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第七感,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惠圓你中毒了嗎?馮林焦急地問。他的癥候多是由不良的作息習慣引起的,雖然年輕,但問題已經出現不少了。所以藥配出來,竟然滿滿幾大包。馮林不在乎,他說喝中藥比喝可樂好喝?;輬A頭次聽這說,倒難得的想夸他一句。 這些藥,你會熬嗎? 不會,不過這上面不是教了嗎?馮林搖了搖手中的一頁厚紙?;輬A看見上面寫了熬藥的步驟和禁忌。 沒給她。想必是覺得她不需要。這人,不僅會看病,還會看人?;輬A嘆了嘆氣。 惠圓的藥配得比較慢,這下輪到馮林等她了。 你怎么會中毒呢?馮林的好奇沒得到滿足,此時又提了出來。 不曉得,我們天天吃五谷雜糧,相生相克的,摸不準誰和誰一碰撞就成了毒藥。 有道理,但你也太不小心了。我為什么沒中?我吃得比你還雜亂。 你的身體機器有雷達吧,我的壞了?;輬A想開開玩笑,減輕些內心的慌張。 你要不要讓中醫給你出個飲食方子?馮林很關切的提議。 眼鏡出來了,惠圓的話也不想說了,他把藥給了惠圓,順手推了推眼鏡片,正是逆光,惠圓也沒怎么瞧清他的面部五官,只是看了個大概,覺得下次見到或許能認出來的感覺而已。她知道老瞧著看人不好,所以接過自己的東西便沒再多停留。 馮林的藥是包成一小包一小包的用塑料袋裝的,她的是用了牛皮紙和小麻繩捆成一捆。很是復古。 馮林說:男女有別? 惠圓說,這是毒藥,你的是下火藥。應該也是循著相生相克的原理吧。 馮林不懂,只得又撓撓后腦勺。撓到最后,惠圓都想揪一把頭發下來。 倆個人都有了需要忌憚的東西,所以司機推薦的那些個全被惠圓否了。馮林答應得也痛快。跟著惠圓迭腳印。你那兒方便嗎?走到一半路時馮林問。 不方便,惠圓未加思索就出了口。 馮林被嗆口嗆得自己都難受。自己也算活生生的,活生生的生蠔,好嗎? 想到生蠔,便想吃它。抖開牛皮紙看看上面沒寫它,馮林就樂了,兩手不得閑,用肩肘捅惠圓,吃烤生蠔吧? 惠圓想說,歷城的生蠔都是海蠣子,又一想打擊得馮林也夠可以了,和他也無冤無仇,沒必要非整到老死不相見,互相仇視的地步。他說吃就吃,他說生蠔就是生蠔,管它真名叫什么,出來混,不都興藝名假名網名什么的? 點了海鮮大全鍋,太發的惠圓本來劃掉了,后來一想,還沒吃藥的,最后一頓過過癮。問了馮林,二十個指頭全同意。 惠圓就笑了,拿鉛筆頭點點說,吃貨。 馮林說,高興,吃點也無害。 那要不要喝點? 喝點就喝點,海鮮本來也寒氣,你喝什么? 紅酒白酒都行?;蛘咭粫屗麄冊谶@上面澆一些。 那紅酒吧,馮林作主說。 好,惠圓在點菜單上挑了兩個勾,侍者過來,馮林先說了讓他們在海鮮上先淋一層白酒。 有的海鮮適合淋汾酒,有的適合淋二鍋頭,侍者拿了幾瓶過來,海鮮已經提前分好了類,惠圓看見他們有條不紊地給海鮮喂酒,也就不再吭聲。 這么講究?馮林問侍者。 有些可以生吃的,白灼下,很快拿出來,所以酒味就得醇香,不能混了。侍者說。 馮林很受教。藍焰的火苗起來,新鮮的蝦扔進去,白酒一倒,嘩啦,滋滋地,蝦尾還在蹦動,惠圓突然覺得很殘忍。她拿剪刀咔嚓把蹦動的那只剪去了頭。 馮林還在說,對對,這個蝦頭不能吃,是有寄生蟲的。 惠圓也不笑,只是兩眼靜靜地盯著盤里,看哪只蝦還在垂死掙扎。 喂了酒處理好的,侍者拿了干凈盤子先給分了,女士優先,大的,好的,給了惠圓,最后的讓馮林托福底。最后殼類的,可烤可蒸,馮林要烤,惠圓覺得蒸更科學,侍者一分為二,一半烤,一半蒸。 咱倆是不是挺難伺候的?馮林悄悄問。白灼蝦鮮的皮都剝不掉,馮林看惠圓用嘴一節節地咬掉皮,他也跟著學,雖然學得不好,但總算也能吃得干凈。 少見多怪?;輬A說。 葡萄酒是店里自已釀的,可以店喝,也可以提走。馮林喝著覺得味兒還真不錯,他又訂了兩瓶,讓裝好一會自己帶著。 歷城人好酒,也愛自己釀酒。什么季節釀什么酒。櫻桃熟了,就是櫻桃酒,草莓熟了,就是草莓酒,然后葡萄熟了,就是葡萄酒…… 惠圓不貪杯,一杯葡萄酒也是倒了大半給了馮林。比之上次惠圓的冷,這次,馮林覺得全身都暖了,喝酒最怕一個人獨杯。 惠圓讓他慢點喝,自釀的酒后勁大。馮林說,我明天回去,你千萬別趕我。 惠圓說,天大地大,自有你家。歷城也不是我的,我趕你作什么?這飯是你請吧?一會先把帳結了。 馮林就摁了鈴。 侍者把打包好的酒拿過來,還帶了張名片壓在酒的下面?;輬A看見了,也沒多說。 放心了吧?馮林說,我訂了房的。