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天氣好晴朗,人和馬兒好張狂
早上天氣很好,是一月來難得的大晴天。周一,封銳賴了床。蓮藕也不提醒他。醒了也瞇著眼。封銳突發奇想,要帶蓮藕去滑雪。他搖搖蓮藕,讓她起來收拾。蓮藕忍著腰疼,找厚衣服。 為了保持戰斗力,那些穿上去臃腫的衣服都被她送掉了,她站在衣柜前躊躇。封銳問,不想去? ???不,蓮藕趕緊否認,在想用不用帶相機。 封銳把臉貼近她,你脫光衣服,躺雪地上,我給你拍全套。帶瓶紅酒和幾個櫻桃。 蓮藕臉上的紅云又刷地燒起來。在一間屋里,隔得又這么近,還說悄悄話,蓮藕覺得封銳跟她越來越耳鬢廝磨了。她快速果斷地套上一件毛衣,把最厚的大衣裹上。 封銳還是穿著慣常的衣服。蓮藕不禁問:滑雪不冷嗎? 封銳答,有你在,不冷。 滑雪場出城四十公里。 封銳在停車場停了車,帶了蓮藕往山上走。越走溫度就下來了。蓮藕抱肩縮頭。封銳還舒展了下腿腳,對著蓮藕笑了一笑。他的臉,迎著雪光,分外俊美,蓮藕覺得心都要像冰糖樣化了。 封銳在車上時就訂了間休息室。非節假日,人不多。蓮藕以為封銳帶著她去換裝備。 封銳關上門,猝不及防先甩了蓮藕一巴掌。蓮藕懵糟糟地,沒回過氣來。封銳坐在唯一的沙發上,等蓮藕接下來的反應。蓮藕心想封銳是嫌她臟了,連她的手都不愿意踩一下。 自己說。封銳命令道。 這一巴掌甩得挺重,蓮藕的半邊臉出現了血絲紅。 她不知從何說起。悶著不吭氣。封銳又跺了她一腳。蓮藕頭磕到了壁檐上,她疼得喊起來。 給你個擴音器?封銳說。 蓮藕拿手捂著頭,咬住嘴唇不讓淚滾下來,她知道越這個時候的眼淚,越起反作用。 還不說?封銳忍了一夜的耐性終于要爆發了。 說什么?蓮藕一邊反駁一邊快手抓了只茶碗,不用你費事,我自已會解決。 封銳哼了一聲,伸出左手托著蓮藕的下巴,右手把蓮藕拿的茶碗的手反擰過來,這姿勢有點像仙人獻桃,封銳黑瞳的深淵有波浪翻騰著,蓮藕的心跳在加快。 原以為你是個好腦子,今天再把這臉劃破了,你以后可什么都不全了。封銳說。 蓮藕只覺得熱乎乎的東西從鼻子處流出來,眼前一花,手腕似乎是脫臼了,茶碗也在不遠處應聲落地。 封銳的手和腿快得蓮藕毫無招架之力。她趴在地上,鼻血滴下來。她不覺得痛。 我再給你五分鐘,封銳說。否則你今天就凍死在這兒。運氣好點,碰上條野狗,運氣不好,碰上野豬,連五臟六肺都不留。 蓮藕咳了咳,仰起了頭,你想打死我就打死我吧,我不知道你想讓我說什么。 那東西哪來的?語氣殺氣騰騰。 你能不能讓我死得明白點?蓮藕突然大叫,頭發亂了,還流著血,像個瘋鬼。 你在吸粉,還瞞著我什么?誰派你來的?也給我下了? 沒有。蓮藕說得斬釘截鐵,我痛恨那種東西。我不碰它。 封銳把檢查單摔在蓮藕頭上,死到臨頭還嘴硬。 蓮藕把檢查單展開,這是我的化驗單,她說。跟粉有什么關系? 想好了再說,封銳提醒她。 我喝了點酒,覺得不舒服,就吐了,可能吃了點蛋糕的緣故,跟酒精發生作用了,我中毒了,然后就去醫院了,就這樣。 喝了點酒?封銳像沒聽懂。 是啊,蓮藕又開始陳述,她跟我借錢,我開始說沒有,挺不開心的,我想想不忍心,誰還沒個急的時候,就又把錢給她送了過去,讓她打了借條,然后那天我買了個蛋糕,覺得一個人吃無聊,又過去,恰好她在,開了瓶酒,我也一時逞能,也抓了瓶,倆人喝大了,都倒下了。