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葬禮
薛商嚴還沒弄明白姜余是個怎么回事呢,他怎么會放過她呢。 今天他輕松的讓她走了,改天他就會像惡鬼一般纏上來,不眠不休的欣賞她的驚慌。 可是姜余還會害怕嗎? 不見得。 她的認知在一天天被撼倒,但也沒有那么驚天動地。 只是蟄伏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感覺就像一聲嗚咽,緩慢的,吞并企圖靠近的惡徒。 發生這樣的事,回去好幾天,姜余都沒敢出門,她偶爾喜歡每天清晨去看客廳放的玫瑰,沒事就呆在房間里看手機,或者看看綜藝。 大多數時候,她在思考。 姜余能依靠什么,她有什么本事,又有什么能耐,是選擇違心的順從,還是掙扎到底呢? 原先她也不是個很感性的人,甚至神經大條的經常被人家的話利用。 走到今天這一步她也開始想自己是否需要親密的牽絆,一種具象的索求。 可姜余身上有好多秘密,卻無一向蕭宥臨開口過。 面對這樣幸福的灼燒,她真的受之有愧。 …… 在姜余單方面與裴肆失聯的一段時間后,裴肆在她臨近開學的某一天,突然說要給姜余一個禮物,她當時看見消息,還以為他良心發現了,卻沒想到得到是一個人的死訊。 雨從鐵灰色的云層里傾軋下來,墓碑林立的斜坡上,二十幾把把黑傘組成流動的暗礁。 泥土被雨水泡得松軟,女士們的高跟鞋不時陷入泥濘,羊皮靴筒濺上污漬時,絲綢面紗下的睫毛會不悅的輕輕顫動。 最前排的大理石碑新刻的鎏金名字正在雨中發亮,裴松死了,不意外但又讓姜余覺得很突然。 碑前堆積的厄瓜多爾白玫瑰已經蔫軟,花瓣在雨簾里痙攣般顫抖。 這種鬼天氣,不知道該哭的是這些葬禮送行的人,還是裴松。 這里給裴松送行的人都是血緣上與他最親近的,見天的最后一程只剩下裴家的人,但除卻姜余和沉音夕,他們的神色一個比一個冷淡。 除了紅眼眶的沉音夕,似乎沒人為了那個死去的人難過。 可憐又可恨。 雨幕淅淅瀝瀝,今早天剛剛蒙蒙亮,姜余就在睡夢里感受到了顛簸,飄風雨斜斜的打在車窗上,滴滴答答,敲響寂靜的密閉空間。 她睜開眼,就發現自己枕在裴肆的腿上睡著,他隨意的撥弄著姜余的頭發,垂頭睥睨著她。 那一眼,可怕極了。 姜余明明在房間里睡得好好的,甚至都不知道,他是用什么辦法將她帶出來的。 自己居然還能夠睡得那么安穩。 似乎就這么睡著睡著死去,也不是不可能。 從海島遇險那次回來后,姜余就察覺裴肆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很偏執。 她也沒辦法去探求那是什么意思,只是本能的覺得,那像是一種遲來的凌遲。 勾起人心理的恐懼。 姜余今天被裴肆手下的人安排換的衣服,穿著黑色的厚實小皮衣,袖口不長,手原本孤零零的垂在兩側,被裴肆莫名其妙的握住了一只。 柔軟,也有力量的手,被包裹在寬大的手掌里。 身旁的女人麻木的任由他玩弄著她的手。 裴肆居然還帶著幾分旖旎的語氣告訴她事情處理完,他們的關系也應該好好說清楚了。 這話聽得姜余脊背發涼,怎么才算說清楚,又來給沉音夕出頭? 姜余可沒招惹過她。 站在兩人身后,穿雙排扣黑色大衣的律師扶了扶金絲眼鏡,公文包側袋露出一角被雨水洇出藍痕的財產分割印件。 人群依舊保持著克制的扇形間距,沉音夕羊絨混紡的面料在雨中泛著石墨般的冷光,她用蕾絲手套按住被風掀起的裙裬,無名指上十克拉的枕形切割鉆戒在翻卷的烏云下閃爍,旋即又被垂落的黑紗重新覆蓋。 難過好像是真的,但虛偽也是真的。 裴文謙和的安慰著沉音夕,神色漫不經心,仿佛也沒多將沉音夕的難過看在眼里。 棺槨降入墓xue的瞬間,鑄鐵圍欄外的老橡樹傳來烏鴉振翅聲。 裴肆撐著一把傘拉著姜余,雨水順著傘骨匯成銀線,他絲綢袖口露出的鉑金表盤上撞碎成冰粒。 十字架頂端的裂痕里,一滴松脂正緩慢滲出,像凝固了二十多年的眼淚。 有一個人死了,葬禮舉辦的低調簡斂,來人都是心照不宣,走過了形式主義的極端諷刺。 裴肆很明確的說,這就是今天的禮物。 他輕笑,不覺得自己失去什么,反而從這一刻起,感受到權力在瘋狂的生長膨脹。 感覺什么都有了,所以想要偏執的將姜余留在自己的身邊。 那種在耳邊的惡魔低語,宣判她死亡的話,如今變成了裴肆對姜余的一種解釋。 他平靜的說,裴松覺得他愛她,所以才想要在見家長那天突然派人,準備強jian她。 姜余出去是意外,就算她沒出去,裴松也會想盡各種辦法讓姜余去那個地方。 可是計劃泡湯,他那個愚蠢又心急的哥哥,沒想到她是個倔驢。 裴肆捏著姜余的下巴,叫她仰著臉看自己。 他說,你,姜余,就用一雙手就把人給戳瞎了,你救了你自己,你也幫了我。