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事故
這一天發生了許多事,是在后來的好多日子里,姜余心底割裂又崩塌的黑洞。 評委們尚未察覺異常,直到第二樂章慢板的柔板部分,姜余左肩的吊帶突然崩斷。 顯然她是沒有為這種情況想過什么解決方案的,好在胸部的地方勒的很緊,除了肩帶,其他地方都還完好。 姜余沒有停頓,背部反而挺得更直,蝴蝶骨撐起禮服后腰處的鏤空蕾絲。 今時不同往日,至少這一刻,她和曾經,已經背道而馳。 此刻她挺起背脊時,也有少許為自己驕傲的幼稚想法。 溫暢還挺意外的,姜余以前就愛吃懶饞,今天這么一看,這段時間的報備是真的。有人很欣慰,有人覺得意料之中,大抵是沒什么惡意的感受。 可就是蟄伏在這場演出中,有幾雙眼睛暗中盯著。 裴肆這個時候在想什么呢,她一定實在離他越來越遠的,她固執又那么不順利,但依舊堅持。 脫韁的野馬還拉的回來嗎? 觀眾席傳來壓抑的抽氣聲,前排有人打翻了節目單。 直至高潮段,姜余開始演奏那復雜的急板時,食指指尖的傷口又突然迸裂。 像是一種不好的征兆,小塊皮rou掀起,血珠順著黑檀木琴鍵的紋理蜿蜒,在中央C的位置凝成紅色的標記。 評審主任掏出白手帕擦拭鏡片,卻擦不凈視網膜上瘋狂增殖的紅色重影。 不知道是否因為今晚的意外,實在過多,蕭宥臨蹙著眉心,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燈光調轉,那件禮服在強光下開始變色,由暗紅變為鮮紅,亮眼矚目。 十指在琴鍵上燃燒,姜余感覺到那翻起來的小塊皮rou好像在剝離,但疼痛反而讓觸鍵的力度更加癲狂,那些被血沁潤的琴弦發出嗚咽,低音區震顫的頻率與她頸動脈的搏動逐漸同步。 最后一個減七和弦劈落時。 掌聲在五秒鐘后驚醒。 演出好像順利完成,不安依舊縈繞。 她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開心。 哄堂明亮,但頂光依舊照的人頭暈目眩,姜余流血的手指并沒有被多少人察覺,滴滴鮮紅,藏匿在裙擺間。 姜余起身謝幕,波動左邊的發絲遮住光裸的肩頭,擦過麥克風,金屬濾網爆出刺耳的蜂鳴,那一瞬間掩蓋了吊頂燈光下墜的吱呀。 金屬鎖鏈摩擦的異響刺破最后一刻的安詳。 臺下的人總比臺上的人看得清楚,那盞巨型吊燈在穹頂搖晃,十二道鋼索如同繃到極致的琴弦。 追光燈柱里飄浮著細小的金塵,照得姜余后頸發燙,會場上有人嗚呼后怕的嘈雜聲響起,聲音像砂紙擦過她的太陽xue,突突突的慌的人臉一陣發麻。 那一束光未能停留更久,忽閃幾下,有幾塊燈發出爆裂的可怖聲響,站在舞臺中央,姜余猛地仰起頭,看頭頂刺眼的搖搖欲墜。冷汗瞬間浸透襯衫后襟,腳上仿佛長出荊棘,刺痛沿著尾椎骨往上爬。 觀眾席爆發的尖叫像被按下慢放鍵,身體比意識先行動,姜余在反應過來的第一瞬間就往臺下跑。 大腦是嗡鳴的,裙子是厚重的,她覺得自己已經是跑的很快。 只是舞臺實在是好大好大,被籠罩在穹頂下的人實在是太渺小,她有些慌不擇路,還隱約有點崩潰。 一道黑影從一旁撲來時,吊燈正帶著鋼骨折斷的脆響墜落,姜余被拽著手臂摔下舞臺,滯空的感受讓她害怕的閉著眼,在快摔到地面時,有個人形rou墊替她擋了一下。 那一瞬間很空白,姜余之感受到自己在地上滾啊滾,好暈好暈但也不疼的,最后騰的一下,那個人形rou墊壓在了她身上。 