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我覺得可以給路上的人一些吃食,也告許他們,魏軍不會南下,早些回去,還趕得上種冬麥?!笔捑凉蓳沃^,“簽帥最好了,一定會答應我的對不對?” “殿下,咱們要去鐘離城,不能耽誤?!?/br> “很快的,答應我嘛,這樣,你給了他們吃食,我就乖乖在馬車上,不去騎馬?!笔捑凉膳e手保證。 姜左原本堅持的臉色頓時便動搖了幾分,又被少年扯住袖子,只能妥協:“好好好,都依殿下?!?/br> …… 于是車隊再上路時,從驛站拿了不少干糧,一路分發一個餅子或者幾把糠米,告訴沿途的難民,早點回去,我們臨海王都去北徐州了,不會有兵災的。 而坐在車上的蕭君澤,也在通過青蚨,補充知識。 青蚨告訴他,元嘉之亂,就是三十多年前,南朝三次北伐,意圖收復河南之地,當時,北魏與南朝在長江北邊、淮河之南的六州打的三場大戰。 這三場大戰,雙方屠城、焚城無數,魏人凡破南兗、徐、兗、豫、青、冀六州,殺人掠財不可勝計,所有壯丁皆被斬殺,嬰兒貫于矛上,揮舞為戲。所過郡縣,赤地無馀,春燕歸,巢于林木。 這場大戰損失慘重,淮河之地,原本繁華不再,劉宋國勢至此衰退,陷入內亂,在十余年前被南齊太祖蕭道成奪得帝位。 也正因此,江北之民一聽魏國將要南征,便立刻拖家帶口逃亡。 至于說為什么不愿意相信南朝的消息,那是上的當太多了,一旦大戰,本地人不但會被搜刮糧食,還要征丁為役,婦女老少亦要運送軍資,誰知道朝廷說是真的還是假的? 聽完這些,蕭君澤皺起眉頭。 因為游戲他喜歡歷史,但這些戰略游戲一般都不會碰中國,因此對南北朝的歷史了解不多。 但大致還是知道的,北朝在元宏死后飛快分崩離析,亂戰不斷,南朝在蕭衍勵精圖治四十年后,居然成了最爛的一個,幾乎讓一個北方逃來的降將滅國,還把皇帝生生餓死。 總的來說,就是兩邊都爛成一團,只是有些非常爛,有些不那么爛而已。 要百年之后,楊堅出世,北方終于彌合胡漢矛盾,這才有隋朝結束了三百多年的亂世。 不過隋朝的bug太多,沒運行多久,又亂了一次,直到唐朝建立,這才算把補丁打完,開創盛世。 他知道的也就是這些——這些都是網上的那些歷史up主們高度概括地盤點,具體是哪些年開打,行兵路線什么,他是完全不記得的。 啊,得有一點勢力才行呢。 所以,他又起身吩咐青蚨,晚上找一籠豬大腸回來,用面粉洗干凈后,放姜焯水,拿黃豆當歸等物燉煮,湯煨得久一些,再請典簽一起吃。 “殿下,”青蚨反對道,“你無需如此卑微,您還年幼,他不敢對您如何?!?/br> “你想到哪去了,”蕭君澤微笑道,“我這只是關愛空巢老人而已?!?/br> 順便再送他一個中老年痛風套餐。 如此,到了徐州,他就沒有太多精力管事了。 第5章 愛看樂子 痛風,發作時痛不欲生,是后世啤酒燒烤久坐熬夜黨的常見病,主因是大量飲酒、食用內臟,導致的關節疼痛。 當然,在這個時代,這種病說是極其罕見也不為過,內臟這東西,貧民沒法常吃,貴族又不愛吃。 蕭君澤卻可以完美解決這個問題,在有姜、蒜、花椒、胡椒的情況下,完全可以把鮮嫩的腸、腰、肚、肝、肺做得十分好吃,他是小孩,吃這些東西沒什么問題,內臟里豐富的營養反而有助生長發育。 姜左就不同了,他本來身體有缺,做為長年服侍他人的宦官,他們每天都會盡量少喝水,減少不在當值的時間,所以腎肯定是不好,就蕭君澤觀察,他幾乎不怎么喝水,也就在吃飯時配著湯食、米酒,代謝功能必定是不好的。 