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暴風雨在他心中從未停止，直到現在，才終于風平浪靜。

    **

    生日結束，他們睡在海灘上的帳篷里。周夜聲一度難以入眠。

    虞曉原本睡得好好的，后半夜忽然把魚屁股拱進他懷里，一顫一顫地發抖。

    以為他冷了，周夜聲拉起毯子給他裹嚴實，忽然聽見懷里傳來嚶的一聲。

    虞曉蜷起膝蓋，一枚暖烘烘的蛋滾落到腿彎。跟鵪鶉蛋差不多大，在昏暗的帳篷里閃爍著粉藍色的流光。

    他自己也沒發覺，動一動，又自顧自地繼續睡覺了。

    “……”

    周夜聲懵了幾秒，才小心地把那只新鮮的人魚蛋捏起來。蛋殼格外柔軟，他不敢太用力，指腹就微微陷進去一個小坑。

    他把蛋托在手心里，目不轉睛地看了一陣，眼眶微熱。

    這么小，這么軟，居然是他的孩子。是虞曉給他的。

    研究所準備的十八歲生日禮物是死亡，而愛人總能賜予他新生。

    他握住虞曉的肩膀輕輕搖晃，“快看，寶寶?！?/br>
    虞曉睡得正香，被吵醒有些不滿，迷糊了一陣才意識到他叫的不是自己，“寶……寶？寶寶！”

    怎么睡著睡著就生出來了。

    人魚的體內妊娠周期很短，對應的是魚蛋的孵化周期略長。在誕生的第二天，周聞雨就擁有了自我意識，在海底□□彈彈地跟著虞曉。

    【papa！papa！】

    虞曉開心地帶著他在海里巡視了一圈，向遇到的所有海洋生物炫耀自己剛出生的孩子。

    這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出生即登基的海洋之王，勢必要造成轟動。周夜聲跟著老婆孩子回娘家，不出意料，又差點被大團擁擠的魚群創飛。

    距離較近的人魚族也趕到他們身邊，為新生命送上祝福，海底日夜回蕩著優美空靈的人魚吟唱。

    周夜聲跟著在海邊泡了三天，皮都要皺了，虞曉卻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小魚蛋也寸步不離地緊跟著他。

    從離開母體的那一刻起，人魚都要獨自經歷游蕩。他們在家時就討論過這個問題，虞曉說要遵從種族習性，等寶寶生下來就把他送進大海，鍛煉獨立生活的能力。

    可真到了這個時候，他很明顯是舍不得的。周夜聲看在眼底，很合時宜地說，“不然我們把他偷偷帶走，再養幾天？”

    就等這句話。虞曉游到岸邊，一拉口袋，小魚蛋自動跳進來。他又把孩子偷偷揣回家了。

    ……

    再養幾天嘛。

    陸地上有能夠模擬海水環境的大魚缸，比起野外更安全舒適，也更適合孵化。

    一個星期后，周聞雨吸收掉自己的卵殼，成功地進入幼年期。

    他是一只漂亮的小銀魚，銀白色的尾巴，鱗片上閃著五彩斑斕的偏光。

    魚缸上的錄像安十四小時開著，周夜聲又給他拍了無數張照片，都留著給虞曉以后想念寶寶的時候看。

    分別的日子終于到來。他們只送到海邊，小人魚掉了幾顆眼淚，然后堅強地游走了。

    周夜聲彎腰把兒子的小珍珠也撿了起來。

    虞曉嘟起嘴唇，“你不該保存別的人魚留下的眼淚?！?/br>
    周夜聲差點被可愛死，親他一下，馬上把剛撿到的珍珠上交，“那你自己存著?！?/br>
    虞曉想了想，柔軟的舌尖在他掌心滑過，卷走珍珠吃掉了。

    “下次再生，生小貓咪?！?/br>
    等他生出小貓咪，一定要帶在身邊到處去玩，再也不要和寶寶分開。

    周夜聲忍不住笑，“好。下次再生?！?/br>
    送走寶寶之后，他們的環球旅行才要正式開始。

    周夜聲展開翅膀抱著他往上飛，在千米高空，俯瞰這座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

    城市邊緣連接著一彎蔚藍的海岸線，遠處是更廣闊的更深邃的海洋。

    眼前經過的風似乎有形狀，虞曉伸出手指觸摸，連呼吸都感到自由。

    他想到第一次見周夜聲的情景，“在海上風暴中，你掉進海里。我在珊瑚叢里發現了你?！?/br>
    當時那只小貓咪稚嫩的羽翼被海藻和珊瑚纏住，動彈不得。他心生憐愛，救出小貓咪，不忍把它困在自己身邊，又親手送回了陸地上。

    兜兜轉轉，當初的小可憐已經長成了可靠的大貓咪，擁有雄壯有力的翅膀，還成為了他的配偶。

    “那時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能飛翔?！庇輹孕臐M意足地說，“海洋喜歡你，但你注定也屬于天空?！?/br>
    周夜聲卻說，“你就是我的天空，我的海洋?！?/br>
    是我對自由的想象，也是我對未來的向往。

    是貫穿整個生命的摯愛。

    **

    《一個簡單的后記》

    旅行的每一天都充滿精彩的奇遇。

    他們還有很多景色想去看，很多事情想做，要去參觀一下那顆改變人類進化方向的著名隕石，順路幫忙剿滅分布在世界各地的神使團，還要再炸一炸別國邪惡的研究所。

    在忙碌的旅程中，虞曉時不時還是會思念周聞雨。

    人魚種族原本親緣關系淡薄，但他從周夜聲這里體會過深刻的羈絆，所以對和寶寶的分離有些惆悵。

    每到這時，周夜聲會帶他到海邊去。旅行經過海濱城市，他們總能在沙灘上撿到海浪推來的大扇貝。里面常常有兩顆碩大圓潤的珍珠，分別刻著兩個父親的名字縮寫，傳達來自海洋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