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洗澡,剛才吃了香菜和洋蔥
白毛女占了臨時停車位,封銳停不下車。他招招手,白毛女走過去。上來,封銳說。白毛女開副駕門。坐后面,封銳又說。車子又駛出了小區。 先吃飯吧,哥哥,好餓。白毛女說。封銳把車停在一家小飯館前。 蔥爆羊雜,臘rou筍片,五彩清蔬,白毛女非要點個紅燒豬蹄和滑炒腰花,菜上來時,她把腰花給了封銳,把紅燒豬蹄拉到自己跟前,跟她請客似地說,你吃那個,我吃這個。然后真手真嘴地吃起來。 封銳夾了兩片腰花。廚師想來是高手,隱匿在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店,卻把這道腰花做得如此之好,不老不嫩,有點脆。他夾了一片給白毛女,你也吃點。白毛女張開了嘴,等著封銳喂。封銳喂到她嘴里。 嗯嗯,好吃,滿嘴滿手都是豬蹄油的白毛女說。 帶錢了嗎?封銳問。 沒有,白毛女忽閃了下眼睛。 以身抵債? 我今天沒洗澡,白毛女說,剛才jiejie不愿意我呆在她那,我才出來的。我就想見見你,跟她說,她不太高興。 你愛她嗎?她問封銳。 封銳停下筷子,認真看著她。她還在忙不迭地與豬蹄親熱。是心智早熟還是混沌白癡?封銳在判斷著她。 白毛女吃得很開心,干完了豬蹄,又開始進攻羊雜和臘rou。 有酒就好了。她說。 家里有喝酒的傳統?封銳問。 不是,她說,但你不能喝,你要開車。 可以招代駕。封銳說。 可是,rou都要被我吃完了。白毛女指指快空了菜盤。 你把我的rou也吃了?封銳故意說得有歧義,引人非非。 嗯,白毛女點點頭。 封銳一把摟過她,手撫摸著她瘦小的脖頸,我車后座挺寬敞,能當床睡。 我沒洗澡,剛才還吃了香菜和洋蔥。白毛女不慌不忙。 你還挺有儀式感,封銳松開手,甩甩手腕。 我吃飽了,你能送我回學校嗎? 不能。 哦,那我睡你車后座? 過時不候。 白毛女一人孤零零地去等公交車。 封銳給蓮藕打了個電話,回公司加班。蓮藕哦了哦。 蓮藕到信息城買了個“信息收集器”。白毛女的東西千奇百怪,就一件破大衣她常穿,蓮藕鎖定了它。 挑了個時間點和封銳商量:她老往這跑不是個事,雖說還小,但總也不方便。我看對門空著,她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復習考試,不如先借對門用幾天? 你問她。 蓮藕欲言又止。 還有話? 她……你,……沒事了,我總歸相信你。 你高估了我。 怎么?蓮藕驚心一跳。 送上門的rou,不吃白不吃。封銳說得極輕佻。 蓮藕想扇自己一巴掌。何苦來呢?她問自己。明知結果會讓自己打死結,偏還想知道。 封銳為什么就不能騙騙她呢?騙她,她也會信他的啊。 白毛女去對門備考去了,蓮藕從物業問的房東電話。房東一百個愿意。還說住多久都成,但不能干違法的事。蓮藕當了擔保人。她訓戒白毛女:煙不能抽,酒不能喝,不能深更半夜擾民,只準她一人住,多一人都不行的。否則派出所會上門來查看。她也會受連累的。 哥哥呢,白毛女聽完嘮叨,讓他來看我。跳到沙發上,也不脫鞋。 蓮藕平平內躁,說,到時候,會來的。 別這樣躺著了,把衣服蓋上。把那件破大衣扔給白毛女。白毛女用下巴夾夾衣領,也不道歉。蓮藕掩門而去。 不一會,蓮藕手機里流出了沙沙聲。白毛女換上正常語速,蓮藕聽著都能擠出半斤奶來:哥哥,我到對門了,你來看我呀,什么時候來,你快來,趕緊來,立即,馬上,即刻,嗖,變,哈哈…… 神經??!蓮藕心里罵。 封銳看見惠圓,拔掉了耳機。嗨,惠圓打招呼,永遠是這一個字,一句話。 封銳淺笑。鑰匙扣在他手里,他沒打算還給她。兩下無話,靜默了幾分鐘。 剛聽說了個笑話,惠圓開口。 嗯?封銳側側耳。 是說你的,說有個小姑娘追你來著,踩著滑板,都傳開了,大家都叫“滑板姑娘”。 傳言多有虛。封銳擰了擰藏在褲袋里的鑰匙扣。 你知道嗎?我很想笑。尤其覺得在你身上,更想笑了。我笑一下你沒意見吧?惠圓已經在笑著了。 少見多怪。封銳想這女人的神經質又上線了。 我想到一首歌,唱你聽:溜溜的她呀,溜溜的愛呀…… 白毛女踩著滑板溜來溜去?;輬A想著。 封銳爆出一聲長呵,又突然剎住,讓惠圓莫名覺得一絲不和善,她兩手交叉著松了松。 男女間談戀愛需要這么受關注嗎?還是男女談戀愛真得很好笑?應該男人與鸚鵡,女人與老虎談? 惠圓看封銳有些變色,往自己辦公室方向退了退,慢慢開口說,不是,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沒惡意。只是,只是,很抱歉……她急速退開戰場,避開火力。 站??! 惠圓站住,封銳沒想到她真站住,這么聽話?他心里暗笑。 