只需要吃上兩個月,痛起來的可能非常大,這時代的中醫發展還在篳路藍縷中艱難摸索,如此罕見病要都能治,那蕭君澤自然也就認了。 更妙的是這種病不會要人命,只要及時停食內臟,不喝酒,多喝水,便能漸漸恢復。 至于材料就更簡單了,有錢什么買不到? …… “簽帥,還有多久到鐘離城啊?!笔捑凉勺谲嚧斑?,像籠中鳥一樣看著窗外,期盼地看著姜左。 “殿下別急,快了,還有十余日便到了?!苯蟀参康?。 蕭君澤失望地倚靠著窗戶,把下巴擱在手背上,失望地看著窗外。 姜左輕咳一聲:“行了行了,出來騎一會馬吧?!?/br> “謝謝簽帥!”蕭君澤立刻跳起來,脫掉寬大外袍,露出里邊的窄袖騎裝,哼著歌兒鉆了出來。 姜左知道又上當了,不由搖頭:“您是殿下,怎可對老奴說謝呢,這是亂了尊卑!” 蕭君澤聳聳肩:“知曉了,謝謝簽帥~” 姜左無奈地搖頭,吩咐青蚨:“好好跟著殿下,莫要讓一些賤民靠近?!?/br> 青蚨淡定地應是。 蕭君澤則認真地熟悉馬匹,在這亂世,一身好騎術可是必要之物,兩條腿哪跑的過四條腿呢。 …… 接下來的日子,蕭君澤便經常找借口讓姜左和他一起加餐。 粉蒸肥腸、胡椒豬肚、燙腰片、涼拌心肺、火爆黃喉等菜品每天換著花樣來,再加上老火靚湯,羊rou骨湯,讓人想不開胃都難。 蕭君澤每天對著鏡自照,發現精神好了許多,身體也不易匱乏,今后身體還能長高,是一舉兩得了。 姜左一開始不是很愿意,但東西確實好吃,很快便真香了,反正這也不是什么大事,畢竟與臨海王加深關系,他自己以后也會過的順心。 而一路上,看著少年每天不讀書、只是玩些繪畫、玩起炭筆,他便進入了一種養小孩子的快樂之中。 小孩兒能有什么壞心眼呢? 姜左覺得在這小孩兒面前,反而能放下幾分戒備,這是他在陰暗兇狠宮廷里感覺到不一樣的生活。 對他這種無后之人,他不是沒見過各種刻意接近阿諛奉承之輩,但一位親王卻是完全不同的。 權勢即將到手,這種滿足是一回事,而到了他這個年紀,有人纏有人陪,那種在心底泛起的溫暖快樂,卻又是另外一種享受,并不少于權勢地位帶來的感動。 所以,在相處一段時間后,姜左徹底放下了對臨海王的戒心,雖然擺出一張嚴肅的臉,但臨海王要求的事情,他都沒有再反對。 臨海王聰慧善良,有善心,尊老愛幼,是難得的好孩子。 臨海王每天做了什么事,見了什么人,他都放在每日的書信里,發送給皇帝陛下,雖然知道他肯定不會看就是了——典簽們都知道,真正要看這些消息的人,是皇帝的親叔叔,朝廷上下最有權勢的西昌侯蕭鸞。 …… 因著秋雨路滑,直到十月下旬時,他們一路磨磨蹭蹭,才終于在入冬之前,到達鐘離。 鐘離城,是北徐州的郡城,臨淮河而建,是南北對峙的大前線,自春秋戰國起,建城已有一千余年。 這里離建康城有三百多里。 他一來,就成了當地最高長官,幾乎所有城中官僚都已提前在城門外迎接,恭敬地向蕭君澤介紹了城中大小官吏,隨后還簇擁著他入城,準備了上好佳宴,請臨海王入城享用。 蕭君澤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些面帶微笑,滿面春風的官吏,而是跪在城外泥濘灘涂之中,那數千不敢抬頭,衣衫單薄,瑟瑟發抖的貧苦百姓。 但他沒有說什么,只是告知典簽,有些餓了,想快些進城吃飯。 蕭君澤胃口不是很大,因為面前這些個官吏一個個實在有點——不太好形容,他們的臉上被妝粉敷得慘白,眉眼涂成泛紅,寬袍廣袖,在宴會上講著佛法玄論,又能在侃侃而談間分析出臨海王聰慧不凡。 