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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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向月臉色已經隱隱發青,汗濕的長發凌亂不堪,看起來十分狼狽,仿佛性命被獵人攥在手里的弱小動物,毫無反抗之力。 可他瞳孔深處卻彌漫出笑意——他想,他猜對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塵寄雪是怎么死的。 不過他的馬甲在同心圓魘境里的時候,舟傾這個身體也沒閑著。 他去了安寧谷,看了看塵寄雪的墓。 然后在那里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 他看見了因果線。 因果線畫出一個奇怪的結,顯示塵寄雪直接因自己和郁歸塵而死。 間接和直接的因果是不一樣的,所以才奇怪。 魘境是他創造的,死在魘境里便會與他有間接因果線。而郁歸塵是塵寄雪的師父,或許勉強也可以算是師父教徒弟教得不夠好,間接導致徒弟死亡。 但直接因果的話…… 舟向月想,好好笑,該不會是他們倆一人一劍,聯手把塵寄雪殺了吧。 就在這時,他喉間猛地一松,耳邊猶如雷霆萬鈞火光轟響。 新鮮的空氣驟然涌入胸中,原本死死壓制著他的高大身影已消失無蹤。 舟向月撕心裂肺地嗆咳起來,汗珠沿著額角淌進了眼睛,嘴角卻勾起一個無比得意的弧度。 一石二鳥,他同時驗證了兩個猜想。 …… 郁歸塵撕裂長風趕到斷崖邊將舟傾救下來的時候,他已經陷入了昏迷,呼吸輕得幾乎感覺不到。 唯有掛著淚珠的纖長睫毛微微顫抖,如同被暴雨欺凌后奄奄一息的黑色蝴蝶。 少年未剪短的長發凌亂地散落一地,衣服在掙扎中露出半截肩膀和一段細白腰肢,被地上粗糙的砂石擦破,滲出星星點點的殷紅血珠。 臉頰上未干的淚痕,以及脖頸四肢紅腫破皮的凌亂勒痕,無一不說明他在昏迷之前遭受了多大的折磨。 郁歸塵的手止不住地發顫,他抱起他,隨即臉色一沉——看到了他后脖頸上的那張迷魂符。 他一把撕掉符箓,抱著舟傾正要離開,忽然聽見舟向月帶笑的聲音:“耳朵啊,你對你這徒弟是不是太過關心了?” 郁歸塵的身影猛地一僵。 聲音是從旁邊那面遙觀鏡里傳來的。 舟向月眼睛一眨不眨地觀察著郁歸塵的反應:“你那么愛干凈的一個人,居然把一個剛認識的陌生人安排和你住在一起?!?/br> “你還讓他拜你為師,照顧他那么仔細?!?/br> “為了救他,甚至不惜放過我……” 或許是剛才缺氧后眼冒金星的原因,他從鏡面里,看到郁歸塵的身影似乎開始微微顫抖。 舟向月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你是不是,把他當做了塵寄雪的替身?” 空氣瞬間無聲地停滯。 他似乎看到郁歸塵從鏡子里冷冷瞥了他一眼,可還未看清,鏡面中猛地爆燃出耀眼的火光,逼得他不得不閉上眼睛。 等他視野恢復時,鏡子里已經不見了郁歸塵的身影。 舟向月扔下鏡子,看著四面漏風的凌云塔十八層窗戶,忍不住暢快無比地大笑起來。 說起來,他還是從喬青云那里獲得的靈感。 畢竟光看塵寄雪的畫像,這人和舟傾的五官并不相似。 但既然在同心圓魘境里喬青云會把他的馬甲錯認成塵寄雪,就說明他們在外形氣質上頗為相像——當然身高差異可以忽略不計。 這讓他忽然發現,其實舟傾和塵寄雪在身形輪廓與氣質上也頗為相似,都是纖瘦漂亮的翩翩少年,只是舟傾更病弱一些。 舟向月笑得不行,很好,他又掌握了郁耳朵的兩個弱點。 一個是舟傾。 另一個,則是——他對塵寄雪的死無法釋懷。 說來也是,身為師父,他沒有保護好塵寄雪。 塵寄雪死了,他卻還活著。 不管九百年前到底發生了什么,最后這個結果,對于郁耳朵這么一個不容許自己有半分行差踏錯的人來說,一定是永生難忘的傷疤。 當然,假如他真的得知了塵寄雪的真面目,還會不會有這個傷疤就不一定了。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柳長生的腦袋從窗口探了進來。 他左右張望,終于在角落里瞅見了一身狼狽的舟向月,頓時笑得不懷好意:“嘖嘖,嘖嘖嘖!