我就犯暈嘔吐。這張化驗單上寫什么啊,我看不明白。問醫生,說我身體沒事,我拿回來就隨手放包里也給忘了。 化驗單上有一欄寫著“meth”,蓮藕說她看不懂封銳不信,她若連“興奮劑”都不懂她就會上吊了。她越滑溜,封銳覺得她越可用。 封銳把化驗單收了起來,摸著蓮藕一根一根的肋條說,還有沒有下次了?蓮藕連忙搖頭,沒有了。 封銳打開窗戶,問,還滑雪嗎?我去租裝備。蓮藕余驚未了,不滑。去收拾干凈,到停車場等我。蓮藕爬著去找洗手間。 封銳又正反看了看化驗單,拿出打火機點燃,很快化出一縷青煙。 蓮藕的嘴也破了,洗時才覺得疼,封銳下手太狠了。越狠蓮藕覺得越值。她腫著嘴臉坐進車里,封銳全程無話。 路過一家商場,封銳把蓮藕趕下車,隔著車窗指了指一家藥店,蓮藕明白地點點頭。封銳驅車很快沒了蹤影。 雞冠花成了沒人管似地夜夜撒歡。 過幾日,蓮藕回來得晚,看見雞冠花被兩人架回來,還又蹦又跳地,臨走,兩人又給她丟下一箱酒。全洋文,蓮藕這次真看不懂。 蓮藕忍著,想看看這螞蚱還能蹦幾天。 封銳等蓮藕的臉消腫了好了,打電話跟她說,去辦件事。 蓮藕到了最密集的商業街,借了十個人,說她電話丟了,才借到一個肯讓她用的,用完后,蓮藕刪了號碼,說,謝謝。 雞冠花被警察堵在門里,全屋搜查。 隨后,笛聲呼嘯,幾箱液體被裝上車。雞冠花也隨行去問話。蓮藕安靜地呆在屋里,聽著掛鐘的秒表滴答滴答地走動。 封銳盯著被抽出的一管血,青筋綻現。一只手從格子里伸出來,安慰他稍安勿躁。 封銳有些壓抑。不知怎么想起了“紅海棠?!币粋€多年不曾臨幸的地方。 惠圓在圓弧玻璃桌前發呆。 封銳沒驚動她?;輬A從玻璃的反光里看到了他。她禮貌性的“嗨”了一聲。沒有贅言。 你常來這?封銳說。 不,惠圓回得干脆。她知道鮮少有打工的人在“紅海棠”呆太久。 怎么會知道這里?封銳追問。 下雨時進來躲雨?;輬A輕輕地吐字。 封銳看她的眼睛?;輬A身上干燥得像一株干草,讓封銳輕快。她的眼里含著種東西,封銳一時難以形容,卻覺得被吸引,他要從半空被落下來了。 他眨眨眼,惠圓背包離開了。封銳沒去追,看著她落下的鑰匙扣,露出詭異地笑。 惠圓覺得封銳有些陰森。她想高木于林的人大概都這樣吧。孤單,孤獨,又孤冷。 封銳的血液報告出來了,除了外在的某根器官需要建議性休整外,其它良好。他把單子折成四頁,夾進了筆記本。 雞冠花要見封銳,電話曲折轉了進來,封銳不接。傳了口訊過去。 封銳去看守所看雞冠花,要帶蓮藕一起去,蓮藕說,我感冒還沒好呢。 雞冠花瘦了,臉頰骨突出。她不知誰給的口香糖,大力嚼著。嚼著嚼著把頭朝對面挺過去,下巴揚起,啪,吐出一個大泡泡,離封銳的臉一厘米,封銳紋絲未動。雞冠花又舌頭一卷把泡泡收回嘴里。 我知道是誰,她說。 油炸鬼找不上我。封銳斜坐著,你好好改造,想我可以寫信。 求你個事,雞冠花怕封銳呆不到她把話說完,她情緒低落,本想讓封銳可憐可憐她,可封銳的眼神明白告訴她,他很無情。 雞冠花一肩高一肩低地抖嗦著,最后從一只袖筒里抖出來一張照片。揉捏得皺巴得不行了。 