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風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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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的到來如同一顆石子,在書店這片不大的池塘激起了圈圈漣漪。 其實,小店鋪里有男工也不算稀奇事,只不過,元宵的年紀不上不下的,剛好卡在一個尷尬的位置,而且,他仍梳著未嫁男子的發式。一些注重禮節的顧客便會下意識避嫌,不往他面前去了;便是更隨性些的顧客,多半也會多看他幾眼。 對此,元宵似乎習以為常??腿艘唤?,他便自覺地往角落處一躲,既不礙著旁人走動,也隔開他人投來的目光。 可是,林湘發現,他很愛發呆走神。有時,他會突然就低下眼瞼,手上擦書架的動作也放慢了,表面看著依舊是個面無表情的酷哥,實際上,整個人的反應遲鈍了好幾拍。等聽得顧客離他近了,才入夢初醒似的眨一下眼睛。這時,他已經不好躲開了,便貼著墻立得板正,腦袋又垂下去,等客人走遠了才恢復常態。 于是,第二天早晨,林湘從路邊買了串風鈴,琢磨著該怎么掛在門邊。 她準備用繩子將風鈴和竹簾頂部連接起來,這樣,進店的客人一掀簾,就能帶動風鈴叮叮當當地響起來。 和尋書一起把需要用的工具備齊,她們剛走到門邊,正討論該掛在哪兒合適,元宵恰好掀簾進來,眼神不向前看,卻往斜處瞟,一張臉也難得繃著,凍著些許寒芒,結果差點和兩人撞上。 敏捷地后撤半步,他的背差一點挨上身后晃動的門簾。 “抱歉抱歉,我們擋路了,您里邊請?!币娪腥擞斑M來,林湘第一時間扯著尋書往旁邊退,讓完了路一抬頭,她才發現進屋的是書店的新員工。揚揚空著的左手和對方打招呼,她友善道:“元宵,早上好?!?/br> “早上好?!睂哺雎?。 僵直似劍的身軀因這見面問候放松些許,元宵回給東家和新同僚一個微笑。 沒有急著進屋,他的注意力尋聲被林湘另一只手的物件吸引了。 那是一串小小的風鐸,主體是用竹木制成的,方才東家招手的時候,提著風鐸的手臂也小幅度地搖晃,帶起一陣脆竹相撞的聲響。 這東西通常是掛在屋檐下的,但是,東家和同僚站在屋里的門簾邊,不像要移步的樣子,她們是想把它掛在屋里?沒有風,它不會響的。 沒想太多,元宵很自然地攬下了這個難題。指了指那只竹制的風鐸,又點一下自己,他將手掌攤開在林湘面前,表示自己可以幫忙。 東家不像會做這些,不若由他來。 在顧婆手下四處做短工的一年里,元宵做慣了各類瑣碎的雜事,如今換了份工作,他擅長的,也還是過去那些事情。 元宵的手掌比尋常男子大了一號,線條結實流暢,很有力量感,展露著事事皆可依賴、什么都能交由他來處理的可靠,望著林湘的眼神也澄澈得過分。 林湘在自己上陣和交給元宵之間猶豫了幾秒,最后在這種目光中敗下陣來。 取下勾著的風鈴提繩,她將長長的繩身擱進元宵的手心里,等他捏實了拳頭,才輕輕撒開手。 鑒于元宵剛到場,沒有聽過她和尋書的討論,林湘出言解釋:“不是單純地掛上去,我想弄成那種一掀簾子、風鈴就會被牽動,最后叮當響的掛法?!?/br> 雖然沒做過這類事,不過,聽起來并不困難。 元宵微微頷首,表示自己聽懂了這個要求。隨后,他收回右拳,換了個拿繩的動作,食指在繩身上纏了兩圈,勾穩風鈴,右手騰出些做它事的余裕。 