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應該離這不太遠的。 你酒量這么差? 酒不醉人,人……自醉。馮林說得很害羞。好像怕惠圓取笑他。 哼,惠圓冷聲。 你反正手里有藥方,在北京找個地方配藥行了,別來回折騰。 我聽介紹人說,看一次換一張藥方的。 那下次,你還有什么好理由讓我陪著?惠圓直接說出來,馮林像被捅到了腸子底,什么都看清了。 想有,總會有的。他說。 你好自為之。 一定。 ……。 酒店有暖氣,要不要上去坐會?我帶了點咖啡,可以泡給你喝。 不了,吃了海鮮,一身腥。 那,明天…… 惠圓提了提藥袋,高過肩膀。 北京冷得有水的地方都結冰了。馮林到什剎海附近見個人。門臉不大,但內里挺寬敞。你倒會找地方,馮林說。約他的人只笑,示意馮林坐,并提前斟了茶。 馮林嗅嗅,也沒喝。請客的人知他意,先喝了,馮林才嘗了一口。說不出茶的名字,只覺得挺好喝的。 我就知道你不簡單,又是給我推薦中醫又是幫我出主意的,但我沒什么好賣給你的。我跟惠圓說不上親密。最熟的關系就是大學同學,僅此而已。我想你比我還清楚。這茶,我不能多喝,遵醫囑,謝了。 你藥,應該還沒吃吧? 馮林內心吃驚,但嘴上仍說:你是猜的還是狗鼻子? 對方一語就現了馮林的形,猜的,你現在的狀態不清明。 那就這樣,禮尚往來,馮林整整衣服準備要走,對方也沒攔他。馮林倒有些奇怪了,他就這么沉得住氣?他找上自己,不就是想走捷徑嗎? 對方見馮林回來,開口說,這兒的菜不錯,可以嘗嘗。 你一定認識這兒的老板吧?馮林探低了兩眼,去尋對方的破綻。 不認識。 你是怎么找上我的? 同是天涯淪落人。 可我不信你。 不信還去做,馮先生是覺得自己的智商不如豬嗎? 你!…… 我一不害你,二免費為你提供良策,其實我們的目標,是一樣的,不是嗎? 你不怕我報警? 理由?動機?馮先生越來越天真了,許是大西洋的風喝多了。 你有這本事,不如親自去做這些事,省得我當了你的絆腳石。我馮林不當撥浪鼓。 這年月,氣節,是不當錢用的。我也不想猜,但你的臉告訴我,你失敗得很沒臉。 我失敗了怎樣?總比你縮頭縮腦當烏龜強! 聽說,這些年,她一直在找一個人? 你別套我了,我什么也不知道。馮林有些口干,望著茶杯,卻一口不喝。 我給你指條明路,說不定,這次,她會回心轉意。 黃鼠狼轉了性,一定是前面有懸崖。馮林這話把對方說笑了,他說,馮先生很幽默。 這次,他穿了件藏青色的大衣。馮林覺得此人應該約束力很好。若不敵對,倒是個可以深談的人。 他留下的東西,馮林很犯難?;輬A是跟他劃清了界限,但在大是大非面前,馮林還是爺們。 惠圓半夜被馮林的電話炸了起來?;輬A在等著靈魂回蕩的時刻cao著土話罵了馮林,你信不信我拿刀去砍你? 不是,馮林細聲細氣:我就想問,這煮藥用礦泉水還是純凈水? 你腦子被開水燉了嗎?你這么講究我能認識你嗎? 惠圓,你這脾氣比心前可差了很多了。 你好不容易睡著了,我瘋狂打電話把你弄醒試試! 行了,那你睡吧,我剛才是瘋了。馮林把電話扣了?;輬A氣得反而睡不著了,他還以為他有理了?媽蛋,現在這社會把人慣成什么樣子了? 馮林的計策失敗了,只得照著藥方上的步驟來。 惠圓早上醒了后,還是問了問他煮藥成功沒有?馮林說哪有不成功的,就是功效差點罷了。兩人全然已經把昨夜忘干凈了。 惠圓的藥也是晚上回來熬。上班族就是這樣,早上的時候永遠不夠用。好在封銳家的冰箱夠大,惠圓可以一下子熬幾天的,冷藏起來。喝的時候按量分好熱一下就好。 喝藥的時候并未覺得多苦,只是馮林一直問她的問題,她也一直在想:她是中毒了嗎?她雖不是什么驗毒專家,也不是什么防毒高手,但起碼的知識小時候郎中還是傳授了一些給她的。她沒接觸過陌生人,那熟悉的人呢?越熟悉越防不勝防的,對惠圓而言,真沒有。她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全然無價值的。 除了她一直擔心的封銳會賣了她之外。 這段時間惠圓都早起,怕路上堵車。早起的好處是公交車人少,可以穩個座。偶爾時間空多,她會下了公車后在便利店拿杯豆漿喝。這次她拿好了豆漿,排隊交錢時,前面一人不知怎么把咖啡灑了一地,后面的人趕緊都散開了,有的把東西放回去不再等,但惠圓沒法退,只得繞了過去,早上的收銀只有一人,潑咖啡的那位依然還是掃了碼交了錢,惠圓看她抬起頭時,不知為何自己的眉頭跳了跳。這種第七感,已經很久沒有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