好了,快回去吧,該收拾殘局了?!?/br> 于是一行人這才控制自己,從蘆葦叢中回到那幾乎已經燒成廢墟的荒灘,許多灰頭土臉的士卒正在收拾殘余的糧草、毯帳、軍械,還有許多巡邏的士卒,一臉殺氣。 魏知善看他們來勢洶洶的樣子,立刻拿出自己令牌。 “魏道長,終于找到您了,快快,郡王的病情又重了!”那將領一聽是魏知善,立刻將他們帶到一處新搭建的營帳。 拓拔璨正在帳中,看到魏知善來了,頓時眼眶一紅:“魏大夫快來看看,昨晚南人夜襲,父王受了驚嚇,強撐著穩住大局,如今又昏迷發燒,其它醫官都束手無策,只能請您出手了?!?/br> 蕭君澤和魏知善對視了一眼,蕭君澤從袖口拿出一個小玻璃瓶,遞給魏知善。 魏知善秒懂,微笑著應了一聲,上前探脈、按額,然后露出深思之色,隨后又將小瓶打開,用瓶中的細棍沾了幾滴藥液,滴在了病人鼻孔中。 拓拔璨焦慮道:“就這么幾滴藥,這能行么?” 魏知善安撫道:“這是我這一脈所配的密藥,對退燒有奇效,我等下再以金針安神,必能退燒,將軍莫要焦慮?!?/br> 拓拔璨伸手重重撞在帳篷主柱,恨恨道:“可恨的南人,可恨的廣平王!” 魏知善試探道:“昨夜事出突然,我與阿弟驚慌之下躲入了蘆葦叢中,不知縱火之人可拿到了?” 拓拔璨搖頭道:“賊人惡毒,只燒了營帳,便退走了,想來也是,淮河之上有我水軍夜巡,必然是小股敵人,看到我堆積在河灘上的葦草,方才放火?!?/br> “這……”魏知善遲疑道,“有沒可能是軍中有不慎,引發火勢呢?” “一派胡言!”拓拔璨斬釘截鐵道,“必然是南人趁夜襲擊!” 說到這,這少年眼中顯幾分威脅之意:“魏大夫,你這話是說我父治軍不嚴么?” 魏知善謙卑地低頭:“小道豈敢,方才是我胡思亂想了,請將軍勿要怪罪!” 拓拔璨這才作罷,但看到被一起帶過來的少年,輕哼一聲:“好好為我父治病,這孩兒是你弟弟?” 魏知善低聲道:“他是我義弟君澤,父母早亡,由我照顧著長大,隨我行醫?!?/br> 拓拔璨冷哼一聲:“讓他先跟著我,你做好自己的事?!?/br> 魏知善有些擔憂道:“是!” 于是低頭,認真為廣城郡王施針。 那藥果然有效。 不過一個多時辰,廣城郡王的高燒便退了下來,人也不再抽搐。 讓其它醫官看了,也紛紛驚嘆這位魏大夫的醫術。 見此情景,拓拔璨也終于松了一口氣,吩咐魏知善要寸步不離地守著后,這才帶著蕭君澤出去。 …… 蕭君澤跟著拓拔璨走出帳外,這少年怒吼一聲,便在這冷風之中弄了一簡易棚子,開始處理軍務。 他在一邊聽著,很快就分析出了局面,昨天晚上,兵荒馬亂中,許多鮮卑將士因為踩踏、大火等因由,損失嚴重,廣城郡王病倒后,軍務本應由副將代理,但副將昨晚受了傷,還未醒來,于是便只能讓拓拔璨這個十五歲的少年處理。 但拓拔璨到底經驗不足,處理得手忙腳亂,還要給朝廷寫報告,證明這次襲擊是南齊的徐州刺史蕭惠休做的,父親因為徐太醫走了病情反復,加上諸軍出來的匆忙,群龍無首,這才讓人鉆了空子…… 反正一句話,不是我們不努力,實在是敵人太狡猾。 蕭君澤坐在一邊,小小地打著哈欠。 對這種情況,他一點也不意外——放火之初,他就知道魏軍不但不會追究縱火人,還會制造足夠多的理由把原因扣在南齊頭上。 不然要怎么對朝廷交待? 說是幾個賊匪就差點火燒連營了?那你們是干什么吃的,想被朝廷問罪嗎? 但如果是敵軍干的,那就沒關系了,郡王都撐著病體主持大局了,才擊退敵人,你還要人家怎么樣? 他縮在帳篷的角落,裹緊了衣服,臉上泥污也擋不住那清純無比的美貌,一晚沒睡,萎靡的小孩讓偶爾一眼瞥過去的拓拔璨有些心虛,覺得自己在欺負小孩子。 于是他悶悶道:“后邊帳里去睡,別在這打擾我?!?/br> 蕭君澤乖巧地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挪出去,然后消失了。 拓拔璨看著空空的角落,又有點后悔,皺眉之后,繼續處理軍務。 …… 晚上,終于得空歇息的拓拔璨讓人送來晚飯,他大口吃完,先去看了父親,見他情況穩定,便松了口氣。 于是又去見了那小孩,見那叫君澤的小孩合衣睡在草垛里,便蹲到他面前,捏了捏小孩子的臉,那手感很不錯,然后便推醒了他。 剛剛清醒的小孩子眸光銳利了一瞬,又重新清純,怯怯地看著他。 “別怕?!蓖匕舞矏灺暤?,“不會吃了你,我只是、只是想待在你身邊,讓你給我解解悶,就像、像我以前養的貍奴那般?!?/br> 蕭君澤歪頭看他:“將軍說我,像貍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