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密謀之前能不能選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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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半昏,四院人定,集秀班漸漸沒了鈸鑼齊奏之音,唯剩雨聲寂寂,一天的忙碌過后,眾人皆各自回院歇息去了。 畢竟,這樣的風雨夜,哪里有去處及得上家中片瓦? 卻依然有人未曾歸家。 集秀班第二進院,坐落在花園旁,風景最好的院房乃幾個文客的住所,今晚卻多住了一個外客。 和著雨聲,院子邊廂的書房燭影搖晃,一個年歲不大的少女盤坐在屋內的寢塌上,兩手托腮、長吁短嘆,小桌前的燭火在那張蒼白的面龐上跳動片片暗影,明晃晃訴說著她內心的糾結與交鋒。 要問究竟發生了何事?一切要從數個時辰之前開始說起。 同熟人們分了禮物,林湘自然不會落下集秀班這頭兒。 這些時日,劉老帶著她和一個小管事在戲班各處奔走,找場面定樂調;聯系管衣箱盔箱的撥一應行頭;又不辭辛勞去請角色,著手說戲對戲??v然劉老是個德望高的,但一人一張嘴,一事一怨處,個中辛勞繁瑣,直叫不擅人事的林湘聽著頭大。因此,她對盡心盡責全力幫她的劉老,感激到了骨子里。 而在戲班子待久了,她也清楚集秀班對將演的大戲有多重視(然而皇帝橫插一腳在當日把戲班子弄到宮里去了),在這個當頭,肯抽時間關照她這出戲的,哪個不值得她感謝? 故而,吃過午食,她上了租來的馬車,帶著家中剩下的布匹、釵環等物以及孝敬劉老的茶酒文玩去了集秀班。 前幾日還殷勤周到、一定迎到大門口的小管事今番卻沒露面,這讓林湘由衷輕松了些許,她實在受不了過于熱情的招待。托了老車夫,二人帶著東西走向排演之所。 林湘發現,一路上遠看到不相熟的戲班成員,他們都會和同伴竊竊私語幾句,間雜以小聲的驚呼和奇怪的側目。但待到同她擦肩而過,又都恭順地見禮寒暄,沒事人一樣走開了。若是相熟的人呢,便個個看著她,欲言又止。 不是林湘玻璃心或者社恐,從今早起,旁人看她的眼神都古古怪怪的,特別不舒服。 早晨她還以為,是因為自己背了個大背簍,形象過于滑稽,才惹得旁人頻頻這般注目。 原來不是么。 將沒簪上的松落碎發撥到耳后,林湘狀若無事地垂下了頭。 今天的計劃是對前兩場戲,劉閑山住著拐杖進門,便察覺屋里的氣氛活潑得異常,眾人臉上皆帶著笑影,紛紛簇擁在林湘身旁,有的還自顧自在身上比著眼下時興的布料。 拐杖敲地,從喉嚨里逼出一聲咳,她打斷了高高興興的同行們,把中間明顯是強作歡顏的少女解救了出來。 “小湘,你過來?!?/br> 林湘從人群里擠出來,從桌子上抱起一堆禮盒奔過來,口道:“劉老,我給您帶了禮物來?!?/br> 是上好的茶葉與美酒,還有兩張字畫。劉閑山聽著小輩心不在焉介紹所備的禮物,不由嘆一口氣,把人喚到了門邊。 劉閑山上午也聽人說起過林湘和林沅的恩怨,知道眼前的姑娘受了家人欺負,目中透著nongnong的憐愛,她關切問:“小湘,穆城王她……” 話至一半,窺見林湘的表情,劉閑山喉一哽,失了聲音。 “穆城王”叁個字似乎讓她敏銳地意識到了什么,眼前的少女登時睜大了眼,眉毛高揚,接著,她迅速轉頭,去看不遠處眾人臉上的表情,卻在與他人目光相觸時瞬間縮了回頭,無地自容的怯怯。 斂目垂首,手指緊揪衣衫,少女的嘴唇不住顫抖,仿佛想說什么,卻又什么也沒說,半晌才低低從喉嚨里逼出一聲“嗯”。 壓抑的,哽咽著,仿佛下一秒就會哭出來的一聲。 “就是那樣?!