這就是你們的小情趣嗎?也太激烈了吧……” 他搖頭晃腦,“我懂了,一千年沒見,天雷動地火,劍啊刀啊玩一玩,小鎖鏈玩一玩……” 舟向月剛剛演這場戲幾乎累個半死,氣不打一處來:“……閉嘴吧死蛇!快幫我撤退!” *** 同心圓馬甲的神通是【入甕】,剛剛結束和郁歸塵的生死搏斗,成功奪回問鬼神。 輪回夜馬甲的神通是【自由】,在翠微山各處瞬移,和到處亂躥的狐貍阿喜與阿樂一起,神出鬼沒地給各個學生貼早就準備好的迷魂符,制造混亂。 梨園夢馬甲的神通是【蝶變】,把付一笑騙進了安寧谷的陣法后,撿了他的不動劍就跑。 洛平安負責用他鬼打墻的技能困住付一笑,胡喜樂負責大規模精神污染san值攻擊,而柳長生在cao縱群蛇與山上樹木給巡查人員制造障礙之后,還負責接應剛剛從郁歸塵手里生死一線逃離的舟向月。 當然,還有一個友情出演的馬甲舟傾。同時四開,這個本體早就承受不住昏迷了,全靠后頸上的一張迷魂符控制著渾渾噩噩地行走,所以只有一個最簡單的任務——負責在弒神榜前死一死,讓郁歸塵嚇個半死抱他回去搶救。 至此,智取問鬼神、大鬧翠微山的行動已經畫上了一個圓滿的逗號。 ——就是逗號沒錯,因為歇一歇還有一個重頭戲等著壓軸出場。 梨園夢馬甲的舟向月揣著輪回夜的馬甲,心情極好地穿過安寧谷,向約定好的地點走去。 輪回夜的瞬移雖然好用,但他今晚消耗太大了。 他扛著付一笑的劍,心中贊嘆笑哥把劍保養得不錯。 現在用劍的人太少了,劍不好搶。 他自己的不二劍自然是萬萬不能拿的,畢竟那把劍在郁歸塵的臥房深處,能接觸到的人只有舟傾一個,懷疑目標太過明顯。 郁歸塵的弒神劍又太難搶了,而且和他屬性不合。 所以只好搶付一笑的了。 忽然嘩啦水聲傳來,舟向月發現自己一腳踩進了水里。 一圈圈漣漪從他腳邊蕩漾開來,一直延伸到遠處。 抬頭看去,一汪湖水平靜如鏡,映出遠處一座彎彎小橋,還有凌云塔的潔白尖頂。 ……九鯉湖? 他怎么會走到九鯉湖,這不是他要走的路線。 舟向月驚訝的同時,也頓時警惕起來。 他不是在梨園夢魘境獲得了梅生的祝福嗎,怎么會迷路? 除非,這里不對勁。 ……有人專門在這里等著他。 舟向月不動聲色地繼續觀察四周。 今晚本該是滿月,可此時九鯉湖上空晴朗,卻并沒有月亮。 他意識到,此處并非現實。 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耳邊不知從何時起便聽見了隱隱的海潮聲。 那海潮聲極輕柔,如同過耳微風。 就像溫水煮青蛙一樣,最初微不可察,如今等他發現這聲音時,已經莫名被困在了這里。 這應該是…… 舟向月好像猜到在這里等著他的是誰了。 只聽水聲乍響,一個身穿銀白色僧衣、手托一只大海螺的年輕僧人憑空出現在水面上,如鏡的水面卻沒有他的倒影。 僧人左眼瞳孔顏色深碧,右眼則為檀黑,右臂上刺著一個“?!弊峙c三花錦鯉,胸前掛著一枚流光溢彩的魚鱗掛墜。 舟向月心道,果然是他。 現任卜筮學院院長,魚富貴。 他之前就想著改天要會會這位繼任者,為此還專門了解過關于他的種種,如今倒是……擇日不如撞日。 “我就覺得今天我運氣不錯,”魚富貴托著海螺漫不經心道,“雖然天氣不好沒曬到月亮,但果然在這里等到你了?!?/br> 舟向月沒說話,靜靜地看他表演。 魚富貴哈哈一笑:“哦對,你可能還不認識我,我叫魚富貴,是條錦鯉精。不過這些都不重要?!?/br> 他微微瞇了瞇眼,居高臨下道:“你只需要知道,九鯉湖是我的地盤。在這里,我說了算?!?/br> 天靈宿窺見天機,大多或先天不足,或命途多舛,或死于非命。 但魚富貴卻是個十足的異類——他是個天靈宿錦鯉,運氣值點滿。 這就很王炸了。 錦鯉的靈犀法器也很王炸,是一只金剛法螺。 據說因為魚富貴實在是太幸運,其實他喜歡的任何東西都可以成功匹配作為靈犀法器。 因為他比較咸魚,所以選擇了金剛法螺——這法螺和別的靈犀法器不一樣,是個成熟的法器,可以自己動。 只要在有風的地方,法螺就能隨他心意而動,發出迷惑人心的海潮聲,將目標敵人誘進法螺映照的一處芥子域。 所謂芥子域,就是一個簡單的規則領域,進入其中的人都受芥子域規則的支配。 而法螺映照的芥子域的規則,便是由魚富貴這個法螺主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