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靈臺磨心智 月影奈何天 二
卻說待無雙走后,在場的所有弟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一時身處夢中的感覺,萬沒料到今日竟然有幸得遇真正的劍仙,適張入云與東方文宇的比試雖然精彩,但此刻大伙的心里都已算不得什么了,眾男弟,都只在留戀適無雙如仙下凡,傲視寰宇的風采。 可一干峨嵋派的長在感嘆之余,卻完全不做此想,今日峨嵋派有數的大弟,東方文宇這一敗可是把他峨嵋派幾百年來的威風給掃的干干凈凈,雖說適無雙已說了張入云得過自己的傳授,但在場上的凡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東方文宇比張入云只高不低,卻仍是被張入云打了血染黃沙,并還將這峨嵋佳弟逼的使用武當派的邪門功夫。博丹青原本對東方文宇滿懷希望,實指望他今后能夠光耀峨嵋出份大力,可今日一戰實叫他失望透頂。 雖說口中答應無雙今后絕不為難張入云,但到底面難看,若要自己此刻還要能做到和顏悅色,實在是不能夠,只得口中稍慰已受傷的張入云和東方文宇,又匆匆給幾乎被人給遺忘的今日武比大會的獲勝者完獎品后,便旋即臉有慍色地宣布散會。 此時場內尷尬的就是黃雷揚三人,他三人此行,被是委了師門重任地,李志遠在送四人出門時千叮嚀萬囑咐,此行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可在今日,自己這個小師弟,若是在常理來說,是為自己金燕門爭得了大大地臉面,可依人情的話,這個闖禍的祖宗,卻在一日之內,將師門兩座大靠山,都給得罪了個干凈,萬柳山莊的人見自己舉薦的金燕門,今日竟給自己惹了這么大的麻煩,個個臉色陰沉,雖為直接出口教訓,卻早已讓黃雷揚嚇了個一身冷汗,想到日后怎么回歸師門,黃雷揚是臉泛苦色,實不敢再往下想。 三人待回得住所后,只得將張入云妥善安置,而他倒好,睡在那里,好似一切與已無關,黃雷揚看了,連火的力氣都是沒有了,只剩下滿腹焦慮。 豎日,三人都沒敢外出,只恨這大會還有三日能舉辦完畢,自己一行人,還要在這里多受三四天的罪。反倒是峨嵋派的長老汪劍秋來看了張入云一次,等他略微查看了張入云之后,臉上陰晴不定,李連生人較耿直,見他臉有疑慮,便出口相詢。 汪劍秋想了多時,方捋了捋自己的長須道:“觀令師弟的傷勢似是極重,如照常理,此刻絕不能這樣安然而臥,看來令師弟服下的那粒小還丹,實是非同小可的靈藥,我只奇怪的是,此時令師弟傷勢還似不只一處,確且地說,是一身筋骨全被傷及,且都在恢復之中,說起來,這反倒是這孩的福氣。他現在已是成年,卻還有被再造筋骨的機會,實是亙古未有的事情。只是如此一來,他這幾個月之中,全身上下卻是脆弱到極點,若是在這幾個月之內將其筋骨長好,不但對自己無益,輕者殘廢,重則落下極重的內傷,一世受苦。你幾位是他師兄,這幾個月之內,實在是要處處留心將他照顧好,不然的話,定要誤了他這一輩,切記,切記?!?/br> 黃雷揚見他說的話,竟和無雙臨走說的一樣,知道不假,只是看著這小師弟卻仍是在安然的睡著,不覺心中有氣,渾不知身旁的眾人都因他而忍受著那么多的麻煩。 三人好不容易在山上又挨了三日,待第四日一早,便要下山,眾人到了峨嵋掌門行禮時,博丹青卻也不曾多言,反倒問了問張入云的傷勢,黃雷揚自稱無妨,他這一說,本是想將此事,大事化小,卻不知如此一說,反增了博丹青和劉乘風幾人的怒火。 原來東方文宇被眾人抬回之后,一身的傷勢雖然并不甚重,但其精神意志,卻是受了重創,人醒之后,便是滿口亂語,本來俊雅風流的佳弟,此刻卻是變作了瘋一般,每每口中還提到葉秋兒的名字,并許多癡話,若得眾多同門全來恥笑,實和平日里那個天之驕完全二樣,博丹青見自己平日下了莫大心力培育,倍受期許弟,如今竟變成這個樣,教他如何不傷心,又聽得黃雷揚說張入云的傷勢竟無大礙,讓他如何不怒! 