封銳兩指捏起照片一個角,先把后面的一行字看了,才看照片上的人。 我不是慈善大使,封銳說著,兩指一彈,照片落在地上。 雞冠花立馬趴下身去撿。撿起后吹了吹,顫微微地說,我拿命償你。 封銳想了想,拉低聲音說,你這算不算捆綁銷售? 雞冠花兩眼突著,眼白發灰。 蓮藕買菜路上施舍給一個乞丐五塊錢。蓮藕記得包里還有一塊硬幣,走到乞丐跟前,這塊硬幣卻找不出來。這個乞丐很年輕,臉也白凈,胸前掛個大紙殼做的板子,上面用油筆寫著“遭遇”。字寫得一筆一劃的,蓮藕放錢時,大略讀了讀。 這個故事挺感人,但相似度太高了。蓮藕好心地給乞丐指點。 乞丐把板子從胸前往下挪挪,露出了眼睛。蓮藕提著蘿卜茄子走了。 乞丐追上去,從后面拉住了蓮藕的菜袋子。你干嗎?蓮藕掃掃行人,好心沒好報是吧? 我喜歡你,乞丐揚揚頭,你帶我去洗個澡吧,我給你錢。 什么?!蓮藕又氣又笑。 你笑什么?乞丐把紙板子背在后面,樣子立馬偽裝成一個畫畫的,我有骨氣,也有節cao,每天自力更生,她拿了個發夾往頭上一套,蓮藕看清了她的臉。我男人很兇,蓮藕說,回家晚了都會拿皮鞭打我。 噢,堂吉訶德,乞丐扮了個可憐的鬼臉。 你往前走,有個大眾浴池,24小時開的,蓮藕想盡快擺脫她。來歷不明的人糾纏上,最可怕。 乞丐比了個ok,你明天還來這找我,我給你提成。 蓮藕想,敢情,我一發善心就成了丐幫的托兒? 蓮藕改天買菜換了后面一條路。她覺得超市菜不夠新鮮,她愛去菜市場。她買了兩只彩椒,一個紫甘藍,想著再挑綠葉菜,生菜還是油麥菜時,有人滑著滑板撞了她一下。攤主摔了個爛土豆出去,滑板嗖地滑走了,蓮藕都沒看到肇事者是誰。 蓮藕在努力地朝“賢妻”上靠,她在想菜譜。 雞冠花出事后,封銳身體一直不舒服,她也空窗期好久。蓮藕絞盡腦汁地想讓這頁盡快翻過??煞怃J和她面前像挖了個大坑,蓮藕費了不少勁也一直沒填平。 她不敢多說話,小心翼翼地用行動來表示。 滑板在菜場出口轉著圈圈等蓮藕,蓮藕一下就認出了這張臉:“小乞丐”。 蓮藕不想認識她,提著菜快步走?;灞饶_步快,搶先搶了蓮藕的道,猴子拔毛一變般變成一杯豆漿。你的五塊錢買的,小乞丐直言不諱。 蓮藕吃一塹長一智,不伸手也不喝。你副業還真不少,她在小乞丐身上擠擠過去說。 不多不多,二百多,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乞丐啜著豆漿,一副“今兒天氣好晴朗,人和馬兒好張狂”的表情。 我很忙,蓮藕回頭一句,別跟著我了。 你忙你忙,小乞丐也蠻有禮貌地說。然后慢慢滑著滑板與蓮藕保持著二十米左右的距離。 蓮藕在叉路口停下,等一輛大卡車過去后,她返轉身,問小乞丐,你叫什么名字? 白毛女啊,小乞丐爽朗地笑答,揪起一絡頭發給蓮藕看,喏,人證物證在此。她染了奶奶灰的發色。 什么樣子不好偏學這,蓮藕端出長者的姿態,你真名叫什么? 白毛女啊,這名字仿佛很有氣概般地討她喜歡。 你姓白,名毛女?蓮藕問。 是???吸管在她嘴里隨著吸力一上一下地來回磕著。 撒謊,小小年紀撒謊,蓮藕指指她,再跟著我就報警了啊。 白毛女嘖一聲,踏著滑板拐了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