為了討好上司,這些吃食自然極盡豪奢,雖然都是素菜,但這些素菜都被做出花來,都是用燕窩菌菇為基礎,工藝就講究個復雜精巧,比如那個蒸雞子,便是用人乳蒸出來,還有菌菇醬,乃是取了豬rou中最精華的一小塊梅rou,腌制而成,食之如rou,筍中填髓,用的是靈芝粉…… 味道不咋地,事情倒挺多。 “可惜如今人皆食素,少了許多精巧?!背侵刑匦Φ?,“若是前些年,可食一道蒸美人,取處子一名,放血后入鍋蒸之,熟后上妝裝盤,栩栩如生?!?/br> 蕭君澤臉上清純的笑意險些就沒能掛住,捏住碗邊的手指在瞬間泛起青筋,好在宴席是分桌而坐,沒有人注意到這點小細節。 不過吃食這東西也就隨口一說,大家都是見過世面的,說這些已經過時了,還是用雞湯澆灌培育的稻米更好吃一些,一人說他養著猛虎,每日以牛犢飼之,以此虎骨入酒,大補…… 說著說著,宴席上的其它人又說起了北朝,南邊的皇帝隨便嘴要出事,北邊的倒是可以用來指點江山。 最先聊的就是文明太后和魏帝愛恨情仇,當年文明太后攝政,沒幾年皇帝親政,文明太后暗中毒死皇帝,扶持皇孫繼位,便是當今的北魏皇帝拓拔宏,一直到三年前文明太后死了,二十三歲的拓拔宏才親政。 “這小兒養于婦人之手,毫無血性,馮太后故去時,居然三天不飲不食,給殺父仇人守孝!” “不錯,還勞民傷財想要南征,結果被大雨所阻,還順道遷都洛陽!引為笑談?!?/br> “這洛陽離江北不過數百里,遲早有一日,我等能飲馬黃河,奪回我漢人江山!” “說得好,當飲!” 蕭君澤坐在上位,低頭吃飯,沒怎么理會眾人,眾人其實也沒怎么將年紀尚小的臨海王放在眼中,大家敬的尊的,都是坐在蕭君澤旁邊的典簽姜左。 酒飽飯足,他們這才想起要憐惜臨海王周車勞頓,紛紛退去。 這座城并不大,因城高墻深,是重要的軍事要塞,蕭君澤王府自然也大不到哪去。 王府之中早已打掃干凈,雖小也不失王府氣派,府中雕梁畫棟,仆婢一應具全,完全的拎包入住。 一切落定,典簽姜左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還在回味先前那種百官擁戴的感覺,有些感慨地道:“可惜如今大將軍崔景慧統領在百里外壽春,否則也必然前來拜見殿下?!?/br> 那可是統領六州,使持節,擁軍十萬,權勢僅次于西昌侯的大將軍??! 蕭君澤嗯了數聲,說了聲好困。 姜左還在興奮中,反復翻看著他們送入王府的禮單,揮手便讓青蚨安排殿下去沐浴歇息。 …… 府中熱水早已備好,躺在浴池之中,蕭君澤皺起眉。 按理來說,他暫時安全了,姜左是個沒見識好忽悠的,已經基本被他搞定,至少在明年七月蕭鸞篡位之前,在這徐州之地,他不會再有危險。 可今天那些個官吏,實在讓他看到便心生厭煩。 水有些熱,他半個身子趴在浴池岸上,露出潔白的背脊,思考著今天的所見所聞。 認真說,他來這里也有一個多月,但其實沒什么真實感,屬于半融入那種狀態,和姜左拉好關系,也不是一種想讓日子好過點的本能罷了。 可是今天,看到這些人,實在讓他覺得無趣至極。 老實說,他喜歡表演,喜歡整活,喜歡看彈幕里觀眾驚訝尖叫狂喜亂舞,這會給他十足的成就感。 相比之下,那些視頻的收入都是次要的。 而這個世界,卻全然沒有這等條件。 太無聊了,這種日子,就算活到一百歲,又有什么樂趣。 和行尸走rou無異。 一點沒有活著的感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