幸得一旁的汪劍秋聽三人次日就要下山,反倒詢問黃雷揚等,如何將張入云護送下山,三人這想起自己若要下山還需一番功夫,再帶一個不能有一絲震動的張入云,卻是如此能夠?還好汪劍秋,及時提醒,思來想去,卻是無有個著落,汪劍秋本想勸其將張入云留下養傷,可見掌門師兄此時臉色,就知即使留下,卻也不是安生的所在,長一輩的長老自不會留難于他,但年輕一輩的弟卻是難說,照此看來,早一日離開,反倒是件好事。想定之后,便告知黃雷揚,明日晨間離開時,自己會派兩位峨嵋輕功高絕的弟相送。黃雷揚等見汪劍秋如此熱心,自是感激不盡。 到了第二日,果然汪劍秋同兩個峨嵋年青弟前來相送,那兩弟個頭均矮,一雙眸卻都是亮的怕人,雖是干枯瘦小,但行動間,卻是迅如鳥獸,二人抬著一副擔架并一個大活人,卻在那出奇陡峭的石級上健步如飛,又沒有一絲搖晃。一路上也未同黃雷揚三人說話,只一味下山,只一會兒,就把三人甩得老后,待三人近午時到山下的時候,卻見二人早已在山下等候,并已從酒泉縣內,雇了兩個極健壯的挑夫,并備下了午間的飯食。 二人見三人已下得山來,卻未和眾人在一起用午飯,反是起身請辭,行前只對三人一躬手,卻行至張入云擔架旁彎腰行了一禮,復又對挑夫重重的叮囑了一番,將手中的擔架扔了,回山去了。 那兩個峨嵋弟走后,三人將張入云又小心翼翼地放在二位挑夫的擔架上,這二挑夫雖是普通山野村夫,但也長年吃這行飯,俱是身強體壯,又有一身的長力,那峨嵋弟挑選的又是其中健者,行前又給了重賞,雖是長途抬著張入云,又是山路難行,但一路上卻是未出一點差錯,反倒把剛從山上下來的三位金燕門弟,累得夠嗆。 待到了客棧,在店中安置了之后,黃雷揚見這二挑夫實是一路上辛苦,雖是之前,二人已收了工錢,但他金燕門有的是錢,又取了一些散碎銀賞了,二人自是歡喜不盡地去了。 及夜,三人用過晚飯之后,仍是分作兩個房間安歇,此時已是張入云受傷后的第五日了,但他仍是在睡,并未醒轉,好在他此刻竟是臉色紅潤,并不見因幾日未有進食,而神色有所頹萎。當夜,李連生自是一個獨睡無話,但隔壁房間的大師兄和五師兄卻是偶有爭執,只是二人說話時極輕,手里動作卻大,常常將屋中桌椅拍的山響,把個李連生幾次吵醒。 第二日,李連生早早就已起了身,黃、苗二人卻是過了不少時間還不曾起床,李連生因早起無事,只向店家交待,若是房中另一位客人醒轉便告之鄰房的兩人,自已卻是去尋找張入云日前所說的,美味小吃去了。到得后來,黃、苗二人同時起身,一剛出房間,便喚店家要酒喝,店中掌柜見這二人酒癮這么大,竟是一起床,便要飲酒,雖是嘖嘖稱奇,但他開店的,害怕人多花錢嘛! 待李連生吃飽了肚回來,卻見自己二位師兄正在飲酒,并手里揮舞喚他過來,并說有事相商,待近前聽了二位師兄說了一番原委,李連生不由地眉頭一皺。 原來前夜二人在屋里交談多時,黃雷揚只一開始時埋怨張入云為自己金燕門惹下這么大的麻煩,自己此行本是欲為日后門內掌門一事而來,此時看來,情形卻是大為不妙,不由地他不說了一肚冤氣話。 可偏巧苗人玉聽了,他卻是心里另有算計,此番前來,他本是為了能在江湖上揚威立萬,可此行卻并不順利,一路上他受了不少閑氣,一是在紅葉僧處,受了香丘的嘲弄,可后來香丘見了張入云,態度卻是大變;二是自己明明是門中年輕弟第一高手,可此番前來,卻比自己六師弟還要不如,一柄青鋼劍佩在身上,簡直就是在嘲笑自己的無能,至于張入云,當日見了他的一生功夫,簡直就是自己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的。 