彼鹆祟^,眼睫上并沒有濕潤的水澤,甚至還對劉閑山笑了一下,“就是他們傳的那樣……” “我能出去一下嗎?” 沒等劉閑山回答,她快步奔出屋子。 林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低著頭向前,遇上彎就轉,看到岔道就走,她這些天對集秀班的構造也算熟了,只是避著人走,想到一個僻靜地兒去。 劇情里,叁皇女派人將林沅過去的惡行播散了出去,以營造林沅跋扈任性的惡名,自然,也少不了宣揚她這一件。 林七,林湘,在外人眼里,她究竟是什么樣子?是可憐還是軟弱?說起她的時候、看著她的時候,和她說話的時候……別人心里在想什么? 林湘不敢去想。 無論是奚落還是憐憫,都不過是提醒她,她曾經被人欺負過的事實。 受害者是不該覺得難堪的,可壞就壞在,長久以來,林湘那點兒自尊心過剩得過分。 靠著無人處的墻角,她的身子無力地滑了下去,坐在了雜草堆兒里。 這么一蹭,本就梳得不好的發髻開始散了,她索性抬手,抽出后腦勺上的簪子,把它遠遠地丟出去。 眼前散了滿肩的亂發,她抱著膝蓋,愣愣看著風吹得發動。 發絲分割下的天空陰沉如油畫,仿佛天公也要作美,給她烘托下氣氛,林湘兀自扯扯嘴角。眼前的天空其實還怪好看的,她明明說過要改畫風景畫,落水之后,卻好像再也沒有認真觀賞過什么景兒,正式畫過什么畫兒。 這樣想著,仍呆呆抱著膝坐,她的目光卻聚了點焦,想仔細看看壓到眼前的陰云來,散掉的長發礙事地遮著視野,沒精神抬手撥開,她有一口每一口吹著氣,唇邊的長發被氣流拂走,又落回來,幾十個無意義的起落過后,她想好了該用什么筆刷,也冷靜了點兒。 沒有去撿簪子,以指為梳,把亂糟糟的頭發理順,重新辮回長辮,捏著沒法扎上的辮尾,林湘惆悵地嘆了口氣。 十幾年過去了,她一點兒沒長進。 從那時那現在,小孩子一樣懷揣著這種無用到自害的自尊心讓她得到了什么呢。自卑、孤僻、冷漠,還是不愿意與人多交流的社恐? 那時她小,還能一頭扎進書山畫?;ヂ摼W里,逃避現實中同學們對她的議論和關注,現在呢,她還想怎么做?搬到一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別開玩笑了。 作為一個大人,林湘早具備了獨自整理心情、振作起來的能力。知道得給被她撂下的劉老一個解釋,林湘打算起身離開。然而,一想到馬上要回到人群里去,同旁人說話,她又心神懨懶。 等一下,一下就好。她再一個人待會兒。 兀自神游天外,想著很久很久以前那些快被遺忘掉的往事,突然,林湘頭上落下一點濕痕。 雨點很快密密打了下來。 這雨是不是下得太遲了點,古代信號不好有延遲是嗎…… 抬手擋住腦殼,林湘滿頭黑線。 扶著墻站了起來,她環顧四周,打算找個地方避雨,自己剛剛一氣亂走,也不知道走到哪個院子外了,從這里往院門去,應該能借屋檐暫避一下大雨。 這樣想著,剛到拐角,還沒轉出去,她聽見檐下傳來一陣竊竊的低語,聽起來像是密謀一般。 林湘果斷住腳。 “明月那邊你都安排好了?”一個女聲道。 “……這樣……”雨勢有些大,另一個人的聲音在雨里聽不太清。常言非禮勿聽,林湘有些想走,最后還是站定了腳步,她不是個多嘴的,聽到便聽到了,不會說出去,但萬一——對方是想搞事呢? 她附耳貼墻。 “……都已打點妥當……等藥效到了發作的時候,其他下人絕對都調走了,保管凌大人辦事方便?!?/br> 林湘越聽越不對勁。 藥效……辦事……如果猜不出這是要做什么,都對不起她看過的那么多篇小黃文。 這兩個人怎么虎了吧唧的選擇在室外接頭,干壞事能不能有點保密意識。 林湘對二人的業務水平鄙夷不已。 躲在院子里、同樣將密謀聽得一清二楚的竹峙倒是能解答她這份吐槽。