仰頭觀察一會兒雕花的門梁,又分別撥弄一下兩片式的竹簾,拿了幾樣工具,他踩上搬到門口的木椅。 直伸手臂,元宵勾鈴的指頭每移一尺,就停下來,低頭去看地上林湘的反應,用目光遜問她要否要掛在此處。 待到掛上風鈴、調整好牽引用的細繩,時間才過去半刻鐘左右。未染灰塵的手背在竹簾上干脆一扣,眼前高掛著的竹制風鈴受細繩牽引,也隨之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沒有問題。 元宵放下心,從木椅跳下來,他俯身彎腰,用指背去擦椅座上踩出的鞋印。 仔細清理掉所有自己留下的痕跡,確認木椅上不見浮塵,他輕舒一口氣,正要挺直身板,眼前卻忽地落下一方白色素帕。 素帕被迭得整整齊齊,躺在少女透著微粉的白嫩掌心里,元宵微微抬頦,順著給他遞帕手臂往上看,是東家帶著歉意的面龐。 “不好意思,門梁上很久沒打掃了,你擦一擦吧?!彼f。 元宵作慣了活,知道與其用手帕這類不能徹底擦凈臟污、事后還需另外清洗的物事,還不如直接去附近的水井凈手更省事。然而,他認識東家已非一日,搖頭拒絕做來簡單,可是,粗暴拒絕掉東家的好意,卻不做解釋讓她寬心,并非元宵所愿。 解釋清楚太麻煩,心下衡量一番比手畫腳所需的時間,他索性捏住了這方帕子。 一旁的尋書心情復雜。 手帕這種貼身之物哪能隨便給異性,林湘姐沒常識便算了,新來的男工明明會和女人保持距離,不是個輕佻的,怎的卻婉拒都不拒,直接就接了? 林湘親自將不適合做長工的元宵領回書舍時,她幾乎要從二人私相授受聯想到娶夫生子,因此,每每對上元宵,尋書便不自覺添了兩分審視。 她再度糾結起林湘姐是不是會娶這個一點也不貌美的啞巴。若是這樣,她該怎么阻止? 元宵并不清楚她的糾結。 手帕的質地很柔軟,至少,比元宵的衣料柔軟得多。下意識地,他放輕了擦手的動作,戰戰兢兢,生怕自己粗糙的皮膚不小心將帕子勾出絲兒來。 幸好沒有。 東家要回了手帕,元宵在書舍工作的第二個清晨開始運轉。 拿起掃帚,他開始打掃。因為不能與顧客交流,元宵攬下了店里的一切雜事,盡可能讓自己的存在變得有價值起來。 而林湘又在教尋書識字。 掃完了地,貼在墻邊立著,瞧著東家和同僚湊在一起授課的溫馨畫面,元宵再一次走了神。 難得的,他沒有想到那場不知能否報償的血仇,耳邊,林湘一字字講解的、微啞卻柔和的聲線將他的思緒帶回許多年以前。 義母是個武夫,不通文墨,為了讓他學會家傳的槍譜,才在壯年之際,如稚童般坐在學堂向教書先生學習認字,然后,再一個個教給他。 恰如東家和尋書姑娘此時一般。 不過,雖然同樣是教書,她和義母的風格卻截然不同。 他的視線凝在東家秀麗而蒼白的面孔上。不同于義母的不茍言笑,她雖同樣全神投入,表情卻靈動至極。一會兒皺鼻子,苦惱于字句的講解;一會兒又輕快敲一下桌子,洋洋灑灑長篇大論,每個表情和動作都那樣生動可愛。 人的臉上,怎么會出現這么多的表情呢? 時常木著臉的元宵專注又不解地看著東家,如同研究一個謎團。 直到——風鈴晃動聲打斷了他的凝睇。 有客人進門。 往門邊看一眼,元宵立即將身子往角落處的花盆邊一躲,同綠植作伴。 竹子相撞的脆響漸漸停歇,松針與書架遮擋了視線,從元宵的角度,只能看見風鐸的頂部,方才,就是它下頭墜著的小鐸叮當作響,把元宵敲回了現實。 直到此時,元宵才意識到它的作用。 來書舍工作的第二天,東家帶來一串無風而鳴的風鐸。 他垂下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