他生來榮華富貴,享受慣了,平日里做事都是順風順水,要什么有什么,對于女兒家,他是一腔的自信,可沒想到,出了家門口,不過一個月,卻碰上這么多碰壁不如意的事,心里又想到自己兩個師弟都是身藏絕藝,日后自己在門內豈不是要被這二人比了下去,李連生在柳林咀分舵,還好些,可張入云卻是近在咫尺,年紀又輕,平日里雖看著人有些呆氣,但當日于東方文宇一戰,不提一身驚人的功夫,就只他那一副比斗時的霸氣,自己看了就要為之心折,如此一來,決意要甩開張入云這個門內強敵。便一力在黃雷揚面前,指責張入云此一行的不是,到后又提及,他藏藝這么多年,怕是什么jian細,又對黃雷揚說起,當日劉乘風曾說過,張入云有可能是什么天鷂的弟,這天鷂是誰還當先回本門向李志稟報,至于張入云此時,卻是絕不能帶回門內。不想他這一番言語,卻讓張入云受了一場磨難。 黃雷揚本也是對張入云大脾氣,但他人心并不算壞,若要他做出此刻棄張入云于重傷之下而去之舉,自己這個大師兄卻是下不來這情面的,但無奈苗人玉從旁一力挑撥,及到后來,又說此行多番不利,張入云此事又是若了這么大的麻煩,何況現下又是敵我不分,還是暫不帶回為好,至于黃雷揚所擔心地張入云重傷無人照料一事,可以在當地租一處房,再找個可靠的人及時照料,等回稟了師父,到時再回來接他也不遲。 黃雷揚雖覺不妥,但他想著自己多年來的辛苦,如今掌門事許會旁落,也就顧不得了,何況苗人玉,還在言語中提及,此行回去,二人一定共同時退,自己日后一定力保大師兄坐上門主的寶座,一時利令至昏,也就沒想那么多。 李連生聽了二人如此說話,自然是沒有同意,但無奈二位師兄是長,又已是拿定了主意,自己也不得違背,只是自己說到要留下照料張入云,卻早被苗人玉從一旁力阻,言語中提及本門與峨嵋及萬柳山莊的利害關系,又談及若如此,許會拖累到四師兄張鳳書,張鳳書與李連生本是姑表兄弟,一說起這層厲害來,李連生也一時為之語結。 到得后,三人終于商定,等張入云醒來之后,便曉以厲害,勸其在此地養傷,然后再租了房屋,找好傭人,三人便行上路。 眾人又在這店內住了一日,等到了第六日凌晨,張入云醒傳過來,醒時見李連生面有難色,便問了起來。李連生人較實在,知瞞不過,就說了出來,本還以為張入云會臉色會很難看,卻未曾想他倒是一臉的灑脫,一點也不以為意。 到了第二日,眾人見了張入云已醒轉,因此時張入云已知曉,也省了一番力氣,但各自外出,找人的找人,租房的租房,末了李連生,還提來了日前,張入云曾在那民巷之中用過的鮮rou餛飩,張入云睡了幾日,腹內早已空空,此時有如此美味,自是吃起來份外香甜,只是自己已不能行動,身上用不得一點力,不竟吃飯,甚或大小便出恭,都要請人代勞。一時很是尷尬。 可待他吃完飯后,李連生竟催店家,燒了熱湯,取了澡盆,說連日張入云昏睡,身上已臟的不像樣,此三人一去,怕要過了年能回來,雖是雇了人,但到底不是自家兄弟,不能盡心,要給張入云洗一個澡,張入云一時竟是感激的說不出話來。待到李連生要給自己脫衣洗浴的時候,張入云卻是尷尬不已,誰知反被李連生嘲笑道:“師弟,我看你這就是有點想不通了,天下間不論男女尊卑,生來都是赤條條地,未帶一物,大家心懷淌蕩,何來尷尬,你只為想的太多,會這樣,要知道,自己心存芥蒂,會誤以為他人心也如你心?!?/br> 張入云未曾料到自己這個看似稚拙的六師兄,竟能說出一番近似佛理的話來,不由一時震驚。果不怪那紅葉禪師竟然會將李連生認作自己的弟,他自出世起,便恪已自律,雖說如此行為,使自己行為不失檢點,但和李連生這樣心內不存一物相比,到底落了下乘,此時聽了他這番話,竟然一時想得有些癡了,一時將平日里的自己行為想了過來,可是有多少看似君大方之舉,背后也不盡存了不少妄念呢!念及此,不由地有些自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