集秀班尋不到什么荒僻無人的去處,倒是這間院子,里頭住著盛云堂盛班主精神失常的夫郎,其他人怕被瘋子一口咬掉耳朵,又有班主之命,除了送飯的下人,都不會往這里走動,也算是個密謀的好去處。 暗施手段,逼戲子失身,若竹峙是初入江湖的少年郎,興許會順手管管此事。畢竟是死人堆里滾出來的,見慣了買兇殺人、弱受強欺,明白除非助那戲子脫離梨園,否則今天的事就絕不了,因此,竹峙心中并無波動。 聽那兩人腳步遠去,他手里握著從院子里翻出來的紙傘,正打算出院子 卻聽得林七小姐的腳步慢慢近了,到了剛才那兩個人所站的位置,躑躅半晌。 以林七小姐的性格,怕是…… 揣摩著她的想法,竹峙暗自皺眉。 林沅聽完了墻角,耐心等了一會兒才敢走,回程時恰巧撿了把傘,心事重重打著傘快步走回排戲的地方,她把劉老悄悄拽了出來,將剛剛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和對方說了。 “班主會處理這種事吧?”看著眉峰緊鎖、面色沉沉的劉老,她懷著希冀問。 “這事……”劉閑山沉吟片刻,道:“盛班主未必不知情,不過睜只眼、閉只眼罷了。那人口中的凌大人,我想應該是指當今大理寺的凌少卿凌初未大人,她是明月的戲迷,太女殿下已經殯天,都是早晚的事?!?/br> 都是早晚的事。 林湘想起馮文瑜之前的話?!扒业戎?,明月的下場不會好”,就是指這個嗎?太女一但離世,沒了靠山,他便連假的明月也做不成了嗎? “如果他不愿意呢?”她不自覺揚高了音量,意識到之后,又低聲憤憤道:“這是下藥?!?/br> “小湘,冷靜下來!你聽我說?!?/br> 劉閑山忙握上她的手,皺紋叢生的面龐上一雙看慣了的無奈眼睛,“依你的出身,不需要我來說大理寺少卿這五個字的意義罷?我聽人說,凌大人今年不過而立之年,你仔細想想,饒是她再有才干,如何能擔得了現在這個官職?” 見林湘似乎被自己勸住了,劉閑山緩緩嘆道:“明白了么,這件事叫誰知道都沒用。叁教九流叁教九流,你在戲班也待了許多時日,看看戲班里這些人,可比得你身邊之人好打交道?你想一想,為何她們會為一點小事兒錙銖必較?似盛班主這樣的能人,又為何一心一意撲在戲班上、不使勁兒向上跳?歸根結底,愿不愿意,淪為了樂戶,世世代代都……都只能這么活下去?!?/br> “寫戲的也好,唱戲的也罷,在貴人眼里,左右不過供人一時取樂的玩意兒。一入了這行當,別管被迫還是自愿,哪還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林湘默默聽面前的老人說話,一時心亂如麻。 這些天,她的人好像在戲班里,又好像不在。不然,何故劉老說的這些,她全然不知道呢?怪不得林淮勸她別常往戲班跑,怪不得馮文瑜提到明月語氣那般隨意。 玩意兒。 從劉老口中聽得這個詞,林湘沉默半晌,終于問:“我父親當年也……” 回應她的,是劉閑山沉重地一頷首。 她不再說話了,一時有些接受不了現實。戲劇、名伶……因為互聯網和電影,在她印象里,這些是美和藝術的代名詞,身在異世,林湘沒對古代的戲班抱有什么風花雪月的幻想,她知道討生活的不容易,卻沒想過,沒想過…… 為了討生活,要把糟踐看做平常。 或許是因為淋了雨的緣故,林湘全身發冷。渾渾噩噩被劉老拉著捧著茶水坐下時,她低垂了眼,盯著手里的茶水發呆。胸前沒被綁住的辮尾早已濕淋淋的散了,她沒再去關心,讓人從自憐自傷里清醒過來的,是他人更深刻的悲劇。 扮演陳拂衣的伶人咿咿呀呀在耳邊唱著“少年懷春,心念情娘”的橋段,林湘和她混得很熟了,記得這個姑娘是劉老特意挑的,年紀不大,人還青澀,嗓子卻很清亮,每唱到這一段,聲音里的羞澀盼愿直叫人不忍去聽。 在這聲音里,她想起了人生中自己完完整整聽過的唯一一場戲。 “戚戚亭上雀——”臺上的夢郎唱著,哀頹不已;“多謝諸位捧場?!迸_下的明月說道,清光生寒。 ——都是假的。 聽了幾句,她撐著傘出了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明月的院子外。聽得守門的雜役好心喚她,才回過神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 “女郎不像是戲班的人,是來這里找明月公子的?”雜役問她。 搖搖頭,林湘握傘的手指不安地絞動,“我……姓林,是托集秀班來排一出戲才在戲班里,今天心情不好,不小心走到這里了?!笨粗o閉的門扉,她問:“明月是住這里嗎?門為什么關著?” 雜役這才知道,眼前這個披頭散發、精神不佳的女郎就是戲班議論了許久的倒霉鬼。怪不得雨天里還四處亂走,這些事兒換他他也瘋。雜役搖搖頭,告訴她從太女殿下仙去以后,明月就吩咐誰也不愿見,一直閉門不出。 林湘沒多聊,看兩眼院子,對門口的雜役笑一笑,撐著傘,她道一聲告辭,轉身離開了。 明月不見客。 看著雨線,她也不清楚得知了這個消息后,自己是松了口氣,還是心沉下了幾分。 做到這個份上,已經夠了,不是么?寄希望于戲班的班主不行;自己去提醒又吃了個閉門羹。明月不會見她,凌大人還是個位高權重、不能招惹的大官,她還能有什么法子? 夠了……么? 渾不在意斜進傘中的碎雨,她心事重重繼續游蕩。 那些過去從馮文瑜嘴里聽來的閑話此刻無比清晰,馮文瑜說,明月是在拜月宴上一曲成名,五年前起就被太女殿下捧著的,云邊天上皎皎一枚月亮。 唯一一次見面,他表現得那么不可接近,現在又為太女的死傷心到閉門不出,真的會同意這種作踐人的事情嗎? 他若是不愿意,他要是不認命,會不會有這種可能? 理智告訴林湘,算了,不要做這種危險又沒意義的事,一著不慎,便是送命的事,不會有人救她。指不定明月本人對找下家這件事并不抵觸呢。然而,然而—— 世上最怕,不過一個然而。 小說中太女的故事和現實中馮文瑜的聲音在腦中此起彼伏。集秀班準備已經的大戲終是沒上,她們去了皇宮的宮宴里表演。明月呢?在拜月宴那一天,書里有沒出現一個叫明月的戲子?他的氣質好像月亮,是太女的心愛之人? 她不記得了,她真的不知道。 劉閑山找到林湘時,她站在傘下望著遠方發呆,表情平靜了許多??捶较?,她看的是明月的院子。不由分說將一件棉衣裹在她身上,劉閑山道:“去一趟,心里好受些了?” 這孩子聰明,又長于共情,有些時候,卻不是個優點。 點點頭,林湘轉眸望著對方,開口道: “我能在這里歇一晚嗎?” 走在劉老后頭,林湘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靜。 見義智為這個道理,她從小就知道。為了救人犯莽,搭上一條命是可笑的,若她還只是林沅的妹子,旁人都不知道兩人的恩怨,尚還有叁分保險,可現在,誰會顧及她的命? 一個平民死便死了,對于管刑案的大理寺而言,難道還能掀起波瀾? 胸前的辮子幾乎完全散了,小瘋子一樣四垂著。 「為了救人,搭上一條命是可笑的,瘋子才做?!?/br> ——她瘋了。 從被林沅推到池子里沒死的那天起,她早就瘋了。 *設定里凌初未剛叁十,這個年紀做大理寺少卿,實在是十分年輕有為背后有人了哈。這是個正四品實權官,勿計較。 原書的拜月宴上確實沒有明月這個人出現。湘湘把這本書看過好幾遍,不會記混。這個是我沒修之前就確定了的,只是沒明示,要是有的話,早在第一次聽見明月這個名字時,湘湘就會有反應了。但當時,寫到這兩章時,我忘了往文里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