回過頭來,他說,惠圓轉身。 我現在問你,你告訴我,為什么覺得好笑? 我說的好笑,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個好笑,我跟你說不明白。如果你不開心,我跟你道歉。我要上班了。再見。 你沒談過戀愛?封銳敏感地捕捉到什么。 惠圓沒正面回答,微側側身,說,我不覺得這件事可以帶給我快樂。我一直在等,或許下一輩子會遇到。謝謝你開解我。 開解你?封銳想,我何時開解你?這女人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揚聲說,你有東西落我這了,什么時候想起來記得找我要。 胡言亂語,信口開河,惠圓想,若論搭訕,這等級是負十八級的。她什么東西也沒丟。 好的,后面的人聽到她客氣地說。 封銳有些滿意,他覺得可以考慮讓小白毛多來追他幾次,制造點話題焦點。最好是惠圓感興趣或者她覺得好笑的。好笑?封銳好好笑了一陣。 封銳的事,惠圓是聽保潔們說的。她們說的時候,繪聲繪色,因為對于一個保守低調又從不拈花沾草的男人――這是封銳給這棟樓人的印象,遭遇一個青春期與反判期相結合的小黃毛丫頭倒追,這事本身就有爆炸點。 惠圓只是覺得難以想象。封銳看上去不像那么容易沖動的人。又或者人老實久了,也會有憋不住的那一剎那? 惠圓忍不住又覺得好笑。實實地好笑。她打算痛快地笑一把。 下了班在電梯里,惠圓還沉浸在搖頭晃腦中,這呆傻的景象印在封銳眼里,挑起他的探究心,他上前一步,問她:磕藥了?惠圓一驚,見是他,放下戒備,搖頭。 封銳淺哼,你不會是個電動娃娃吧?充了電,搖頭晃腦,興奮不已,非把電釋放完不行。 哈哈哈,惠圓又控制不住地笑起來,她扶住封銳的腰,兩眼淚花閃爍。封銳有些迷糊。 對-不-住,惠圓說,我今天,我今天精神病犯了。 難怪精神頭這么足,封銳順她說。 是啊,好久沒這么笑過了。你呢,她問,多久沒哈哈大笑過了? 沒笑過。封銳實話實說。 還是要謝謝你。你身上有讓我大笑的源泉。不是取笑你,惠圓趕緊解釋上,她怕封銳又黑了臉。 什么源泉?封銳認真地想知道答案。 就是那個……惠圓想想不能說,隨口編,能讓人開心,快樂的源泉。你自己沒發現嗎? 沒發現,封銳知道這女人故意撒謊,可又謊得他愛聽。 慢慢靜下來,聽聽你的心,惠圓伸開手教導封銳。封銳碰到了她的手,跟她身上一樣,瘦且骨硬。 你不加班了?他問。 嗯,不加了。天天加成狗,就要死了。 你去哪?送你? 這――方便嗎?我想去下麥德龍。 超市?你下一句不是要邀請我去吃你親自下廚煮的飯吧? 太自作多情了,惠圓想,我是要去買衛生巾??!她靦腆一笑,不是,我想買點女性用品。 哦,封銳眼光朝她下面掃掃?;輬A縮了縮褲腿,封銳抿了抿嘴。 惠圓還是上了他的車。封銳說,紙巾,需要嗎?他搖搖盒子?;輬A瞥他一眼。 我剛發現,封銳說,你身上也有讓我開心,快樂的源泉。 什么?惠圓正盤算去超市的清單,你說什么? 封銳不高興她走神,閉了閉嘴?;輬A朝前趴過身去,她的頭發掃到了他的臉頰。他覺得心里一刺。 我見到你,也想笑。他說。 這個呀,開心是會傳染的?;輬A笑笑說。 不是傳染,封銳更正她。 我身上也有火種,被你發現了?惠圓吃驚。 對。你也有。封銳把車變了車道說。 難道我們倆百年前認識的?惠圓呲呲牙。 怎么講? 百年修得同船渡呀。她咧大了嘴。 封銳說,有道理。我們倆這是又重生了,還是投胎了又遇上了? 不一樣嗎?惠圓問,我們前世沒仇吧?你不是來殺我的吧?她搓搓胳膊,做了副害怕的樣子。我跟你說,封銳,我們別當仇人啊。我不欠你錢。 惠圓第一次喊了他的全名。封銳聽得沒什么不舒服。相反,有些順當。 不欠錢,可能欠別的,比如,情,愛,之類的?他挑她。 瞎說,惠圓拿手捶了捶他的座椅,不可能的。這微弱的力量穿透椅背,讓封銳的心臟撲騰了兩下。封銳使勁抓了抓方向盤。他覺得有必要也去超市,買幾盒安全套??赡茏罱恢睕]釋放,這身體都不聽使喚了。 噯,封銳,這名字一旦叫順口,就成自然而然了,惠圓叫著,幫我推輛車。封銳推了輛過來,你要買幫寶適,還推車?他也跟她熟友似的,開起了玩笑。 你還知道幫寶適?她笑得彎倒了腰在推車上。 封銳說,我還知道很多,要不你考考我? 變態吧,你?;輬A推起車往前走。我剛才原本打算不行真請你吃飯來著,被你這一攪,我可清醒了。離你遠遠的。 別呀,封銳苦惱狀,我檢討,ng重來? 人生沒有重演,全部現場直播?;輬A笑著揪了揪他。封銳花了眼,這情景,他在夢里夢到過。兩個人,牽著手,一生到白頭。 他不敢再跟惠圓太近,手又捏到鑰匙扣,狠狠在自己大腿上刮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