在漫天晶片暴雨中,鐵銹的味道穿透鼻息,頭骨被鋼筋砸到的悶響,吊燈墜落的呼嘯聲貼著頭皮擦過,后頸汗毛感應到氣流漩渦的剎那,姜余睜開了眼睛。 那個說要坐在最顯眼的位置的人,真的第一個找到她了。 姜余癱躺在散落的樂譜堆里,有灰塵和碎屑落在身上,防滑膠墊的橡膠味嗆進鼻腔時,看清眼前的景象,姜余才意識到自己正發出某種非人的嗚咽。 被拽脫臼的右肩火辣辣地疼,卻抵不過眼角余光里那截被刺穿的肩胛骨,蕭宥臨煞白的臉和追光燈殘骸在余光里融成刺目的白。 “蕭宥臨!蕭宥臨!你…你怎么樣了?” 姜余嘴皮都在發顫,喉嚨間抑制不住的哽咽,淚水順著眼角不要錢似的大顆大顆的落。 “你、你快醒醒啊……” 他動不了,她也動不了,姜余被她他壓在身下,明明也沒受什么傷,但就是手腳發軟。 裴肆似乎心里有小小的驚呼這場意外,他剛剛站的還是太遠了,看到姜余好像是在臺上很渺小一個,卻又光彩奪目,看到在穹頂鋼筋掉落的時候,蕭宥臨不要命似的沖上去。 在昏迷之前,似乎都沒來得及說上那么一句話,留姜余一個人哭干了嗓子。 他平靜的順著臺階往下走,看著血珠順著防滑墊紋路蜿蜒而來,看著他親愛的表弟痛苦的皺眉,以一種固執的姿態抱著那個嬌小的女人。 蕭宥臨想要和她是一體的,他怎么會允許呢。 姜余,那個小女人,泣不成聲,看起來真的是好傷心啊。 那么沒心沒肺的人,怎么就能因為這么一個人,就這么傷心呢。 粗暴的掌心去拽住了姜余的手臂 ,裴肆把人強行的從地上拉了起來,牽扯的過程難免會傷到蕭宥臨,他身上還有傷。 姜余都不敢輕舉妄動,他就這么毫不顧忌的,讓那此在肩胛骨的鋼筋更深了幾分 。 這個人視人命如草芥,輕易的就勾起了姜余心中的憤怒。 哪有什么完完整整的幸運者,裴肆就站在那兒,話還沒說,臉上就一陣掌風襲來,發麻的火辣,姜余扇了他一巴掌,手掌還掛著血。 “滾吶,你這個討厭鬼?!?/br> 姜余轉頭理都懶得理裴肆,巴巴抹著小眼淚,又去看蕭宥臨情況。 現場已經有人打電話叫了120,裴肆還在回味姜余剛剛那一抹兇狠仇恨的眼神,他走進些想把人拉近些帶走,背后卻繞出來個兩個女人,高個子那個嫌裴肆擋路似的,狠狠的撞了一下他的肩。 他不認識她,不了解姜余,也不知道這個是她的好朋友,但是裴肆發現,姜余抬起那雙小兔自的紅眼睛看向那個女人時,哭的更委屈了。 他沒見過她這副模樣。 那天在裴肆眼前流過的場景很詭異,溫暢捧著姜余的臉蛋,那紙給她擦眼淚,一會拍拍臉說別哭了,一會兒又安慰姜余說蕭宥臨不會有事的。 那個炸毛的人仿佛就被這叁言兩語軟化了,妝哭花了,溫暢捏著姜余的臉,像是在照顧一個小手辦似的,把人轉來轉去看有沒有受傷。 姜余完全聽不進去,一心都撲在還暈倒在地上的那個人。 她守著顧靜,用急救箱里的紗布輕輕按在他流血的傷口,就擱那哭哭哭,看都沒看他一眼。 其實這場面讓人看起來挺酸的,不論究竟是誰對誰。 要是姜余想,她可以哭到天黑。反正溫暢會陪著她,反正蕭宥臨背后還有個蕭家。 反正他裴肆不會有人這么替他傷心 ,反正他裴肆背后無人支撐。 在國外海島的那天,他生病,他快死了,她怎么說的來著。 哦,對,你可不可憐啊,裴肆。 那今天有個人受傷了,她怎么又好傷心啊。 真是讓人嫉妒的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