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你醒了?
監護儀的綠色波紋在暮色中跳動,蕭宥臨的右半張臉陷在陰影里,層層迭迭的紗布裹住他的太陽xue。 消毒水的氣味在病房里蔓延得發苦,攀附在他裸露的左肩上——那里支著半透明的固定架,像某種昆蟲的鞘翅,將碎裂的肩胛骨鎖在扭曲的解剖位置。 姜余等到深夜,意外的固執,沒有半點睡意,盡管疲憊在大腦里盤旋,可意識清醒的可怕。 她想等蕭宥臨醒過來,忍著眼睛的酸脹,此刻已經哭不出來。 對面那個溫和的中年婦人就坐在對面,那會兒叫她進來坐著,其余的,秦知華什么話都沒過問姜余,從進病房開始,只溫聲安慰蕭心宜。 天黑之后蕭心宜就以一種困倦的蜷縮姿態,倚靠在母親的懷里,睡著了。 秦知華后面把人給勸回去了,最后就剩他們兩人相顧無言,但大多時候秦知華的目光落在蕭宥臨身上,時不時有幾縷落在姜余身上,是一種細密的打量,卻又狀似很不經意。 她雖然不是那種會害怕長輩的人,但此刻的如坐針氈難以言喻,尤其是她知道那是蕭宥臨的母親,看到秦知華那雙毫無責備,甚至還帶上幾分安慰的眼,就讓姜余心底那種愧怍的情緒無線蔓延。 她既不讓蕭心宜多問姜余,也不愿與姜余過多攀談,就好像她什么都了然于心,守在病床前,滿不在乎似的。 沉默的扮演著亦如初見時的透明,秦女士似乎只是今天,才在姜余的記憶里留下了一筆。 依照姜余對蕭家的了解,此刻不應該,也不能只有她們兩個女人守著。 蕭宥臨是蕭家的兒子,就他這么一個,出這么大的事,他們家老爺子估計也是要來的,過了這么久…為什么,只有他們…… 姜余抬頭困惑的迅速瞄了一眼秦知華,難道是她沒通知…… 吱呀—— 病房的門被緩緩推開,姜余眼底的錯愕和怨懟被裴肆捕捉的一干二凈,他淡定,且毫不在意,甚至憑借姜余對他的了解,盡管面無表情,但他此刻是有些愜意的。 裴肆拎著手里的水果掠過姜余的跟前,放在了病床旁的茶幾上,嘴里叫著舅媽,全然未曾在意其他人的感受。 他有沒有覺得自己突然出現在這里,會很突兀呢? 顯然裴肆是沒有這種尷尬的情緒。 自從進了病房之后,面對秦知華,姜余的神經就一直緊繃著。 所以此刻,她也同樣的察覺到了,秦知華那面皮底下,隱隱約約對裴肆的不滿。 姜余的心思其實大多不在裴肆身上,她一顆心都飄在蕭宥臨身上。 兩只手交迭在一起,有時候,她其實也不明白自己在堅持什么,當時在臺上表演,其實指尖泵出血的時候,她覺得真的好疼,但她還是很固執的撐著那一口氣,非要堅持到結束。 做人有時候太激進了不行,太懦弱了也不行,上臺前有人針對她,上臺后依舊不順利,糟糕的事情后面是更糟糕的,姜余其實都說服自己去習慣了。 運氣不好是常態,難得的是她心態一直挺好的。 她還想著呢,今天受苦了,回頭她要找蕭宥臨好好犒勞自己一下,最好她還撒撒嬌什么的,那樣情侶間的事情,肯定很有趣,她還不用自己動手,傷口就有人包扎。 可今天事情又搞砸了,不僅僅是砸了,還間接連累了蕭宥臨。 為什么她這么倒霉啊,發生好多事,她像一葉扁舟,孤零零的立在汪洋里游蕩。 姜余不想讓裴肆離蕭宥臨太近,她潛意識離就覺得那是一個潛在的行走炸彈。 姜余自己也不開腔,拖著椅子往蕭宥臨病床旁邊靠,禮服被拖得凌亂的,原本要托在地上的那一大坨被姜余抱在懷里,她就是連衣服都不肯換,也要守著他。 女人就坐在那兒,原本盤好的頭發,打著卷散開大波浪,燈光下偏栗色的頭發,披在肩頭,那張小臉歪著,眼巴巴得望著蕭宥臨出神,漆黑的眼眸只倒映著病床上躺著的男人。 某種意義上來說,秦知華是覺得姜余確實直接得很。 姜余沉寂在她自己的世界離,看蕭宥臨的睫毛在氧氣面罩上投下細密的柵欄,心臟為每一分他所牽動的生命特征而跳動,她感慨生命的脆弱,仿佛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在塑料罩面凝成轉瞬即逝的霧斑。 輸液管沿著鎖骨滑入藍紫色血管,生理鹽水的涼意順著白皙的皮膚紋理蔓延,在鎖骨窩積成一汪死水。 目光順著某一角飄蕩,顱壓監測中的紅戳在病歷紙上暈開,油墨混著碘伏的痕跡,像干涸的血漬。 姜余就擔憂的守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迷茫像細數時鐘秒表轉動,一圈一圈螺旋漫長。 她眼眸半垂,瞳孔里已裝不下其他。 裴肆裝不進姜余的眼底,可他的一舉一動,卻撞進了自己好不在意的透明人眼底。 倨傲不羈,冷漠的睥睨眼前的一切,唯一波動的情緒,是想要帶走,此刻仿佛魂魄出鞘的女人。 他悄無聲息的靠近她,眼神落在那節粉白的手臂,想要牽著姜余離開。 指腹悄悄靠近,雞蛋羹一樣滑軟的觸感好像就要掠過指尖。 伴隨著窗外的梧桐葉擦過玻璃,沙沙聲驚動了心電導聯線。 蕭宥臨左手無名指忽然抽搐,牽動肩膀的鋼釘發出金屬顫音,但監護儀的心率曲線依舊平緩地切割著時間。 姜余嬌小的身影飛快的從他的身邊略過,那只看起來羸弱的手,甚至還用了些力氣推開他。 裴肆穩穩踉蹌兩步,被姜余擠在了她身后,顫巍哽咽的聲音回蕩在安靜的病房。 姜余: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