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而他透過那些人的眼睛只能看到對一個新鮮物件兒的好奇,仿佛他是一顆勝利的果實,摘下來就能向人炫耀自己的厲害。 只有你不同。 小島,你看向他的眼神總是充滿疼惜。 “我是什么很讓人心疼的可憐人嗎?”——那是他每次和你對視時都在心里反思的事。 后來他才明白,原來愛就是疼惜,是見不得喜歡的人受委屈。 一年一度的草原迎風節,整個貝爾蒙特都會掛上彩旗經幡。 五顏六色的小旗子綁在一根根長繩上,懸掛在兩座高山之間。 每家每戶都會得到一面獨屬于他們的彩旗,他們在上面寫下家人的名字,畫上經文鳥獸,每次風吹幡動,就代表一次祈愿。 有的人家幾代同堂,七八個名字都要寫在上面,滿滿登登地擠在一起,迎著風飄動起來時會發出颯颯的聲音,那是他最羨慕的事。 因為他沒有彩旗。 他是被丟在貝爾蒙特的孤兒,并不屬于這片土地,不僅眼睛的顏色很怪,還學不會草原人說話的口音。 所以他們雖然容納他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但同時也默認他并不扎根于這里。 每年草原迎風節,他都會下意識回避。 或者自己給自己做一面小點的彩旗,找座沒人的山偷偷掛一會兒。 但那年不一樣,你抓著他的手,紅著眼睛問他:為什么這么多的旗,都沒有你一面。 他告訴你這是這里的規矩。 然后你第一次當著他的面說臟話,你指著彩旗山大罵:狗屁的規矩,他們是在欺負你! 他覺得這種說法不對。 他個子很高,和草原人一樣健壯,又是貝爾蒙特最優秀的獵手,怎么可能會有人能“欺負”他? 但他并來得及反駁你什么,因為你那天哭得太傷心了。 你低著個腦袋,趴在他懷里,哭得整個人都抽抽兒起來,眼淚比湖水還要多,一大片一大片地往他脖子里淌,明明是和你毫不相干的事,可你卻替他委屈成了這樣。 那畫面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小島,你哭的時候,他的心里在下雨。 -3- 迎風節當天一整天,你都陪在他身邊,不停搞怪賣乖,轉移他的注意力。 他知道你是不想他傷心,但其實他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敏感脆弱。 他自己一個人生活多年,早已深諳與孤獨共處的絕技,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無所謂有沒有家人陪伴。 可你卻讓他知道,習慣不是不傷心的理由。 你終于學會騎射的那天,神神秘秘地約他上彩旗山。 那天山風很大,陽光正好。 你從山的另一頭,策馬狂奔向他跑來,手中舉著一面比風箏還大的彩旗經幡。 黃色的風馬旗被呼嘯的山風吹向天空,你站在馬上,像他教你的那樣,把那面旗射向彩旗山頂,飄在所有經幡之上。 風一吹,彩旗飄揚。 你把你的名字在旗面上寫了十幾遍,圈成一個圈,把他的名字圈在里面。 那是他第一次擁有屬于自己的、滿滿登登的彩旗。 你說:這樣風再吹起來,就有它為你祈愿。我也會為你祈愿,每時每刻,成千上萬遍。 小島,你在他的世界里是閃閃發著光的。 在貝爾蒙特,只有年紀小的伽伽們才需要被保護起來,被疼惜關愛。 但在你心里,他才是最需要被疼惜的那個。 你給了他太多太多的第一次。 第一面彩旗、第一株風信子、第一座不是蒙古包的房子,還有第一個家。 雖然那座房子到最后也沒有蓋成,彩旗慢慢褪色,花也早已枯萎,但七年前的那個夏天,依舊是他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 是這些過往支撐著他,追隨你至今。 -4- 故事講完了。 感覺寫了很久,但只不過幾個月的時間。 里面有很多連你都不知道的細節,我想我已經不用任何證據來證明我的身份。 但你一定會怨我。 既然我就是阿勒,為什么七年過去了都不對你坦白?讓你一直陷在痛苦中不可脫身。 真的很抱歉,小島。 這是我唯一無能為力的事。 我同樣厭惡自己的偽裝,痛恨自己在你面前的所有隱瞞,每當你就差一點點就發現真相又被我卑鄙地遮掩過去時,你無助又茫然的眼神都讓我心痛。 我很想把你抱進懷里,向你坦白一切,告訴你萬事有我,告訴你不用再孤身一人。 可是不行。 擺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無法破解的死局。 當年你離開之后,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我沒有聯系外界的渠道,不知道曼約頓在地圖上的哪個角,輾轉數日終于托人給我找來一份你的城市的報紙。 報紙的頭版頭條印的就是你在你的簽約儀式落成當天,被人一腳踹到臺下。 那個瞬間,我真的很恨我自己。 恨我無能為力,恨我不思進取,恨我二十年來懶惰無知,偏安一隅,只知道躲在草原上無為度日,卻從沒想過我的身份與你相差如云泥,我根本沒有資格站在你身邊。 如果我是個稍微有點擔當的男人,都不該讓你一個人去面對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